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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春天,长安似乎就很容易下雨,一下便是两天,让王踉不免生出了几分惆怅。
他不知为何而惆怅,但看着这雨,他便自然生出几分惆怅。
于是,他决定去旁边串串门。
宁缺和桑桑二人早已经习惯了王踉的存在,看了王踉一眼便都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们在吃面。
王踉看了看似乎吃着面也有些伤春悲秋的宁缺,嫌弃的撇了撇嘴,便跑去和桑桑搭起了话。
桑桑是个很干净的性子,王踉两世为人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性格的人,纯粹而真实,也许真的只有昊天才能有这样的气质。
其实他想过这个世界的问题,如果站在昊天的角度,她有错吗?
她就像是养了一山牛羊的放牧人,外面的世界很大,但对于牛羊来说也很危险,所以她建造了一个围栏把牛羊关了起来。
可是牛羊越来越多,围栏却没办法变大,怎么办?
于是,有了千年一次的永夜。
可是突然有一天,围栏里有的牛羊不愿意待在围栏,也不愿意迎接永夜,要反抗她。
她能怎么办?她只能把带头的干掉,可惜这个带头的也是牛羊,躲在一群牛羊里,她在围栏外,怎么都找不到。
所以她只能进去,自己变成牛羊,去看,去分辨,去找。
结果,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当牛羊当久了,居然再也没办法回去。
棋手自然是超脱于棋盘的,但如果入了局,棋手也只能是棋子,哪怕是最强大的棋子,也不例外。
王踉心里可惜,为了夫子,而我也会是那个带头的!
他突然想起一句话,稍微改变一下就很适合这个世界。
如果无法战胜昊天,那就把昊天拉到同一个水平线上,然后用丰富的经验打败她。
想想,感觉你没毛病。
王踉和桑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直到一个中年男子撑着伞出现在门外。
他自然是朝小树。
朝小树看见了宁缺,自然也看见了王踉,他知道宁缺砍柴人的身份,也知道王踉是书院后山的四先生。
这很正常,他有很多消息来源,但除了一条王踉为什么会在临四十七巷开间酒铺。
朝小树有些意外王踉出现在这里,但他依然没有改变自己的选择。
甚至他也没有隐瞒王踉的想法,也无法隐瞒,他跟宁缺聊了一会,便将自己现在的情况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宁缺。
然后提出了自己的需求。
他需要一个人,一个够快够勇够狠,杀人不眨眼,不能让任何东西落在他身上的人。
宁缺看了一眼王踉,想到了那壶三百两银子的酒。
“三百两,我的出手自然不能太廉价,起码要一壶酒钱”。
然后王踉便看见了二人诡异的讨价还价起来。
主雇居然觉得给的钱太少。
也许真的是意气相投,也许是朝小树真的有一种超乎寻常的魅力,冷漠如宁缺居然也会为了他拼一把命。
宁缺将他一身的行头带的整整齐齐,看的王踉颇为好笑,但也让他十分赞叹。
宁缺自然不会带没用的东西,他很清楚战斗中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情况,所以他必须能够应对那些突然状况,所以,他必须带很多兵器。
王踉看着宁缺,便觉得,也许杀人真的是一种很复杂的技巧。
“我走了!”
简单的一句话,没有多余的意味,但却让在厨房洗碗的桑桑不自觉多用了些力道。
二人出了门,逐渐走远,桑桑突然冲了出来,冲着宁缺的背影焦虑的喊道:“少爷,你面还没吃完!”
宁缺回头笑着望着她,说道:“先搁那儿吧,回来继续吃”。
王踉看着二人,十分羡慕二人之间的这种感情,有人说,爱情久了就成了亲情,可他们,却是亲情久了生出了爱情。
可惜,他们这种情况真的很难得,起码他没什么机会了,除非他现在去找一个童养媳。
想了想小时候的叶红鱼,摇摇脑袋把危险的想法甩出去。
他有些后悔,也许他小时候应该拜托夫子或是大师兄把把小山山给抓过来才是。
撑着伞出了门,将桑桑瘦小的身子挡在伞下。
“很担心吗?”
桑桑看了他一眼,点头。
“嗯!”
王踉伸手揉了揉桑桑的脑袋,心中生出十几分的满足,这可是昊天的脑袋啊,真是想想都刺激。
“这一下就当做你雇佣我的费用好了,有我在,你少爷准没事!”
桑桑抱着大铁锅,抿了抿小嘴。
“那你再摸一下好了”。
王踉看着她纯粹的眸子,笑了笑道:“不用,已经够了”。
王踉微楞,心中忽然生出了几分微妙的情绪,该说,果然不愧是桑桑吗。
想着,他便无奈的向着宁缺二人离开的方向走去,不过数步,就没了身影。
春风亭,朝小树一如既往目不旁顾负手走着,宁缺在他身后背着一大包东西,打着伞,把侍者的身份扮的极好。
当王踉到了附近,战斗已经打响。
王踉静静的看着二人的战斗,或者说是杀人,看着许多人死去,他知道现在根本不需要他出手。
他不喜欢杀人,甚至至今为止,他还未曾杀过人,但他绝对不惧怕杀人,甚至看着眼前不少人死去他都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也许在他眼中,这些本就是该死之人,所以他自然不会在意,又或许他本就有冷血的天赋也不一定。
看着朝小树开始展现大剑师的修为,他才开始有些正色起来。
御剑而行,这明明已经是神仙手段,可却依然只是凡人身躯,所以才需要宁缺的守护。
王踉静静的看着,也静静的思索,口中不自觉的低声吐出两个字。
“魔佛?”
他了解很多功法,后山旧书楼的书他都翻阅过很多次,其中蕴含了许多这天地间的道理。
在他看来,不论是单一的走一路还是三者皆修,其实都有所不足,所以他一直在想,自己到底应该修什么。
恍然间,他想到了那个一剑扫天下的珂浩然,也许,他也可以自创一部独属于自己的功法。
雨,越下越大。
街上的血刚刚流下,便被冲刷的干干净净。
都是些普通人,如何拦得住洞玄巅峰的朝小树?
最终,终归还是要修行者出手。
朝小树走到自家宅院,看见了数十名唐军的弓弩手,自然也看见了楼间的人。
那里,站着四个人,一个剑客,三个僧人。
朝小树神情微变,他没想到,为了杀他,居然会出动四个洞玄境界的修行者。
也许今日,真的会是他殒命之时。
他看着那个剑客,若有所思,忽然开口问道:“前些天那场雨里,就是你要杀了我那位小兄弟?”
长衫剑客身体微微前倾,示意自己正是那人,只是神情并不好看,毕竟他出了剑,却无功而返,还那般狼狈,这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件不值得高兴的事情。
朝小树嘴角微微翘起,看着他说道:“那你今天会第一个死!”
长衫剑客笑了,第一次开口说话:“你很有勇气,但你没有力量,说的话自然也是笑话”。
他丝毫不相信,在面对四名洞玄的情况下,朝小树能有机会杀他。
这时,一个撑着油纸伞,手持折扇身穿儒衫的青年似慢实快的忽然出现在院内。
王踉看着长衫剑客,语气漠然的说道:“可惜,你没有勇气,也没有力量,你只是个小丑!”
说完,他丝毫不理会长衫剑客突然铁青的脸色,看了看朝小树,问道:“你明明没有邀请我,可你似乎并不惊讶我会来?”
朝小树微笑道:“你知道了这件事,来了,我自然欢喜,你若不来,我也会做我该做的事情,何必惊讶”。
王踉笑骂道:“好你个朝小树,我看你是早算计上我了,那日既然我出了手,想来对方也早已经把我考虑在内,我若此时不出手,岂不是白白坑了你”。
说着,他看了一眼朝小树身后的宁缺,道:“速战速决好了,还有人等着你回去吃面呢,面凉了,可不好吃了”。
话音一落,他单手画符动了起来,目标便是那三名苦行僧。
朝小树也同时动了,他直接对那剑客出手,丝毫不管其他。
王踉感知到这一幕,微微一笑,真是好一个春风亭老朝,朝二哥,他似乎总能够将自己的生死完全的交付给别人。
之前对宁缺是这样,此时对他也是如此。
倘若此时有一个苦行僧对他出手,宁缺根本挡不住,所以他必死无疑。
更何况,宁缺挡下数十名唐军弓弩手就已经竭尽了全力,也根本没工夫去拦一个修行者。
所以,他此时的生死已经完全系于王踉之手。
王踉气势骤然变化,之前他只是闲庭漫步,如今却是略微认真了起来。
这一刻,他生平第一次生出了杀意,也第一次在后山以外地方画出符。
三名苦行僧正欲出手,忽然间察觉到某种十分可怕的危险,于是他们毫不犹豫的开始后退,一退再退。
可他们却快不过此时的王踉,只见单手浮现“十”字符,随手一抛,便呈现在三名苦行僧的头上。
而另外一边,朝小树一剑射出,半空中瞬间化作五柄极薄的剑片,疾斩向长衫剑客。
而那十几名大唐弓弩手也同时射出了箭雨。
宁缺拔刀而出,眼疾手快心定,箭雨也不能伤他分毫。
战斗在瞬间打响,也在数息之后结束。
长衫剑客面色微变,面对朝小树的这一招,他显然没什么信心,他不由得看了一眼被王踉逼退的三名苦行僧。
按照计划,本来是他与一名苦行僧联手斩杀朝小树,而另外两名苦行僧自然是留给王踉的。
可如今,王踉一人便逼退三人,倒成了他独自一人面对朝小树的局面。
他心中微乱,明白只怕不会有什么援手。
但他终究是剑阁修士,自有骄傲。
他神情一厉,便并指剑诀而起。
事到如今,他就不信,他一个剑阁之人真就会输给一个江湖帮派的帮主!
此时他还未曾出手,所以他能够全力抵御朝小树的剑。
一勾一挑一划他便直接击飞了三柄剑片,但只这一个动作就让他右手微微颤抖,手背上青筋隐现。
勉强激荡起剑光再度击飞一柄剑片,便再无余力。他没想到朝小树竟然真的这般强!
嗖!
一剑枭首。
今夜,第一名洞玄境界的修行者,陨!
与此同时,王踉随手又画出“?”字符,困住了那三个苦行僧。
王踉能够加大念力绞死三个苦行僧,可他并不想,困住就好,可以让宁缺挑一个练练手。
三个苦行僧也感受着那符带来的强大念力和威压,被威压的似乎根本无法动弹。
他们面色一紧,双眼圆瞪,双手快速的变换着手印,口中低念佛号,悬浮在身前的铜钵嗡鸣着飞起迎敌,同时各自手上的铁木念珠也随之飞起,在他们的身前高速旋转。
这一刻,磅礴的春雨也无法进入他们周身分毫。
清脆的叮当声在瞬间响了上千次,汇合成一股十分刺耳的声音,最终,在下一刻归复平静。
当啷!
三个铜钵和念珠无力落下。
三名僧人面色惊愕看着王踉,几息过后,他们的身体突然崩裂,就此倒下。
王踉几步间回到朝小树的身边,撑着伞,身上的儒衫依然那般澄净,似乎从未经历风雨。
二人看着宁缺奋力与唐军交战,一时间竟没有一个人想要出手。
“您已经入知命了,甚至更远?”朝小树似是询问,但语气却极为肯定。
雨越下越大,配合着喊杀声,却也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王踉淡笑:“五境么,算是吧,毕竟我来自后山,原本想困住他们,留下来让宁缺挑选一个练练手,但是他们太聒噪了,没忍住”。
朝小树微微哑然,又微微恍然,最后变得平静。
这时,宁缺有点受不了了,今夜的这场战斗他本就不是主角,没道理雇主在那里歇着,他在这打生打死的。
最让他生气的是,明明两个人随便一个都可以帮他结束现在的这场战斗,偏偏没一个出手,反而还聊了起来。
不过,对于王踉也是十分惊讶乃至惊叹了,他也见过几个修行者了,今天更是跟着朝小树这个洞玄上境的大剑师打了一路。
他算是很能够了解到洞玄境界的强大了,可就是这样的洞玄修士,居然在瞬间被王踉杀了三个!
他只看到了单手画圆,对方就死了。
简直不讲道理!
所以,他现在越打越觉得索然无味,于是他便不想再这么打下去。
“喂喂喂,你们够了啊,我这边还没结束呢,你们就不能搭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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