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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铮一边喝粥，一边酸溜溜的看着两人之间的暗波涌动。他的儿子为什么和一个外人看起来更像父子呀？欧，这该死的父子感。
不过沈铮先做了亏心事，也不敢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喝粥。没一会儿，下面停车的谢至学也上来了，沈铮看见谢至学还有点惊讶，不是，他儿子往帮派里弄这么一号人物干什么？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这个谢至学不是学医的吗？
“沈哥，好久不见。”谢至学的这个小崽子也不叫他小姨夫，上来就跟那些手下们一样叫他沈哥。沈铮恨的咬牙切齿，这个小崽子和他妈一样讨人厌。想当初他妈就是在他和阿弥之间百般阻挠。
沈铮勉强点了个头:“嗯，来了，你妈身体还好嘛？”谢至学看沈铮铁青的脸，你这表情也不像想让我妈很好的样子呀。
“我妈身体挺好的，估计能活到九十多吧。”
“……”沈铮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行，行行，你们都气我吧，气死我好了。谢至学一脸懵懂，单纯微笑。
管家看沈铮气的半死不活样子，很有眼见的说:“我还是不要打扰老爷静休了。先先去了。”结果他说这话本来是用来点谢至学，谢至学却一副我死都不走，我要在这里吹空调的表情，倒是一旁的沈明舟先动了:“爸爸，你先好好休息吧。我和慕容爷爷先下去了。”
“把你这手下也带出去。”沈铮揉了揉太阳穴，一副糟心样子。结果非常没有眼力见的谢至学直接坐在床头凳子上开始剥病人沈铮的香蕉吃:“没事儿，没事儿，我现在也没什么事儿，不急着下去，你们先下去吧，我吃完这个香蕉。”
你的确没啥事儿，但是沈铮的事儿就大了，你没看出来人家已经恨不得把你给吃了吗？还吃香蕉。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谢至学硬是不走，厚着脸皮，在那里吃香蕉:“好吃啊，这谁买的，挺会买。”谢谢！他自己的手下他自己会夸，不用你在这腆着个脸说个好听的。
看着沈明舟和管家已经离开了，沈铮实在是按不住心中的怒火:“你还有什么废话要给我说。你爸也能活到九十多是吗？”沈铮早就看出来了，他和谢至学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当然他也知道，谢至学也明白这个道理。那他非厚着脸皮呆在这，肯定是别有所图。
谢至学把香蕉皮丢在一旁的垃圾桶里:“我很担心明舟。”沈铮原来还怒气冲冲的面容突然一僵:“你发现了什么？”
医院楼下的小亭台中，在一旁兄弟的围守之下，其他的病人家属根本不敢过来，沈明舟和管家慢悠悠的下着围棋。
“慕容爷爷，不用这么多人看着吧，让他们下去吧，在这里影响多不好。”沈明舟手执黑子，看着一旁的兄弟，有点哭笑不得。又不是演电视剧，搞这么多人围着干什么？
“阿舟，你昨天晚上出去找的谁？”管家来的迟，并不知道沈明舟和顾皎的事，只知道他昨天大半夜出去，也不知道做了什么，腰上的伤口又绽开了。
“她叫顾皎。”
“你喜欢她。”
“我喜欢她。”
看到这话，慕容易长长的叹了口气:“那你现在的样子和她有关系吗？也不能说是现在的样子吧，是从你十六岁之后到现在和她有关系吗？”
沈明舟沉默着没有开口。
“明舟，我应该是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吧。你少年老成，很小的时候就跟着我学围棋。我们两个年龄差那么多，倒也能说到一起。你对我来说不是主子，也不像是小辈儿，更像是一个朋友。”
“明舟，你离开主宅五年了吧。这五年的时间，你没有一次主动和老爷联系，也没有一次主动和我联系。你不想联系姥爷，我可以理解，但是我呢？”慕容易放下手中的棋，平静的看着沈明舟，他的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是很平淡的看着沈明舟。
“没关系，你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没关系，明舟，没关系。”慕容易看到了沈明舟的眼睛，他知道沈明舟不会那么轻易的告诉他，他也不打算追问，他叹了一口气，如此说道，像是安慰沈明舟，更像是安慰他自己。
“我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我多希望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荒诞的梦。”沈明舟放下手中的棋子，手指轻轻搭在棋盘的边缘。
“你从小心思就重，而且你这个人呀，看着软，其实你不想做的事，别人无论怎么强迫你，你也不会往前一步。明舟啊，你长大了。”慕容易将棋子丢到棋盒中，那枚白子发出清脆的声音，与其他的棋子混在一起，分不清楚谁是谁了。
“不过我还是想和你说，明舟，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无力挽回。我们能做的就是把握下一个。下一个遗憾，下一个欢愉，下一个不可逆转。”
“随着年纪渐长，我越来越觉得我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首先确保自己快乐，自己被爱，我知道有时候违背俗的框架会有一种慌恐感，但是如果我们穷极此生都无法达到那个标准，都在边界之外，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刁难自己？外界的声音很重要，但是不能全部都听。你应该明白，最重要的是你自己。”
慕容易握住沈明舟的手:“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孩子，你不应该这么为难你自己。”沈明舟回握他，没有开口，只是眼眸中有泪光闪烁。
“慕容爷爷，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到了我这个年纪，离死去的门槛越来越近的时候，总感觉可以触碰到一些不可抗力的东西，以前相信的东西呢，现在却不相信了，以前不相信的东西却隐隐约约觉得有可能是真的。”慕容易缓缓说，他的脸上饱经风霜，可以看到一些淡淡的老年斑。
慕容易这一生也算得上跌宕起伏。当了二十多年的富家公子哥，中途家道中落，跟人家一起混社会，娶了一个老婆，为了给他挡枪，死在雨夜，有过一个女儿，可惜白血病，很早就离开了。
他就那样在人生在这条路上独自前行，一路上拥有过的欢愉尽数被剥夺。最终行囊空空，两手空空，回望来路，茫然四顾。
“我感觉我做了一个很荒唐的梦，我梦到了我的上一世。那些梦是那么的清晰，和别的梦不一样，它并没有因为我醒过来而逐渐的消失被遗忘。相反的，现实世界在按照我梦里的情节一点点展开。”
“我拥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可是我却无法改变结局。”
“我本来可以接住我的母亲，我本来也可以让她不坠落高台，我可以不开枪，我也可以不去刃城，但是我什么都没做，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可是明明每一件事情，我都付出了百分之一万的努力。为什么结局还是一样，我怀疑，是不是我的问题呀？是因为我的存在，所以结局才会是这样，如果我不在的话，结局是不是另外一个模样？”
慕容易站起身，扶住沈明舟的肩膀:“当初我的妻子刚走的时候，我也很痛苦，我无数次的想重返那一天，把一切都挽回回来。那段时间，我几乎已经疯魔了。我一直在想，如果再来一次的话，我一定会做的更好。”
“直到现在，我心中也一直有执念。所以明舟既然你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我相信，一定在某些方面，你已经做的更好了。就像我说的，我们无法跳出世俗的框架，无法跳出即成的事实，我们能做的只是不断的努力，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也不能放弃自己内心的感受，我们可以去改变世界，但是我们更应该关心自己。”
“你努力想改变的那些人，一定是你在乎的人吧。他们一定也不希望你变成面目全非的样子，如果这些结果的改变要以你的牺牲为代价的话，他们一定是不愿意的。”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慕容易抓起沈明舟的手腕，取下他腕间的手表，在被手表掩盖处，那一块常年不见天日的地方，有一道深刻的疤痕。
那是16岁的沈明舟，割腕留下来的痕迹。
“明舟，你可以永远用这只手戴手表，但是我希望你戴手表的目的不是为了隐藏它。”慕容易抚摸着沈明舟手腕上的凸起，他深刻的记得那一天他推开浴室的门，看到沈明舟躺在浴缸里，全是血，他浸泡在血水之中，像夭折的玫瑰。
慕容易很慌张，他握着沈明舟的手腕，可是血还是从他的指缝落下来，他感觉沈明舟在缓缓流淌，到处都是沈明舟，他想抓住它，拢起它，把它放在一起，把它拼成一个沈明舟，可是他抓不住，拢不住，拼不起。
后来，家庭医生来了。慕容易站在一边，手上还滴答着血水，他看着床上苍白的沈明舟，想到了自己的女儿，他的女儿离世的时候，也是这么小的年纪。他又想到了他的妻子，他的妻子走之前也是有很多很多的水，扑天的水。
那时的慕容易，已经不年轻了。沈明舟从小跟他学习，两个人亦师亦友，他是慕容易唯一的寄托。可是现在的孩子就躺在血泊中。慕容易想不明白，他怎么可以那么轻松的就离他而去呢？他们昨天没破的残局，还有他在病床上中了枪的父亲，还有他刚刚离世的母亲，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他怎么可以就那么坦然的放手？
慕容易恨这个小朋友，他也心疼这个小朋友。这个小朋友的心思越来越重，已经不是以前他可以轻易猜透的那个小孩了。
还好那个小孩没事，他活了下来。但是小孩儿也走了，走的远远的，飞的高高的。慕容易，一个人看着残局。虽然他已经越来越猜不明白沈明舟，但是在这个世界上，他一定是最了解沈明舟的那个人。
沈明舟绝对没有他看起来那么柔弱可欺，他们两个人一起下了那么多棋，一个人的品格在这么多的棋局中是可以看出来的。
沈明舟是和沈铮一样的人，但是他给自己套了文明的躯壳，他给自己强加了太多束缚了。
病房中，沈铮和谢至学隔着窗户看着楼下小亭台里的对弈的两个人，都沉默不语。
“那要照你这么说，我儿子得打一辈子光棍喽。”
“虽然说这么说有点武断，但是八九不离十吧。”
沈铮长长叹了一口气:“我的儿子，就算是打光棍儿，那也是我的儿子。是我顶顶好的儿子，是我要护到心尖里的儿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这一代的传统。怎么我和明舟都是婚事艰难呀。”谢至学一边削苹果一边叹了口气。
沈铮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看了他一眼:“你那个倒霉妈不知道，我可是知道，你小子玩的花着呢。婚事艰难，怎么？你有结婚的念头了？”
“对呀，我有结婚的念头了，可惜对方没有。”谢至学淡淡的说，他的手不愧是做实验的手，很稳，用一把水果刀削苹果，从头到尾没有断。
“闲着也是闲着，你倒不如展开说说。”沈铮挑了挑眉，心中八卦的念头，冉冉升起。
“有什么好说的呀？就是我喜欢人家，人家不喜欢我呗。我心甘情愿的去倒贴人家，决定为她浪子回头，结果人家看中的只是我的钱。和她谈了三个月，转了27万。”
“我是钱没了，夫人也没了。要不你老可怜可怜我，再给我点钱，我接着谈？”谢至学咬了一口苹果，问沈铮。
“我说你怎么从美国跑回来，违背你妈的意愿过来给我沈氏打工。明舟给你不少钱吧。”
“的确不少，如果做出成绩来的话，应该能跟我这网恋对象谈个三生三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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