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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五队全体侍卫派驻临海府,无旨不得擅离,在此期间,各家不得探望,不得私下联系。
日夜悬在头顶的剑终于落下,比起纨绔们这些天来的想象,这惩罚可真是太轻了,让他们心底都松了口气,觉得此事也就到此为止了,有些心大的,已经把家里的嘱咐抛到了脑后。
皇帝虽说要派人“管教”他们,但不管是派谁,总是同朝为官,谁敢不给他们身后的家族面子?
再许些金钱把那人笼络好了,到时候天高皇帝远,照样灯红酒绿,说不准比在南京还快活。
次日清晨,宣武门外的十里长亭,人声马嘶。
各家各族话虽说得狠,心里总还是舍不得孩子吃苦,铺的盖的,吃的用的,能想到的,都塞进行李里,即便是最少的一家,也收拾了足足两马车,又都派了几个下人跟着去伺候,十几户送行的马车在官道上,散散拉拉,直排出去一里多地。
城门方向传来阵阵马蹄声,长亭外的侍卫和家人闻声看过去,一队人马渐渐接近,在长亭外停下,翻身下马。
领头的是个意气风发的蓝衣少年,右手执鞭,左手牵马,正是五队侍卫们的老熟人李敏。
李敏身后还是两个熟面孔,以前的知名纨绔,现在的上进青年——谢江和魏道青,三个人从发带到靴子,皆是一模一样。
侍卫们刚想问他们是不是来送行的,却发现李敏他们站在一边,让身后两个人走上前来。
这两人一个高瘦白净,面长无须,正是养心殿太监总管吴大友,另一位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身材有些肥胖,容貌却是极美,穿着一袭赤色织金盘龙亲王常服。
在场的自幼耳濡目染,对大魏官场可谓了如指掌,目下大魏能穿亲王服制的不过四位,这样年纪的更是只有一人,那便是三皇子安王高珏,可眼前长眉凤目的美人,身上哪里有一丝一毫那个肥胖臃肿的跋扈王爷的影子?
“还不给安王殿下见礼?!”
人们还在猜测,吴大友略尖细的嗓音响起,坐实了美人身份。
美人缓步上前,人模人样的受了礼,方道:“诸位起来说话吧,本王从此时起与诸位便是同僚,今后在本王面前不必如此拘礼。”
安王?!同僚?!
一干人等还没从“安王竟是如此美貌”这个冲击中回过神来,便又挨了一记天雷,只觉得脑子有点不转弯了。
陛下要做什么?竟舍得将最心爱的儿子也送到临海府去?
侍卫们互相望望,心中七上八下,摸不准皇帝到底什么心思。
丁仲琅则更是郁闷到十分去——自己不会是乌鸦嘴吧?不过说了一句,竟真把安王给招来了。
“传陛下口谕!”
吴大友一句话,将刚想站起来的众人又压了回去,连同李敏几个也一起跪了下去。
皇帝口谕的中心思想概括起来很简单,也足够劲爆——派驻临海府的这帮人,一切听从李敏号令,如有不服,李敏可不必请示全权处置,甚至包括安王高珏!
跪着的纨绔们越发糊涂,皇帝给李敏的权力虽然大,可众所周知,李敏与安王交好,又是从五队出去的,皇帝就不怕李敏心慈手软?
吴大友传完口谕,亲自搀起了高珏,又客气的对李敏笑道:“百户大人请起。”
吴大友笑对李敏高珏道:“殿下和李百户该启程了,咱家也要回宫复命,祝殿下和李百户一路顺风。”
李敏笑道:“还请公公在长亭歇息片刻,我有些规矩要和弟兄们说一说,才能启程。”
“李百户请。”
有安王在,吴大友也不敢过于托大,他并没有到亭子里去,只是退后几步,对李敏要如何立威颇有兴趣。
李敏令五队的侍卫们从高到矮列成横排,自己站在队列前,一一扫视过她要接手的兵。
三三两两,散散漫漫,窝窝囊囊。
皇帝确实给她了个impossiblemission。
不过她就喜欢这样的任务,接手一队训练有素的兵,哪有把一队南京纨绔练成南京猎豹来的有成就感?
李敏打量着五队的侍卫们,他们也在评估着李敏。
少年还是那个少年,可神情冷淡,视线锐利,可一点也不像他在五队时那样容易亲近。
再瞥一眼她身后门神一样的谢江魏道青,五队的侍卫们后知后觉想起了李敏现在的外号——长安宫小魔王……
小魔王的第一条命令就让侍卫们不能接受。
“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和家人告别,每人除了身上的衣服,只准留下一匹马,钱钞金银一律不许携带,若是被发现私下携带其他物品,东西没收,另加十板子。”
话音未落,十几个侍卫加上后面的车队,一起炸了锅,嗡嗡嗡不停交头接耳,李敏只是用马鞭柄闲适的敲击掌心,并不着急。
侍卫们低声咕咕了半天,终于有人高声抗议:“咱们这次去临海府还不知要住多久,什么都不带怎么行?”
李敏看了那人一眼,白白净净,正是前两天吓破胆尿了裤子的郑茂行,许是成了笑柄,便更加要起脸面来,见没人出头,他第一个站出来说话,说完昂着头不屑的看看四周侍卫,颇有些睥睨四方的架势。
李敏笑笑:“郑茂行,难怪临行之前陛下特意提起你,确实是人中龙凤。”
皇帝特意提到他,能有什么好事?四周响起一阵低低笑声,郑茂行小白脸涨的通红,张着嘴再也说不出话来。
李敏提高嗓门:“吃饭穿衣和住宿,都由陛下拨了银子,我会统一安排,你们还有半刻钟时间告别,我提醒诸位,我没有等人的习惯,到时就出发,半刻钟后没有回到队伍里的,就请跟着吴公公回去面见陛下。”
侍卫们有些慌乱,可还是没有动作,眼睛都在往一个方向瞟。
李敏不动声色的跟着看了一眼,那边站着的是田骐,一脸桀骜不驯。
李敏没理他,侧头笑问高珏:“殿下,准备好了吗?”
高珏大大咧咧拍拍自己那匹乌骓马:“有什么好准备的,一人一马,都在这了。”
见安王都如此配合,一众侍卫都有些动摇。时刻担心着会被逐出家门的丁仲琅第一个撑不住,带头往自家马车那儿跑去。
只有田骐一个人没动,挑衅的看着李敏,李敏自顾自与高珏说笑,一个眼神都欠奉。
田家过来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低声对他说道:“三弟,不要意气用事,父亲的话,你可别忘了!”
田骐冷冷道:“你要做他的应声虫你自己做,我可不干,不过你们放心,横竖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会带累田家。”
“你!你好自为之!”那青年脸上怒意一闪,将马缰塞在田骐手中,转身向李敏他们的方向走去。
“不劳你费心!”田骐对着那青年背影呛了一句。
那青年脚步顿了顿,并不回头,仍是径直走到高珏面前行了个礼,带着无奈微笑道:“殿下,吴公公,骐儿年纪小,这性子……”
高珏没说话,因为他现在的年龄比田骐小……
吴大友笑道:“二公子疼爱弟弟的心思,当真令人感动,李百户定会好好照顾田骐,是不是?”
田家二公子顺势转向李敏:“李百户,我这三弟人不坏,只是性子耿直,若是日后有不到之处,还望百户担待一二。”
李敏笑道:“好说。”
高珏憋笑看着李敏装大头蒜,日后确实会有人要担待一二,不过这人肯定不会是李敏。
见田家主动上来替田骐铺路,其他各家也都上来替自家子弟说话,李敏一律笑眯眯两个字回复“好说”,确实很好说话的样子,让一众人等稍稍放了心。
集合时间到了,有吴大友坐镇,侍卫们没敢出什么幺蛾子,都回来重新站好队。
丁仲琅脚在靴子里动了动,感觉到鞋垫下藏着的两张银票,心里有点忐忑。
各家都等着送侍卫们启程,谁知李敏并没有立即行动,而是让谢江魏道青两人,把带来的十几个包袱拿了出来,包裹上标明了每个人的姓名。
李敏把高珏的包裹挑了出来,递到他手里:“殿下,请您换衣服。”
高珏诧异问道:“就在这?这有点不太合适吧?”
李敏笑道:“只是更换外衣和靴子而已,无伤大雅。”
这对于穿着泳裤海滩漫步的高珏来说,并不难接受,他四处看了看,也没女同胞,便开始宽衣解带。
吴大友原本还想说两句,见高珏已经开始动手,便闭上嘴继续保持沉默。
谢江和魏道青也将其他人的包袱送到他们手上,李敏笑道:“大家都把衣服换了吧,换好就出发。”
侍卫们彻底没了脾气,安王都换了你不换?你比安王尊贵?那边还有个吴公公看着,回头要是去陛下面前说上两句……
“衣服自己换,不得帮忙!”
李敏挡下要替郑茂行换衣服的下人,又瞪了一眼其他蠢蠢欲动的奴仆,这回她真是见识到了,这帮巨婴没个一年半载怕是练不出来。
“这是什么?”田骐脱下的外衣里掉出一张银票,李敏捡了起来。
田家二公子忙上前笑道:“李百户,这是我硬塞给舍弟的……”
刚刚还微笑着“好说”的李敏压根没理他,拿着银票问田骐:“方才我说的话,你没听到?”
定国公家的二公子田骥脸色铁青,他自负英才,二十出头已经中了举,恩师说来年春闱也有八九分把握,在南京权贵之中简直是难得的有为青年,因此虽是二房不能袭爵,可在外也是处处受捧,几时被人如此不放在眼里过。
田骐见李敏没给他二哥好脸色,心里对她的厌恶反倒少了点,只是嘴还是硬:“不就是十板子?百户大人打算在哪里打?”
这个田骐倒是有意思,李敏点点头:“先记下,到了临海府一并处罚。”
接下来又有几个侍卫被发现藏了银票,也给记了板子,最后李敏走到丁仲琅身边,见他还穿着自己的靴子,知道里面有猫腻。
“怎么?要我替你换靴子?”
丁仲琅看着李敏的笑脸,汗如雨下,后面丁家下人都替他着急,冒险喊道:“少爷,换了靴子,老奴替你拿回家!”
丁仲琅这才开了窍,可惜李敏没给他机会,抬脚踢在他脚后跟软筋上,丁仲琅站立不稳,坐倒在地。
李敏一手一只,脱了他的靴子下来,从鞋垫下拿出两张银票,似笑非笑:“魏道青,记一下,丁仲琅十板子。”
送行的车队里七嘴八舌指责李敏不近人情,李敏站起身,云淡风轻:“谁家的人说话,谁家少爷再记十板子。”
安静无声。
“时辰到了,吴公公,请转告陛下,李敏必不负陛下厚望。”
李敏冲着吴大友一礼,翻身上马,丢给侍卫们一句话——“拿好包袱跟上我,或者自己回南京!”
二十一个人,二十一匹马,就此告别京城的繁华生活,扬鞭策马,风驰电掣往临海府赶去。
吴大友背负双手看着马蹄飒踏尘土飞扬,又看着尘土慢慢回归大地,云聚云散,风乍起,一片叶飘落肩头。
他伸手拂去今年的第一片秋叶,牵着马对围上来的各家人笑道:“诸位,咱家还要回宫覆命,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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