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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回神识，让注意力重新回到屋子里，黑漆漆的夜色中，几个人都在黑夜中默默坐着，还真是乖的可以。
云层已经散开，从窗户里洒进来的如雪的月光
陆吾稍微动了下身子，走过去拉开了灯。一片温柔的橘黄色光亮了，五爷和猫灵面上毫无波澜，金鑫和那一家人则露出紧张的神色，尤其是那个中年男人，还隐隐浮现了一丝怒气
这个小孩儿，也太把自己不当客人了。
老爷子却不见怪：
\"既然这位先生敢点灯，说明没什么问题了，我们接着开始的话题讲\"
他一吹，烟头仿佛从未熄灭似的，又亮了起来。
“讲哪儿去了，小文？”他头未转，语气却是朝孙子问的
“创世死亡，还是创始死亡来着？”小文刚才也听得津津有味。
“嗯，当时全世界的蟑螂好像都跑出来了，在那之前，有些人甚至没见过，但是，以后人类将无法忘记那一场灾难。”老爷子抬手吸了一口烟，陆吾看见他胳膊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说起来，蟑螂是这个世界上最顽强的物种，人类出现之前它们就出现了，一直伴随人类，而且它们的数量，远比人类的数量惊人。它们不会生病，繁殖力简单粗暴，适应力极强”
讲到这里，他忽然转向新来的这几个人：
“如果把一个蟑螂打死丢在地板上不管，你们猜第二天还能不能找到它的尸体？”
说句实话，陆吾和金鑫一直生活在昆仑，这个北方小城里的蟑螂很小也很少，他们并不知道这个叫做“小强”的生物有多强
“第二天，它的尸体找不到了，但是你的家里会多几十只小蟑螂，因为大蟑螂被打死后，肚子里的卵还是会自行孵化。大蟑螂的尸体就作为新出生的食物，被吃掉了”
“还真是……恶心的紧”猫灵皱着鼻子说道。
“恶心这一点我不否认，主要是恐惧。漫天遍野的蟑螂携带着无数的细菌病毒，不怕死地一层层从犄角旮旯里涌出来，杀光一片出来一堆，杀光一堆出来一垛，有很多女人直接吓死了，也有很多怕蟑螂的人都跳楼了。”
老爷子抿了一口水，尽管这件事情过去了几十年，但是想起来还是抑制不住反胃的冲动。
“后来，人类开始五花八门地死，前赴后继地死，有的吐血，有的溃烂，有的直接化成脓水，有的全身起疙瘩，然后一点点地烂掉……
到最后，你进入一条街道，也许只有三两个像我这样的，好像被死神遗忘的人。
这种情况大概持续了一个月，我当时在长河之南的广南市，精神已经接近崩溃。”
他的神情悲伤，眼睛里却没流出眼泪，只是遍布血丝。
“我的父母，爷爷奶奶，还有所有的亲人几乎都死了，那时，我的妻子已经到了预产期，街道上全是死人和蟑螂，她也不知道感染了什么病毒，只剩一口气了”老人说到这里，端起水杯仰脸将剩下的水全喝进去，好像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老人家，回忆那么苦的话，不用再说了……”猫灵的眼睛里溢满了眼泪
“不”老爷子稍微收拾了下情绪
“我要说，我快要死了，这些话再不说，那段历史可能就被遗忘了”他自顾自地接下去
“妻子大概还有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我也想一死了之。当时我把家里所有的缝隙都堵死了，就是害怕蟑螂进来，可是我竟然看见从床垫里也爬出来无数的蟑螂，它们像魔鬼一样爬到妻子的身上，脸上，嘴上，如果不是她微弱的一丝气息，我会以为她已经死了。
我绝望了，把家里装在塑料桶里的食用油倒满地，就算是死，我也要烧死这些鬼东西。”
大家的话随着老爷子激动起来的情绪揪紧了
“我拼命把老婆身上的蟑螂往下赶，因为她最害怕最讨厌的就是这了。就在这时，我看见她隆起来的肚子还在动。冥冥中，我感觉有个声音告诉我，快，你的孩子还活着。”
“我一下子爆发了活下去的渴望，我还有个孩子呢。可是，老婆已经死了，我的孩子该怎样生出来，我手无足措，心慌气短，抱着她大哭起来”老人的胸脯起伏不定
“然后呢？”
“然后，”老人擦了一下那并未流泪的眼睛。
“我妻子用最后一口气说：剖开肚子”
剖开肚子？大家倒吸一口凉气。平时手上拉个小口都疼半天，这直接生孩子，该有多疼
“妻子忽然用所有的力气抓住我的手，她盯紧我的双眼，她的瞳孔甚至已经开始散开，不再聚焦，她说：剖开肚子，然后我感觉到她的手一沉，瞳孔里的光彩消失，她死了。我又慌又怕，又想哭又心慌的不知道该干什么好。我害怕死亡，我迫切渴望找到一个活的人”
“厨房里有一把菜刀，可是我手抖的拿不住，于是我狠狠抽了自己两耳光，边哭边骂：再不快点，孩子也死了，你个懦夫”
“后来，我不知道用了多久，剖开肚子，看见了小孩。他还在动，但是他没有哭”老人看向自己的儿子，干涸的眼睛里竟然涌出了血泪。那男人应该是第一次听见自己出生的惨烈情景，他喉头滚动，一声“父亲”出来，已经泪流满面。
“我学着电视里的样子，打孩子的脚底板，用烟熏他的鼻子，最后他真的活了下来。”老人说。
“孩子出生的那天，我需要出去找食物，家里的东西都被蟑螂啃完了，而且小婴儿只能吃奶粉，我决定去超市。那是个晴天。街道上犄角旮旯的尸体、地上不时爬过的一群蟑螂，让空气中散发着腐朽的臭气”
“我背着他去超市，货架上的东西里，????地都是动静。我找了几桶奶粉，可是打开水龙头，里面流出来的也有蟑螂的碎片，绝望，”
“实在找不到干净的水，我看见有几个易拉罐装的可乐……就这样，我们活了下来。”
悲伤是真的悲伤，都有点想笑是怎么回事
金鑫的胖脸上，他的瞳孔发生了不小的地震
“所以，爷爷，你是用可乐把叔叔养活了吗？”
“不仅是可乐”老爷子看了金鑫一眼
“还有酒……”
众人……
————咳咳
“咚咚咚”
一阵不紧不慢，极有礼貌的敲门声响起，在这个不平静的夜晚格外突出，
所有人的视线看向大门，
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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