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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钱，摩托车的油也不知道能开到什么时候，赵彪有点困了，四周的景色旋转着，他感觉自己越来越轻，好像飞起来了，很舒服。他想到了小时候，父亲骑着摩托车带他去隔壁的村子里洗澡，那时候很穷，他们那个村子规模不大，只有隔壁的村子有澡堂。
冬天的时候，父亲把他裹的严严实实，两人坐上摩托车，路很远也颠簸，父亲的肩膀很厚实，隔绝了寒风，让小小的赵彪特别有安全感，慢慢，困意来袭，他的头开始一点一点的，父亲感觉到他的小动作，笑了，他说:“彪子，你要是困了，就睡一会吧。”
听着父亲熟悉的声音，赵彪有一点泪眼朦胧，父亲已经死了十二年，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过关于父亲的梦了。父亲得了癌症，他们家穷，没钱治，他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躺在床上，灯尽油枯，形销骨立。
父亲死了之后，赵彪就暗暗发誓他一定要有钱。他人笨，做不来读书那种事儿，但是有一把力气，心也黑，于是干脆就跟人家一起当小混混，从小混混到小混混头目，再到今天的赵彪，他有钱了，可是他根本不敢去父亲的坟前站一站，他的钱脏。
“睡吧睡吧……彪子……”父亲的声音轻柔，像小时候哄他睡觉一样。赵彪又想到了自己的妻女，觉得自己实在不是个好丈夫，好爸爸，说来说去说到底，他连个好人都算不上。
要不算了吧，就到此为止吧。赵彪迷迷糊糊的想，父亲还在温柔的劝他睡一觉，赵彪也真的累了，他缓缓松开手，感觉自己越来越轻盈，他真的飞起来了。
赵功成一边扒拉着盒饭一边看着追踪定位，那个绿绿的小点蜿蜒着走过曲折的山路，赵功成笑了，这招真不错，这叫自投罗网，赵彪不是嘴硬吗，让他自己带着他们，一步一步走到他们的老窝去。
突然，定位的绿点不再动了，赵功成皱了皱眉头，怎么了，这小子弃车了？不能呀，那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一个人走路走到猴年马月。赵功成掏出电话，他们做了两手准备，在摩托车上安装了定位不说，还在路上安排了几个观察点，一个是荒野中豪爽好客的摩托车司机，一个是司机村里的“妻子”，到时候赵彪车没油了送油，身上没钱了送钱，住宿都给包了，只求他歇够了，快快回到大本营去。
电话接通了，那个伪装成豪爽好客司机的兄弟接了电话，他那边风声猎猎，大声说:“赵叔，那小子好像饿昏了，从摩托车上摔下来了，我正过去呢……”
饿昏了？不就三顿没吃东西吗，大小伙子身体素质这么差，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看来下次再搞这种事情，饿两顿就好了，这饿昏了多耽误事。赵功成听到这话深感鄙夷，这帮派也不怎么样啊，招的啥弱鸡。
摩托车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和赵功成聊天，赵功成打趣他说:“小李，今天哥哥可给你创造机会了，到时候把那小子接到村里，你也可以看看你的美娇妻……”
扮演摩托车司机的李雷喜欢韩雪梅，韩雪梅命苦，她第一任老公是个酒鬼，韩雪梅怀孕六个月还被他在街上扯着头发打，当时李雷在街边吃烧烤，看见这一幕，直接冲上去，胖揍了韩雪梅的老公，韩雪梅也是个拿的起，放的下的，钝刀子割肉久了，心里也没有留恋了，和李雷一起，李雷用拳头，韩雪梅拿板砖狠狠收拾了那畜生一顿。
打完人，韩雪梅把凌乱的头发向后挽了挽，干脆的说:“狗东西，老娘和你离婚。”话说出去容易，但是做起来还是难的，她还怀着孩子，娘家那边死活不同意，酒鬼吃定她一样，一副滚刀肉的样子，想离婚不可能。
韩雪梅回娘家躲清净，酒鬼时不时就来闹，她娘家的玻璃被酒鬼砸的没有几块好的。韩雪梅顶着孕肚找到了李雷，耍无赖的说:“你还得帮我。”李雷满背纹身，一脸横肉被一个个头不到他胸口的女人使唤的一点脾气没有。
韩雪梅看出来了，帮派中的人也都看出来了，李雷喜欢上韩雪梅了。李雷没结过婚，韩雪梅结过婚，肚子里还带着一个，众人闲话纷纷，最后这事传到赵功成这里，赵功成问李雷到底怎么想的，问他看没看出来，韩雪梅就是在利用他摆脱她那人渣老公。
李雷躲在地上吸烟，他长得老相，严肃皱眉的时候，一额头抬头纹:“那怎么看不出来呢？我又不是傻子。”
“没办法，喜欢上她了。”李雷踩灭香烟:“我不管别人怎么说，她带了个娃儿又怎样？我就是个混混，黑心黑肝，狗都不理的东西。她找我一次，我就帮她一次，她找我两次，我就帮她两次……”
“你倒是个活菩萨，那人家到时候事了了，不要你了呢。”
“她不要我帮了，一脚把我蹬了，那我就走呗。”李雷有点惆怅的说，赵功成看不惯他那怂包的样子，三分力度踹了他一脚:“走个屁？你小子是差人还是差事呀？一个娘们都拿不下来，下次再去多带几个兄弟，我还就不信这婚离不下来。”
韩雪梅的婚终于离下来了。不过用以暴制暴的方式让一群黑社会来帮她离婚，再加上她的酒鬼老公的乱造谣。她的名声也败了，韩雪梅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决定让李雷来帮助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到了这种结果。
李雷和韩雪梅提过几次结婚的事儿，韩雪梅没同意，但是她也进了帮派，给兄弟们做做后勤工作。后来她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女孩。常常能看见李雷没心没肺地抱着那个小女孩溜达，帮派里的兄弟看见这一幕啧啧称奇，觉得李雷真的是个傻子，但是看他乐的满脸牙花子样，也不知道到底是他们活的太明白，还是李雷难得糊涂。
赵功成有成人之美，一直想撮合他俩。所以平时帮派里有什么小活，也都是派他俩一起去。人心都是肉长的，一时看不上，也不代表一世看不上，主要还是赵功成，他有点偏心，偏心李雷。
所以这一次行动，他就安排了韩雪梅和李雷。计划让李雷谎称是附近的村民，在荒漠中接到赵彪，然后把他带到村里，由韩雪梅伪装的善良妻子给赵彪做饭，让他休生养息后好好逃跑。
李雷听到这个计划，立刻明白赵功成是在刻意帮他，一双长满老茧的手搓来搓去。赵功成旁观者清，他看出来了，这几年下来，韩雪梅并没有那么排斥李雷了，他们现在就隔着一层窗户纸呢，所以赵功成期待能通过这次任务，让他俩把这窗户纸捅破。
听着手机那边烈烈的风声，赵功成心中暗想，李雷，你小子可得给我争点气。
李雷看到了那小子，他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趴在地上，整个人如一滩烂泥一样，摩托车在距离他五十米的地方，轮子还在转。李雷觉得有点奇怪，得是多饿多困，才能在飞驰的摩托上掉落。他停下车，环顾了下四周。
有一丛草长得很旺盛，有半人多高。沙沙作响。“赵哥，不对……”李雷警惕出声，从腰间拔出匕首，半躬着身子，慢慢向那草丛靠近。
那就是这片土地上很常见的草，李雷在这里来来回回看了不下一百丛这样的草，可是，今天的气氛却透着诡异，他慢慢逼近那一片小草丛，草丛虽然不大，但是藏下一个成年人绝对没问题。
“赫!”李雷一个翻滚来到草丛跟前，然后挥匕猛刺，草叶在匕首的削刺下，或折或断，很快草丛后面的景色露了出来，什么都没有，还是荒芜的原野。
危险解除，李雷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觉得自己有点大惊小怪，他摸摸头，自嘲一笑，然后站起身，弯腰拍拍膝盖上的土。
“噗嗤……”一把尖刀从李雷的腹部穿入，直接扎穿他的身体，李雷低着头，刚好看见带血的刀尖，就在他的眼前。
李雷吃力的回头，看见一个瘦削的男人站在他身后，男人看见李雷回头，夸张大笑，像恶作剧成功的孩子一样:“surprise……”
说的什么鸟语……巨大的疼痛让李雷已经无力开口，只能在心中暗暗吐槽，不过还好他没有开口，因为用这句话来做遗言的话，多少有点超越现实的滑稽。
“雷子，怎么了，说话……”电话里还在不停的传来赵功成焦急的声音，可惜他呼叫的对象却再也无法应答了，男人蹲下身，从地上捡起手机，他慢条斯理地在李雷的尸体上擦干刀上的血渍。
“赵哥，说来也是遗憾，我差一点就加入沈帮了呢。可是，沈帮啊，太正常了。都是刀里来火里去的，你们扭扭捏捏的像个要得幼儿园最大红花的乖宝宝……恶心……”
男人的声音嘶哑低沉，像吐着信子的毒蛇，只是第一声赵哥，赵功成就认出来他:“疯子，呵呵，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现在给谁卖命，敢管我沈帮的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男人听到这话猖狂大笑，听的赵功成硬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沈帮？沈帮算个屁啊？为什么不敢管啊？难道怕你们上了感动华夏后，在全国面前谴责我吗？都是出来混的，当哪门子菩萨，恶不恶心，怎么你们那位小太子还做着仗剑江湖，拔刀相助的武侠梦呢？”
“告诉你们那位小太子，下一个死的，就是他。”男人一字一顿的说，声音如恶魔般低语。话音刚落，“嘭嘭嘭……”几声枪响，男人如同射杀两头家猪一样，在赵彪和李雷身上补了几枪。
赵功成手紧紧握住手机，眉头紧锁:“疯子，祷告吧，求我抓不到你……”电话那头疯子又发出他那招牌般的狂笑:“赵哥，我会先去抓你的……”
电话挂上了，赵功成握紧拳头，在桌子上狠狠捶了两下，刚才在电话里，赵功成根据枪声敏锐的察觉到，枪声主要集中在两个地方，也就是说，疯子不仅杀掉了李雷，同时也杀掉赵彪。
本来赵功成还不确定，疯子和赵彪是不是一伙的，但是听到枪声后，他确定了，疯子和赵彪绝对是一个帮派的，这就是疯子的行事风格，没有用的队友通通杀掉。
赵功成认识疯子的时候，他还不叫疯子，他叫万籍，是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看别人吃东西滴答口水的小脏孩。那时的赵功成还年轻，是爱吹牛斗狠虚荣心作祟的年纪。
他骗小孩喝白酒，万籍被辣的吐舌头，赵功成笑了，一把推开他。后来赵功成打群架，在商户那里耀武扬威收保护费的时候，小孩都不远不近的跟在他身后。
有一天，赵功成和别人打群架，对方人多，他最后虽然打赢了，也被砍了十几刀，血哗啦啦流一地。赵功成撑着力气回到自己家小区楼道里，那小孩儿还是不远不近的坠在他身后。赵功成实在没力气上楼了，坐在楼道里大喘气。
小孩儿慢慢靠过来，他摸了摸地上赵功成的血迹，他的眼睛黑眼珠多，白眼珠少，幽幽的看着赵功成:“嘿嘿，好玩。”
赵功成看着小孩儿，第一次觉得他好像有点误人子弟，从此后他的架打的少了。但是能量守恒，他没打的那些架都让小孩儿打了。小孩儿到后来也不叫小孩儿了，先是万籍，然后万哥，最后就是，疯子。
荒野中燃起了熊熊的大火。疯子万籍笑着把两具尸体，丢在火堆中，而火源的中心滚滚燃烧的正是那台摩托车。
那台摩托车本来是赵彪逃生的指望，赵功成圈套的载体，可现在在生与死沉默中，那些小小的希望，小小的伎俩如同薄薄的蛛丝一样，在烈火中燃烧殆尽。
万籍看着旺盛的火苗，笑弯了腰，很多年前，他就是这样烧死了他的父母。从此后，他固执的要对所有死于他手的生物，进行一场火化。
万籍将香烟靠近火苗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烟雾升腾起来，他抬眼，天要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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