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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芭格侧着脑袋用肩膀夹住手机，一边听她妈打来的电话，一边半蹲着身子取下扎在桶口的垃圾袋。
“这么爽吗，那她一定在外面玩疯了。”
“你说得倒是轻巧，梅梅那孩子从来没有独自在外面住过，不知道她一个人能不能适应那里的环境，我还真有点担心呢。”
韩芭格将手里的垃圾袋扎紧口子，推开门朝外走去。
“没事的，妈，梅梅适应能力那么强，你根本不用想太多。
我倒羡慕她们，现在的小学生活动那么多，整天玩啊乐的，未免太舒服了，我都想重读小学了。”
“嗯？”
妈妈发出一声困惑的质疑。
“你现在读大学很忙吗，自由支配时间多不多呀？宝贝，你可要注意劳逸结合，别把自己累坏了。”
韩芭格背后忽地浮起一层心虚的冷汗。
每天除了上课之后，就是玩手机吃外卖躺尸摆烂，可不得累死？
“好好好，我知道了妈，我现在要去参加社团活动了，不说了，再见。”
韩芭格匆匆挂断手机。
其实根本就没有社团活动。
韩芭格今天的行程安排就是出来丢一趟垃圾，然后迅速回寝室，继续躺着摆烂罢了。
但今天保洁阿姨似乎还没来清理现场。
那一排垃圾桶已经装得满满当当，还有几袋垃圾就那么摆在地上，显得有点不堪入目。
韩芭格把垃圾挨着桶边放下，准备转身离开，余光发现那一地垃圾里好像蹲着个人。
原来保洁阿姨正在清理啊。
“我把垃圾放在外面了哦。”
韩芭格朝保洁员招呼了一声。
“好好，你放那里吧。”
“阿姨”蹲在垃圾堆里，始终背向韩芭格。
嗯？等等，好像有点不对劲。
韩芭格绕到保洁员身后，仔细盯着她的背影看。
这蓝白相间的着装，越看越眼熟。
怎么那么像高中校服啊？
这根本就不是保洁阿姨，这是个高中生吧！
“喂，妹妹，你，你在干嘛呢？”
韩芭格唤了一声那名正在垃圾堆里扒拉的女生。
女生缓缓回过头来，露出那张让韩芭格眼熟的脸。
“朱迩同学！？”
韩芭格认出了她，是隔壁班的朱迩。
“嗨。”
朱迩冷静地跟她打了声招呼，接着又埋头在垃圾堆里东翻西找。
“你是在找什么东西啊。”韩芭格好奇地凑上前去。“要不要我帮忙？”
“我在找吃的，顺便囤一些生活必备品。”
朱迩用极为平淡语气作回应，把韩芭格惊得目瞪口呆。
“你，你现在是在垃圾里面找食物？”
“是，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你的生活费用完了吗？”
“钱要省着点花，能不消费就尽量不消费。”
“可是……”
“啊，找到可以吃的东西了。”
朱迩一直没太多起伏的脸，终于划过一丝淡淡的笑容。
她从垃圾堆里扯出来一把干枯的盆栽镜面草。
“这个可以当作蔬菜，能够补充维生素。”
接着又从垃圾堆里掏出一罐所剩无几的猫粮。
“这个可以当作主食，补充蛋白质。”
“哇，竟然还发现了别人吃剩下的金嗓子喉片，当作餐后甜点正好，能补充糖分。”
“天哪，又有惊喜，找到了别人没喝干净的感冒口服液，这下饮料有着落了，喝了这个能增强抵抗力的。”
朱迩回头，朝韩芭格投去感激的目光。
“谢谢你，让我一下子找到了这么多好东西，你简直就是我的贵人。”
“别这么说！”
韩芭格浑身冷汗直冒。
“我现在感觉我这么顺利地活着，每日不用为生计发愁，还整天无所事事浪费生命，我已经已经是罪大恶极的千古罪人了。”
说罢，韩芭格一把将朱迩拽起。
“走，我带你去吃饭！”
但是朱迩却拧在原地不肯走。
“不用了，我找到的这些东西可以支持我撑一上午。”
“别别别，可别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带你去吃饭。”
“不，谢谢你的好意。”
朱迩执意从韩芭格手中挣脱开来。
“我已经无力负担任何欠款了，谢谢你。”
“就当我请你的嘛，不用还。你不是两天没吃东西了吗，快走吧，你脸色那么差，再不吃饭你会晕倒的。”
但朱迩始终不同意。她蹲下身子，任韩芭格怎么拉拽也不为所动。
无奈之下，韩芭格只好去最近的饭馆里打包了一份烤肉饭。
当烤肉饭递到朱迩眼前时，她虽然目不斜视，但仍用力咽了一下口水。
下一秒，她抓着猫粮疯狂往自己口里送。
“住手啊啊啊！这么吃会死人的！为什么非要这么抗拒我啊，我真的不会害你的！”
韩芭格用力按住她那只抓握猫粮的手。好说歹说，总算是把她从垃圾堆里劝了出来。
韩芭格和朱迩静静坐在石板凳上。
朱迩端着盒饭，小心翼翼地一小口一小口吃着。
即便她已经饿了两天，却仍然保持着节制文静的吃相，完全不狼吞虎咽。
她把那盒烤肉饭吃光后，熟练地将空饭盒盖上盒子，揣进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旧帆布袋里。
“嗯？”韩芭格觉得奇怪。“你为什么要留着这个吃完了的塑料盒？丢了呗。”
朱迩摇了摇头。
“盒子里面还有烤肉残留的味道，晚上还可以拿出来舔一舔。”
韩芭格内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不不不，我晚上也请你吃饭，请你不要再用这种方式惩罚我的内心了。我有罪，我赎罪。”
一听到这话，朱迩却变得紧张起来。
“别再请我吃饭了，这顿烤肉饭已经超出我的一天的开支，我不能连续两顿吃那么好的。这是饭钱，请收下。”
说着，朱迩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皱巴巴的一元、五元纸币，还夹带着几枚黄铜色的五毛硬币，全部塞到了韩芭格手里。
韩芭格惊愕地看着这些钱。
纸币也就算了，这年头除了夹娃娃机，还有人交易时用硬币吗。尤其是面额为5毛的。
似乎看出了韩芭格的心思，朱迩赶紧说道：
“不想要现金的话，我也可以转账给你的，不过我能借一下你的手机吗。”
韩芭格迅速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呀，不过我都说了这顿饭是请你吃的，不用给钱。
喏，这钱还给你，手机也给你，但是你可别给我转账。”
朱迩从帆布包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坨层层叠叠包好的纸巾。
她将纸巾慢慢展开，一层一层，最后里面露出了一张sim卡和手机卡针。
韩芭格彻底傻眼了。
“请问，我可以把卡插到你手机里面用一会儿吗？”
“啊，可以可以……我正好只有一张电话卡，另一个卡槽是空的。”
朱迩用卡针挑出卡槽，然后将自己的sim卡推入了韩芭格的手机。
韩芭格看着她熟练的动作，内心不免泛起嘀咕：难道她连手机都没有吗。
卡槽合拢一瞬间，韩芭格的手机突然源源不断弹出消息，叮叮的提示音如滔滔江水般响个不停，一下把韩芭格给整懵了。
朱迩却早已习以为常一般，若无其事地将信息一键全选，删除。
在那一长列红色的未读信息里，韩芭格眼尖瞄到了内容。
全部都是催债信息，有五十多条。
这个女生身上到底背负了多少沉重的负担啊。
她不会……
是个老赖吧！
但是下一秒，韩芭格看见朱迩用手机登上了她自己的账号，将饭钱如数转了过来。
“都说了不用……”
“不行，已经拖欠了很多债务，不能再欠更多了。”
眼看拗不过，韩芭格只好收回目光。片刻，她小声询问道：“为什么会欠债？”
朱迩叹了口气。
“因为……”
她将消息界面调到与她爸爸的对话框。
就在这短短一小段时间内，她爸爸已经发来了数条几十秒的语音。
“闺女啊，你兼职的钱发下来没有哦？家里没米没油了，一家人等着吃饭呢。”
“闺女啊，你弟弟要交课本费，我身上只剩二十了，你那里还有没有钱多，转点钱给我，全班就只剩他一个人没交了，老师催的急。”
“闺女，我最近腰痛得厉害，贴了膏药还是不见效，又不敢去医院，你要是能给点钱给我，我好歹还能去附近的诊所看看。”
“闺女，催债的又找上门了，昨天夜里把门锤得震天响，你妈和你弟弟妹妹都吓得睡不着觉。那些欠的钱，你能不能想点办法先补上一点哦。”
每一条语音，都饱含着父亲无力解决贫穷窘迫境遇，只能求助于女儿的无奈，韩芭格听着很是心酸。
但慢慢听着，韩芭格觉得越来越不对劲。
“闺女，这酒真是个好东西，一醉解千愁，就是有一点不好，没闲钱买呀！”
“闺女，昨天打牌输了三千多，唉，本来手气很好以为能翻盘的，结果输了个精光。怎么办哟，这个月没钱用了，你高低要接济我呀。”
“闺女，我买了十注彩票，跟着老刘买的，他之前可赚了不少了，跟着他买准没错，咱们接下来要翻身了。但我的那点零钱现在全用来买彩票了，你多少转点钱给我买菜吧，家里几张嘴还等着吃饭呢。”
“闺女……”
“为啥有钱打牌买彩票喝酒，却没钱买米买油给小孩交课本费呀！”
韩芭格气愤地嚷嚷，但意识到朱迩就在面前，只好又收敛。
“我的意思是，你爹为啥一个劲地向你诉苦要钱呀，你不也没钱嘛。”
朱迩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态度反而很平静。
“没事的，你尽管骂吧，我也觉得他是个奇葩的爹。”
她按住语音键：“月初给你打了两千块的，我手头也很困难，这个月别找我了，你自个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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