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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办公桌背后的椅子上坐着。
姿态里有一点诡异的颓然。
那颓然让颜溪无法忽略，甚至生出一点好奇之心。
忍了好几次，终于还是没有忍住。
她这样开口的时候，目光一直紧锁在医生坐着的方位。
医生听到这话明显愣了一下，而后似乎还战栗了一下，抬眼的时候，神情复杂。
“颜小姐误会了……”
他下意识地开口，速度很快，似乎是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所以连忙出言弥补。
说出口的话语却干巴巴的，毫无说服力。
颜溪一直看着他。
那目光灼热，带着十足的探查和审视，让人无法忽略。
医生的声音戛然而止。
从她的眼神里，他看出了一些东西。
有些模糊，方向却明确。
她不会相信他。
巧言令色，没有任何意义。
还不如就这样诚实地说出来。
反正——
他的目光在盛居安身上虚浮地一划，而后又迅速地散开。
仿佛是在躲避着什么。
又仿佛，是有些心虚。
“颜小姐有兴趣听一听我的闲话吗？”
他似乎叹息了一声，又似乎没有。
颜溪一挑眉，再次开门，坐到了他对面的椅子上。
盛居安默不作声地跟了进来，在一边的沙发上坐下。
“说吧。”
颜溪还未开口，只是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盛居安先说了话。
他并没有看着他们。
那声音分明轻飘飘的，却又像是什么命令。
“你们……是想救他的吧？”
医生开口的第一句话，有些没头没脑的。
颜溪未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盛居安却是立即便理解了他在说什么。
他偏过头去，低声问道。
“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只是单纯地疑问。
听起来却像是在责备着什么。
弯曲着脊梁坐在椅子的医生几乎立即便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压抑感。
心知话已说了一半，也再吞不回去了，他使劲一咬牙，声音带上了一直决绝。
“之前你找到我，让我不要把许淮南的情况都汇报给何玉芝。”
“那个时候，我还有些惴惴不安。”
“后来，发现何玉芝确实一点不关心许淮南，才稍微安心了些。”
他飞快地说了前情。
似乎在为自己从前的做法开脱着。
说话的时候，目光还往着沙发上的盛居安看过去。
刚才盛居安说话的时候，分明是看着他的。
可如今却已经低着头，看着手机。
他没觉得被冒犯，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
再把目光收回来，看到颜溪的时候，语速再次加快。
中间甚至再没有停顿，仿佛怕自己一停下来，便又需要时间来积攒勇气。
“你听我说。”
“这么久的时间，许淮南的病情其实一直反复。”
“这样的波动，并不是第一次出现。”
“之前，我也是一直和何玉芝汇报过的。”
“当然，她有没有告诉你们，我就不知道了。”
“那个时候，何玉芝说，这种情况下，不愿意冒任何的风险，只让我们按照之前的处理方式，保守治疗。”
“一开始，我们只以为是患者家属稳妥，也没有当一回事。”
“后来次数多了，也就渐渐明白过来了。”
“她大概……是不想让他醒过来的。”
“治疗方式的改变，是需要病人家属签字的。”
“若是她不同意，我们也不敢贸然做任何决定。”
“所以才会拖延到现在。”
颜溪听到他说，从前也出现过这样的情况的时候，心里一惊。
听到他后来的声音，她竟然没有一点愤怒，只觉得庆幸。
还好，她从前表现得足够愚蠢。
还好，从前何玉芝以为自己的地位足够稳固。
所以只是放任着哥哥的病情反复下去，并没有做更过激的事情。
只是保守治疗，并没有捣乱。
大概是心中的恐惧太甚。
她浑身逐渐冰凉的同时，竟没觉得医生说的事情，有什么值得追问的。
好像一切都是情理之中的。
何玉芝能做出那样的事情，又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了？
这个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带着一旦苦涩。
她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
医生的声音停顿了片刻。
“颜小姐？”
他试探着喊了一声。
颜溪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
“我没事，你继续说。”
医生点了点，说了之前她已经知道的事。
盛居安让人和医生接触，让他按下许淮南有所好转的消息。
之前，颜溪就已经很感谢盛居安的稳妥。
如今听了前因，更觉得自己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
“你还想说什么？说吧。”
她的脸色苍白着，脊梁却依旧挺拔着。
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奋力维持着自己表面上的平和。
目不转睛，盯着办公桌对面的人。
她本能地对他即将要说的话，感到抗拒。
然而理智又明确真实地告诉她，再抗拒，也必须听下去。
从前，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与魔鬼共舞了许久。
从前，她只看到何玉芝凶悍的外表，只一味隐忍着。
如今看到她一直藏着的獠牙，才知道，忍耐是最无用的事。
“可是，我们也没有办法。”
“许先生不常过来，颜小姐你以前也不常出现……”
“我们劝说了几次，何玉芝一直一意孤行，我们也不能越过家属去为病人做选择。”
颜溪点了点头。
“我知道。”
这一方面，她实在感同身受。
她曾经也是个医生。
两次不算事故的事故，却已经毁了她的职业生涯。
一次让她丢失了行医执照，另一次，摧毁了她的信仰。
可纵然这样，如今身份对调，她却依然有些不习惯。
她当医生的时候，从来把自己当做患者去考虑。
如今身为患者家属，却被医生忌惮着。
即使心里知道，这件事实在没什么值得追究的，也多少有些不舒服。
所以她只是略一点头，示意自己理解。
没有说更多，只等着接下来的声音。
医生似乎也从她的态度里察觉到了什么。
也或许，是因为简短几句对话，已足够让他推断出什么。
再开口，他的声音缓了些，内容却越发沉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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