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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网 > 到此为止 > 第7章 56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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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椅子上的两个男人一惊。

    这偌大的休息场在那一刻仿佛被抽掉了所有空气,听不到一点声音。

    早上十点多,正是阳光充足的时候。明明那光柱就在如一身前无声地转动,可她却遍体生寒。

    追尾是他设的套,等她跳进来。

    和她复合是他在弥补当初的缺憾。

    结婚是他圈住她的一个手段,也是他设计自己名利双收的营销手段。

    多完美。

    现在,只等他腻了。

    不愧是他裴识予。

    她不知怎的想起了《诗经·氓》里的那句“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陈映月早就警示过她的,不是吗?

    她也早就有察觉的,不是吗?

    为什么要自欺欺人?

    “一一……”裴识予起身,肢体僵硬。

    程昱摸了摸鼻子,识相地去到一边。

    如一一步步朝裴识予走近,那脚步声如无形的钝器重击裴识予浑身。

    头皮发麻。

    他感受着从身体四面八方沁出来的冷汗。

    “你也知道解释是无力的,对吗?”所以他说不出话。

    说不出话就更加印证了她刚刚听到的那些话的认真程度。

    “你还记得前天晚上我跟你说的话吗?”如一问。

    裴识予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收紧。

    “裴识予,”她带他回忆,“如果有天你对不起我,那我们就完了。如果真有那天,我一定不会原谅你。”

    忽地,裴识予绷紧的身体一松,像是破罐子破摔,“所以呢?”

    如一一愣。

    紧接着听他说道:“你好像忘了,你已经嫁给我了。”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这寂静的休息场留下不小的回响。

    裴识予被打偏了头。

    如一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手麻到发僵。一句话也没说,她转身就走。

    裴识予下意识要追。

    “识予。”程昱叫住他,“你这个样子,我真怀疑你已经陷进去了。”

    裴识予停下脚步。几秒后,后退了两步。

    如一从jr大厦跑出去后沿路走,也不管会走到哪里去。直到跟着人流过一个马路时,一辆车停在了旁边。

    “如一?”傅宗慎降下车窗叫住她。

    那一刻,如一的眼泪差点没忍住。

    “怎么了?”从远远看到她起就觉得她有点不对劲,终于,在她上车后等一个红绿灯的当口,傅宗慎开口问道,目光有意无意透过后视镜看后面的jr大厦。

    自打如一和裴识予复合开始,他和如一就没见过面,今天要不是恰好有事经过这里,他们不知何时才会见面,他发给她的最近一条信息都是她婚礼前夕他的祝词,而且她的婚礼,他没有到场,礼是托傅宗羡一并带到的。

    现在看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是在jr附近,直觉告诉傅宗慎,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如一低着头,不吭声。慢慢,眼泪像珠子一样簌簌滚落,湿了手背,湿了衣角。

    傅宗慎见状没再多问。

    车一路开回傅家,停进车库,傅宗慎领着如一去到后院。

    院子里的花开得很好,尤其是那片紫色的风信子,墨绿的叶子托着紫色的花球,蓊郁欲滴,不难看出侍弄它们的人十分用心。

    不远处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长腿交叠着,正放下手中的咖啡抬眼看向这边。

    “宗羡哥。”如一低声叫道。

    傅宗羡笑了笑,“什么风把我们如老师吹来了?”他本身气色就不太好,身上那件米白色的毛衣将他衬得更苍白。虽较从前清减了不少,但无论身形还是五官仍旧优越。和如一印象中的他截然不同,此刻的他短发随意散在额前,添了几分柔和。

    如一的小提琴师承傅宗羡的母亲。傅宗羡曾说过,如一拉琴的动作、神态以及那股子自信,都和他母亲像极了,说不愧是得意门生,故而总爱调侃称如一作“如老师”。

    傅宗慎拉着如一到桌前坐下,“这里没有别人,说吧,怎么了?”他很清楚,除了他们,如一几乎没有什么人可以依靠。

    傅宗羡朝傅宗慎投去询问的目光。

    傅宗慎说:“我在jr附近碰到她,失魂落魄的,在车上还哭了。”

    傅宗羡看向如一,“怎么了?”

    如一低着头,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你要说出来,我们才能想办法解决。”傅宗羡说。

    终于,如一没忍住,眼泪奔涌而出,看着傅宗羡,她抽泣着艰难地将和裴识予的事说了出来。

    两个男人相顾,沉默下来。

    傅宗慎思考着什么。

    傅宗羡则从桌上那堆散布的糖里挑了颗递给如一。

    如一接下。

    “尝尝。公司的小姑娘发现的新奇口味,给了一把。”他示意桌上那堆糖。

    如一看了眼,五颜六色的糖,白的、黄的、绿的、棕的。

    她看向自己手里那颗。

    绿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傅宗羡是故意的。

    她刚鼓起嘴巴想说什么,手中的糖被傅宗羡拿了去,帮她撕开包装,他塞进她嘴里。

    糖在嘴里融化,一股浓浓的芥末味在口腔内散开,瞬间辣得她鼻子像是要喷火,嘴巴都合不拢。

    傅宗慎跟着手忙脚乱,伸手让她吐出来。

    “不是好口味吧?”傅宗羡问,自若地喝了口咖啡,“不是一次好的体验,对不对?”

    “那就长长记性。”他放下杯子,“真正爱你、把你放在心里的人,永远不会做出有可能会失去你的事。”

    如一的眼泪仿佛止不住,也不知道是因为伤心,还是被芥末呛的。

    傅宗羡:“也没有必要和他理论或是争吵什么了。当然,如果你还要和他继续,我也尊重。只是我要提醒你,及时止损。”

    “离婚。”傅宗慎在这时插进来一句,“你和他复合的时候我一句话也没说,但现在,事已至此,你必须和他离婚。”

    鲜能从傅宗慎那儿听到命令的口吻。也许是和如一一路到这儿心中暗生的某个决定契合,这种一下子有了支持和力量的感觉莫名给她添了不少勇气。

    抹了抹眼泪,她应了声“嗯”。

    她想,林语堂先生说得对,明智的放弃胜过盲目的执着。

    不是所有的感情都非得有个美好的结果。他们分开的那些年里她早就参悟了的,不是吗?

    傅宗慎有些意外,但那意外很快被某种安心替代。

    他将如一的手握入掌心,说:“我下午要飞一趟香港,等我回来陪你去找他。或者等下就让我哥陪你去。”

    如一才想说不用麻烦,她自己可以,就听傅宗羡道:“我们谁陪她去都不好,她现在还没有正式离婚,别落人口舌,到时候裴识予还要倒打一耙。冷静点,先找律师拟离婚协议,等拟好,到时候直接带着离婚协议去找他。”

    裴识予收到如一信息时是下午。

    聊天界面静静躺着那简明扼要的五个字:

    我们离婚吧。

    清晰,刺眼。

    在办公室坐立难安,他中午回过一趟家,可如一不在家,去她的公寓找也没人。查了才知道,她被傅宗慎带回了傅家。

    他心里那股气一直发酵到刚刚,看到这五个字,几近失控。

    不用想也知道,这句“我们离婚吧”里有傅宗慎的功劳。

    晚上有个应酬,刚谈下的一笔生意,庆祝合作愉快。

    对方的一把手在饭桌上不知怎的扯到了他的老婆,情绪愈烈之时开始胡说八道,嘴巴压根不把门。

    裴识予记得,他是靠老婆发家的。

    只听他在讲自己的风流史,眉飞色舞,带着莫名的自豪。

    说什么他每出差到一个地方有中意的几乎都会包养下来,最远的一个是在一千多公里外的一个小县城,早些年的时候给那位买了辆法拉利,于是那位成了那个小县城里第一个开法拉利的女人,前两年还给她换了套碧桂园的房子。那位给他生了个儿子,聪明极了,现在在那个小县城的华师附属分校上五年级。

    这一切,他老婆都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每天还在家为他洗手做羹肴。

    一桌子的男人接话的接话,笑的笑,热闹极了。裴识予将烟按熄,喝了口酒。

    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不知是谁来了兴致,一群男人又转移了战场,跑到了一个会所。

    包间里音乐震耳欲聋,裴识予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手机屏幕亮了熄,熄了又亮。

    对面几个女人穿着低胸吊带包臀裙从《nobody》跳到《troublemaker》,扭来扭去,没个消停。

    终于结束的时候,其中一个短发姑娘被推到裴识予身边,方才在饭桌上发表长篇演讲的一把手对那姑娘说:“俏俏,这是裴董,今天你就陪裴董吧。”说完扭头朝裴识予递去一个暧昧的眼神。“是个雏。”他凑近裴识予说道,声音仿佛缠裹了厚厚的陈年老油。

    裴识予看了那姑娘一眼,一笑。

    “来来来,给裴董表演个才艺,裴董高兴了你今后什么都不用愁了。”一把手说着将那叫俏俏的姑娘往前推。

    不一般。裴识予看着对面自若站好,脸上还挂着笑的女孩。

    她点了首邓紫棋版本的《喜欢你》,对着裴识予唱。含情脉脉,深情款款。

    蹩脚的粤语听得裴识予太阳穴作痛,皱眉。熟悉的音乐和鼓点却渐渐带他回到了2012年的那个秋天。

    如一也唱过《喜欢你》。

    那时,她和他打赌,输给了他,被他要求参加他们系举办的歌手大赛。

    一路披荆斩棘,科班出身的她毫无疑问让整个医学系的参赛选手黯然失色。

    最后那场决赛,她唱了《喜欢你》。是所有放伴奏的选手里唯一一个带乐队上场的。

    术业有专攻,那些她请来为她伴奏的音乐系的朋友们也足够有范儿,一个比赛被他们整出了演唱会的阵势。

    那天,裴识予的心跳就像那现场的鼓声,砰砰的。

    和学音乐的比,很显然,他们医学系的土著选手压根没戏唱。

    加之如一“音乐系才女”的称号,长得又让众人为之倾倒,还是他的女朋友,弄得整个医学系的人都为之疯狂,无论男女。

    本来本系的比赛虽允许外系人参加,但冠军一定会是本系的。可到底是没架住如一的才华和魅力,评委老师们和学生们商量,最终破了例,把冠军颁给了如一。

    从那天起,那首《喜欢你》奠定了她在祁大医学系人心中不可撼动的感情基础。

    他们自那起更是成了祁大的一段佳话。之后更是因为他们而举办了医学系和音乐系的联谊。

    大家更是把她唱的那首《喜欢你》当做她唱给他的定情之曲。

    就连后来导师都问他:“小子,听说音乐系的如一是你女朋友啊?”

    他笑着点头。

    导师乐呵呵,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不错不错,才子配佳人。”

    是的,如果没有后来的一切,确实很美好。

    可世上终究没有绝对的美好。

    完美,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们到了今天的地步。

    不想起这些,他都快忘了自己原来是什么样子了。

    什么时候开始,原本眼里只装得下一个如一的他变成了一个睡了一个又一个女人的混账?

    他看着对面放下话筒的女孩。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正在折磨人,她唱了一半就没再唱了。

    没有可比性,裴识予想。

    俏俏坐到他身旁,替他倒了杯酒,喂到他唇边。

    裴识予看着那稚嫩的面孔,问:“成年了吗?”

    “快19了。”

    “俏俏?”裴识予念了遍她的名字,两个字在男人的舌尖停留一秒,磁性慵懒的声音听得女孩身子都软了。

    明明这种夜场工作见不得光,谁都把自己的真实信息藏得深深的,可偏偏那一刻,女孩魔怔了,看着裴识予的眼睛,她声音清晰:“丁凫俏,白凫的凫,娇俏的俏。”她要他记住她。

    裴识予嘴角慢慢挑起个笑,“可‘凫’不是野鸭的意思吗?”

    “讨厌——”丁凫俏轻轻捶打了一下裴识予的胸口。

    接过她递来的那杯酒,裴识予正回身,笑着饮尽。

    之后一群人又吵着玩起了游戏,裴识予输了,被起哄要他手臂圈着丁凫俏的腰喝酒。

    丁凫俏腰很细,他喝得很容易。

    坐在沙发上,他的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搂着丁凫俏的腰。

    “56公分。”声音淡淡的,他报出了她的腰围。

    丁凫俏吃惊。

    裴识予一笑。

    从前如一是这个腰围。不过,她现在瘦了很多。

    目光落在女孩的短发上,那一瞬,裴识予觉得,她有点像从前的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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