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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迟的手微凉，握着她的右手，安抚似的轻揉。
两人从前关系最好的时候，其实很少有什么亲密举动。
但晏迟很喜欢捏她的手。
这动作，熟练到司音都习以为常。
然而，从前越是习惯，越是让如今的她心生抗拒。
她小幅度地挣了挣手，最终也没有从晏迟手里挣脱。
晏迟很有耐心地，轻揉着她略有些发麻的手心。
又静默了片刻，抬眸，在车内昏暗的光线里，与司音四目相对。
他声音清润，语调温和，就像过去很多次的耐心哄她：
“那要怎样，才能彻底消气？”
司音看着这个男人漆黑的眼。
沉默片刻，很平静地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晏迟没怎么犹豫，很诚实地摇头。
那模样，温顺到甚至有几分乖巧。
司音压着心底情绪，莫名地吐了口气。
她垂眸，这次挺正式地，将右手从晏迟手里抽出来。
掏出手机，调出一个聊天页面，给晏迟看。
所谓的聊天页面，其实，是她刚刚关闭行车记录仪后伪造的。
司音几乎不会骗人，这是第一次，如此正式地，设计欺骗一个人。
在此之前，她想过很多。
以前为四哥抄写圣经的时候，她很喜欢圣经上的一句话——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意思是说，一个人受到怎样的伤害，就该让加害者也承受同等的伤害，去真切地体会受害者所承受的苦痛。
喜欢这句，倒不是说司音真有多睚眦必报。
她只是希望……
如果这世上真有所谓上帝，那么，她希望上帝是公平的，让善恶到头皆有报。
从前帮四哥抄写圣经的时候，司音是相信上帝的。
后来，她不信了。
然而，即便不信，她也从未想过要为了心中的公平，自己去报复什么。
毕竟，冤冤相报何时了，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不过是和加害者一起，坠入更深的深渊。
即便厌恶了司家，她也没有想过要因为仇恨而影响自己的人生。
那些人不值得。
可面对晏迟……
她的态度，是不一样的。
她很确信，她想报复。
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
想让晏迟也去感受，被攻略，被欺骗。
即便一起坠入深渊，也无所谓……
真正做出决定后，她也真正做出了行动。
她第一次用自己的黑客技术，伪造了一份聊天记录，摆到晏迟眼前。
晏迟情绪有些紧绷，他确实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司音对他的好感度，对他的态度，骤然发生巨变。
那聊天页面上，最显眼的是一张女孩的照片。
女孩长相也没多惊艳，甚至皮肤偏黑。
然而她有一双黑葡萄一样清澈干净的大眼睛，属于耐看型的邻家小妹，清纯可人，没有攻击性。
晏迟看着照片，下意识拧了下眉头。
他记忆力极好，几乎过目不忘。
自然是第一时间便想起来，这女孩，是他从深山野林回归现代社会接触到的第一位女性。
他最初是被偷猎者猎捕到，而后卖到附近村落，再被人当成特殊动物围观，又被媒体报导，被某教授研究，甚至因为伤人被送去监狱，几经辗转才被接回晏家。
那照片里那女孩，是第一次买下晏迟的村落人家里的大女儿。
算起来，她在那时对晏迟颇有照顾。
晏迟离开时，女孩哭得很伤心，还给晏迟塞了个信物。
然而，那时的晏迟连话都不会说，思想上还是纯粹的兽类，自然是既不理解女孩的感情，也不会做出任何回应。
晏迟一直以为，司音不是那种会胡乱吃醋的人。
然而这时，她却给他看这样的聊天记录……
系统在他脑海里沾沾自喜：【我就说是因为女人吧！肯定就是因为这个女人，让攻略目标对你的信任产生动摇！你别看她好像什么也不在意，但内心很敏感的！当初建立信任时有多艰难你也不是不知道！现在啊，果然就是因为这种事动摇了信心！】
【甚至，我怀疑攻略目标可能有婚姻恐惧症！她越是喜欢你，越是接纳你，就越是会害怕你变心，害怕你不忠！】
【而这个女人，虽说她长得没咱攻略目标好看吧，但在攻略目标心里，没准就是你的白月光呢！】
【而且你发现没有，你这个“白月光”，她身上的气质和那个李月茵还有点像！这攻略目标能忍才怪了！】
然而，系统在脑海里有理有据地兀自分析。
晏迟却根本没怎么认真听。
他的目光停留在手机界面上，眼神骤然冰冷。
在司音面前，他的情绪很少失控。
甚至，大多时候，即便有负面情绪不慎泄露，也会在瞬间被他隐藏。
他展现给司音的，永远是最温和的一面。
然而此刻。
他眼底的冰冷，却没有转瞬即逝。
他漆黑深邃的目光，定定地盯着聊天界面的最上方。
那里显示的是聊天对象的备注名。
那是一个很简约的备注名——
英文字母“xy”，配上一个英文符号的“.”。
晏迟抬眸，视线从那手机上的备注名，转到司音脸上。
然而即便此刻，他眼底的冷意却没有丝毫褪色。
甚至，他的声音很沉，带着几分锋锐，薄唇吐出两个字：
“许一？”
他的目光，定在司音脸上。
然而，在那张令人惊艳的绝美脸蛋上，却只看到疑惑。
司音是真没听过“许一”这个词。
她微拧着眉头，略带探究的目光，看着晏迟。
晏迟看人真准。
他确信司音不是装的。
却还是开口问了句：“xy是谁？”
“我一个朋友。”司音答得很平静，而后毫不客气地反问，“许一是谁？”
然而晏迟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又落回到手机上，声音缓缓，不疾不徐地解释起画面上的女孩。
这聊天记录根本是司音伪造的，她自然是清楚这女孩对晏迟而言并没有什么特殊。
她只是为自己的态度转变找了个借口。
她只是，在欺骗他。
并且，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或许会，一直欺骗。
晏迟很认真地解释完，却发现司音脸色并无变化。
那是一种波澜不惊的平静，让他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司音时的模样。
那时她坐在医院病床，目光空洞地看着窗外。
那时的她，瘦得可怜。
那空洞麻木到仿佛丢了灵魂的模样，同样可怜。
像一个被抛弃的瓷娃娃，精致漂亮，却支离破碎。
晏迟眼神晃了一下。
心底是一种说不出的微妙感受。
他下意识地又握住她的手。
这习惯的动作，司音这次没有任何挣扎。
她认真地看着晏迟，突然抿了抿唇，眼底似有复杂难言的情绪翻涌波动。
她朝他喊了声：“晏崽。”
这一瞬间，晏迟几乎以为，他们又回到关系最好的时候，她对他的好感度快到九十的时候。
然而，他脑海并没有收到任何好感度增加的提示。
他听到司音很认真地问他：
“如果有天你骗了我，伤害了我，你会心虚愧疚吗？”
晏迟几乎想也没想就答：“我不会。”
系统当即在他脑海尖叫一声：【卧槽宿主你说什么？？！】
这时晏迟还握着司音的手。
有了身体接触，系统这声尖叫自然也传到司音心里。
她却没多大反应，脸色不变的，依旧认真看着晏迟。
晏迟脸色也没变，丝毫没有说错话的自觉。
他特别郑重地补充：“我不会欺骗你，也不会伤害你。”
他说得格外认真。
他的眼底映的全是她，仿佛他的世界也全是她。
就好像，他将全部的深情，都给了她。
忠贞不二，至死不渝。
真的，就好像真的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司音说不出自己心底是怎样的情绪。
酸涩？还是悲哀？
好像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她好像被一分为二。
一个司音被扔进晏迟构建的爱湖里，她一点点下沉，在里面拼死挣扎。
另一个司音站在湖岸边，亲眼目睹这一切，却无动于衷。
不会欺骗，吗？
有那么一瞬间，司音想继续问：你当初为什么喜欢我……
然而，她并没有问出口。
她以前没怎么骗过人，此刻却难得发现，原来自己的演技也不差。
眼底闪过挣扎犹疑等等情绪，最终全部克制，归于平静。
她的右手从晏迟手里抽出来。
她的语气，相比之前的冷淡稍有缓和，隐隐克制着什么：“你还有事吗？我想先静一静。”
晏迟从来是尊重她的。
然而此刻，明明她态度有所缓和，晏迟心下却有种莫名的不安。
他看向司音的目光有些紧，声音却依旧温和：“去Ghost？我陪你。”
司音扫了眼他身上的装扮：“你穿成这样陪我去Ghost？”
“……”
于是，晏迟又套上雨衣，会酒店房间去换衣服。
然而，司音根本没有等他。
甚至，她都没等伍枫，自己就开着车朝Ghost驶去。
她开得不快，在红灯的路口，眼神还隐隐飘忽。
心底想的，倒不是欺骗晏迟的心虚愧疚。
而是，从晏迟嘴里吐出的“许一”这两个字。
这显然是一个人名。
xy，看上去也像是某个姓名首字母缩写。
司音刚刚给晏迟看的聊天记录是伪造的，所谓给她发消息的聊天对象自然也是伪造的。
但“xy.”这个备注名却不是凭空捏造。
那是，她师父常用的昵称。
一般人写代码时，循环变量一般用i、j、k。
而师父写代码时，习惯用的循环变量是x、y、z。
再加上师父与她的交流常用英语。
所以对那个昵称，司音以前从未往中文姓名的首字母上去想。
“叭——叭——叭——”
后面的车按响喇叭，司音发现红灯变绿灯，便也不再多想，继续朝着Ghost的方向开车。
另一边，晏迟获得40点临时健康值，身体状态比之前好了太多。
他回酒店换上休闲装，对于伍枫汇报的，司音自己驱车离开，并不意外。
他从酒店房间走出时，突然停下脚步。
朝伍枫问了一句：“你下车时，关了行车记录仪？”
伍枫愣了一下，而后很确定地：“没有。”
晏迟微眯了下眼，却没多说什么。
伍枫想了想，犹豫着问：“要调看记录仪的云端数据吗？”
晏迟在旁人面前素来是冷淡的。
他没有说话，伍枫便知道不用。
两人上了停车场的另一辆车，伍枫充当司机，而晏迟坐在后座。
他低垂着眉眼，膝盖上放着一款超薄改装过的笔记本电脑。
手指在其上，极速舞动。
那张矜贵英俊的脸，在司音视线范围外，素来是冷漠而寡淡的，像一个冰冷而没有感情的机器。
另一边，司音车虽开得慢，却也还是比晏迟他们更早到达Ghost。
Ghost附近最近的停车场在一所大型购物广场。
司音停好车后，还要再徒步走一段路。
她走的是购物广场后边的一条小路。
Ghost的内部装修各种高大上，但或许是出于私密性考量，地理位置反倒有些偏。
司音走购物广场后的小路时，意外发现一鬼鬼祟祟的年轻女孩。
她起初没有注意。
直到看到女孩走到没有监控的区域，在路灯下蹲下身子。
她鬼祟地左右张望片刻，而后将手里抱着的黑色包包放到地上，转身就跑。
被遗留在地的黑色包包自己鼓动着。
不多时，原本只轻微打开的拉链缝隙被撑大。
包包里钻出一条黑色小狗。
这样的场景，在这附近其实并不罕见。
这附近有不少流浪狗，它们因种种原因，被主人抛弃。
司音此刻便是目睹了一场弃狗现场。
她看到那只小黑狗走路时脚有些跛，它有些慌乱地在原地打转，之后鼻子乱嗅，朝着女孩刚刚离开的方向跑了几步。
再然后，又茫然不知所措地，重新回到那路灯下。
它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用脑袋蹭了蹭那黑色包包，嘴里发出幼嫩的汪汪声。
或许是在呼唤它的主人。
那茫然的模样，看上去格外可怜。
而当司音缓步靠近时，它却摆出一脸凶相，警惕而戒备地盯着司音。
这样的画面，在司音眼里竟然有些眼熟。
好像，她被大哥恶意丢弃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吧……
是啊，和一条狗一样，茫然无助。
即便那个抛弃她的人，对她充满了恶意，她却一心只想被他带回家。
即便周边有人向她传递善意，她却充满警惕，内心慌张害怕。
司音并没有要管这条被抛弃的小狗，她只是径直地走过，而后走进了Ghost。
其实她没有Ghost的会员，但因为司丞渝的关系，Ghost的经理认识她。
刚开始接待的那服务生应该是这一年新来的，竟然不认识她。
但这中间也没什么曲折，司音便被经理客客气气地迎了进去。
同时，人在G.K包厢的司丞渝，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他眼睛一亮，也没和其他人说明原因，只说自己有事离开一下，便离开了G.K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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