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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是女子脂粉香膏的味道中,夹杂着一股烈酒的气息。
徐璋方一推门走进,便闻见了这股欲仙欲死的味道,他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是倚红楼新进的酒?怎的以前没有闻到过这种味道?”
泽兰掀起帷帐,从内里走出,笑吟吟道,“是这两日采买的小厮从新来洛阳的蕃外人那里买的,据说味道很不错。”说着,她走到桌边,端起酒壶,就给徐璋满上,随后递给他,“官爷,尝尝?”
徐璋接过,一饮而尽,没想到这酒后劲十足,才一杯下肚,他便能感受到脸有些涨红。
他盯着面前的凳子,一屁股坐了下去,泽兰也给自己倒了杯酒,随后坐在男子对面。
徐璋一连几杯入肚,他已经有些头昏脑涨了,纵然如此,还不忘说道,“这蕃人的酒果然不错,味道香甜,可后劲忒大。”
泽兰没有应声,只随着他低低的笑着。
眼见一壶酒又见了底,徐璋便开始一股劲儿地倒苦水,“最近他娘的也不知道惹到了哪位天王老子,做啥啥不顺。”
泽兰也一同喝了几杯,面上带着淡淡的红晕,闻言,她问道,“官爷可遇到烦心事了?”
“一提到这事,老子就来气。”他愤愤道,又是将酒灌下肚,“前几天出了那婊子的事,后来又被皇帝盯上,好不容易逃出来,来一趟你这,还又被人盯上了。”
“是何人敢惹官爷不快?”她边说着,边又帮徐璋满上酒。
“还能有谁,那苏府的小娘们。”
“苏府?”京城大户人家中,仅有一户姓苏,于是泽兰很快便想到是谁了,“是苏府嫡女?”
徐璋涨红着脸,用力点点头。
“奴家听说,那苏府嫡女可是貌美得很。”
闻言,徐璋从鼻腔里哼哼一声,“长得美有啥用?还不是蛇蝎心肠!”
泽兰笑着,又问道,“那姑娘怎么惹官爷不快的?”
“她叫了人将我绑到对面的茶楼,然后威胁我,让我帮她姐姐作证,说她姐姐与我并无私通。”
姐姐?于是泽兰又想到了近几日京城里闹得风风火火的苏婕妤,“是苏婕妤?”
“不错。”
……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徐璋便不省人事地趴在桌边睡着了。
泽兰起身,走至他身旁,出声叫唤他,见人没有动静,遂放下心来。
又过了一会,门外有人叩门,泽兰才起身去开门。
是梁如是。
他一眼便瞥到在桌上满脸通红的徐璋,遂问道,“晕了?”
泽兰郑重其事地点点头,随后又加了一句,“小人在他用的杯子的杯口涂抹了迷药。”
梁如是点点头,又说道,“此事你做的不错,事成后不会亏了你的。”
泽兰给梁如是见礼,随后开口说道,“无妨,小人平日便多受摄政王和大学士的关照,此番二位还答应小人,帮忙找寻父兄,小人已感激不尽了,无颜再奢求更多。”
梁如是看着她,于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随后他招招手,门外进来两个黑衣侍卫。
梁如是看着他们,又抬起下颚指了指桌上昏迷的徐璋,随后那两个黑衣人心领神会的左右架起徐璋,从窗口一跃而下。
泽兰盯着窗口消失的身影,良久都没有吭声。
梁如是注意到她的反应,随后找了张凳子坐了下来,给自己斟了杯茶,又见女子盯着窗口,遂问道,“怎么?当真处出感情了?”
泽兰闻言,惊慌地转过头,面上带着红晕,不知是酒精作祟还是有些许害羞,她低声道,“大学士说笑了,小人乃出身风尘,不敢觊觎,只是觉得跟那人呆在一处,有些许熟悉感。”
语罢,她脑海中竟流露出一丝荒唐的想法,她顿觉不可能,又摇摇头将那想法驱逐出脑海。
梁如是盯着敞开的窗户,没有说话。
又过了半晌,泽兰想起先前梁如是许诺的事,遂又开口问道,“先前大学士说,此事完成,便会替小人赎身,可是真的?”
梁如是瞧着窗外水天一色的美景,点点头。
“那赎身后,泽兰尚未找到去处,可否去……摄政王府伺候?”说完,她眼眸中难掩羞涩,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味道。
梁如是闻言,淡淡瞥她一眼,他也知晓泽兰对江?卿的心意,刚要说话,泽兰又开口道,“学士无须担心,小人不敢奢望太多,只希望能做一个丫头伺候王爷。”
梁如是没说话,半晌后,仍未答应下来,只说道,“我可以替你赎身,但江?卿那,我就不好做主了。”毕竟那人,眼下一心扑在旁的女子身上。
闻言,泽兰难掩落寞,又听身旁人开口道,“只不过这一次,恐怕他……”话未说完,梁如是叹了口气。
泽兰自是明白他的担心,于是开解道,“想必吉人自有天相,王爷定会没事的,大学士也不必过于担忧。”
梁如是又没有吭声,很快气氛降至冰点。
泽兰心中一直挂念着一件事,踌躇许久都不知该不该开口,最后还是梁如是瞥到她怪异的神情,问道,“有何事?”
“不瞒学士,小人一直有件事积压在心口,不知该不该说。”
“无妨。”
泽兰深吸了口气,于是道,“有一次徐璋来找我时,有人冒充了我见了他。”语罢,梁如是猛地放下茶盏,回头凝着她,泽兰被他的态度一吓,随接着说道,“那日我被人打晕锁在了柜子里,有一位女子便见了徐璋,期间我醒来,隐约听见他们的谈话。”
“说了什么?”
“好像徐璋告诉那女子,水牢里关了重要的人,而且皇帝如今把看守水牢的钥匙交给了摄政王。”
闻言,梁如是紧紧攥住手中的茶杯,“砰”的一声,泽兰清晰看见男子手中的杯子出现了裂痕。
很快,她便意识到事情严重性,一慌,随后便直接跪在了地上,忐忑道,“那人先前威胁小人,让小人不准将此事说出去,加之那人身边的侍卫武功高强,小人生怕他们来报复,所以一直不敢将此事告知学士。”
梁如是盯着她,目光陡然锐利,“那人你可知是谁?”
泽兰先前并未见过苏陌染,所以并不知道其身份,只记得那人的相貌,于是便说道,“小人不知那人身份,只记得是个极美的姑娘。”
极美?梁如是眼眸睁大,脑海中再次出现苏家嫡女一颦一笑的模样。
他又问道,“什么时候?”
“大抵就是上次摄政王来倚红楼找小人之前发生的事。”
话音刚落,梁如是便又忆起,那日从江?卿书房出来后,在转角处听闻侍女们的议论。
于是,他来不及多作思考,便夺门而去。
从倚红楼出来,上了马车,便命马夫快马赶去牢狱。
一路上,马车颠簸,可梁如是也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想了明白。
如若他没有猜错,那苏陌染因为苏瑾念的事怀恨在心,一心以为是江?卿逼死的他,随后便处心积虑来报复,故意绑了泽兰,从徐璋处探听得大齐太子李偕关在水牢,于是她为陷害江?卿,便派‘悼倬’将人劫了出来,最后皇帝以为其暗藏祸心,江?卿才落得如今的局面。
好啊,好一个环环相扣的美人计。
梁如是眸光闪烁,徒然锋利。
很快,马车停下,厢内传来马夫的声音,“大学士,牢狱到了。”
还是那个狱卒领着梁如是进去,临走前嘱咐他,只有一个时辰。
梁如是应着,塞了一锭白银放在狱卒手中。
江?卿换了一身囚服,还未完全被污渍沾满,隐约还能看出是白色,他仍旧靠着墙,坐在铺满枯草的地上。
他双眼无神,看着对面墙角处,隐约有枯草响动。
本是一肚子的话要说,奈何如今见到他这般模样,梁如是反倒觉得有口难言。
江?卿也注意到栅栏外立着的身影,但是他没有转头,仍旧盯着斑驳的墙角。
“你知道了?”
闻言,江?卿一顿,随后他慢慢转头,看向梁如是,问道,“知道什么?”
男子目光笃定,分毫没有闪烁没有疑问,穿过栅栏直直的盯着梁如是。
梁如是叹了口气,顾不得身上的藏青袍子,直接靠着栅栏,席地而坐,背对着江?卿说道,“你那晚去了倚红楼后,在临街的厢房,看见街道上喝醉的苏陌染,于是你出了倚红楼后,就将她带去了你府邸。”他顿了顿,见身后男子没有任何声响,又继续说道,“那晚你同她……”
江?卿还是没有反应。
梁如是只当他默认了。
“也就是那晚,她摸走了你身上的钥匙,遣‘悼倬’救走了太子李偕?”
闻言,江?卿像是走了神,半晌才低低回了句,“我不知道。”他从没告诉过梁如是苏陌染已找到‘悼倬’,也知道依照梁如是的性子,定是瞒不过他,所以江?卿从他口中听到‘悼倬’两个字时也没有多惊讶。
梁如是这下总明白一句话了,“英雄难过美人关”的真谛。
然而当听到江?卿的回答时,他还是觉怒火中烧,梁如是猛地站起身子,隔着栅栏就冲里头吼道,“不知道?”
他气急,鼻腔里发出一声哼笑,“都到如今这份上了,你还告诉我你不知道?你还在包容她,还在替她瞒着我!她都把你害成什么样了?”
面对梁如是的愤怒,显然江?卿异常平静,甚至比他昨日见苏陌染时还要平静。
“我早就对你说过,迟早有一天,你会把自己赔上,她就是毒,碰不得,可你呢,从来不听我的劝诫,一意孤行,现在呢,把你自己害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罢了。”乌丝从两端放下,盖住两颊,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一双深邃的眼眸,几日的风霜雨雪,他的下颚愈发瘦削,“就当是我欠她的。”
“欠?”闻言,梁如是更是冷哼,“你欠她什么?要我看是她欠你的还差不多。”
语罢,他一个劲儿的拍着胸口,给自己顺气。
良久,江?卿才又开口道,“我答应你,没有下一次。”他转头,重新望向梁如是,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大动肝火后,梁如是像是累了,他半倚在墙边,开口道,“他去见了泽兰,酒杯被放了药,他昏睡过去了。随后我又让暗卫把他带走了,想必应该也差不多了。”
“嗯。”江?卿淡淡应着,他头靠在墙上,略微合上双眼。
梁如是这才想起泽兰在倚红楼对他说的话,又是又问道,“泽兰说,这件事过后她不想呆在倚红楼了。”
“那就替她赎身。”
“她说,她想……”梁如是抬眼瞥了眼牢房中男子的神情,继而说道,“她想去你府上,伺候你。”
闻言,合眼修整的江?卿睁开双眼,他本想拒绝,可又觉得那女子身世可怜了些,于是又道,“算了,随她吧。”
半晌,他又想起泽兰的父兄,又问道,“那家里人找的怎么样了?”
梁如是叹了口气,“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逢上百年一遇的干旱,又在逃荒途中走散了,要想找到,真难啊。”
江?卿继续合上眼,这一次没有吭声。
……
鼓乐笙箫,通宵达旦。
接近破晓的时分,街道两侧才收起彩灯,恢复平寂。
扁舟驶离岸边,乘着洛水的潮流缓缓向前。
一声尖叫破天而出,将宁静的早晨扯开一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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