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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穿天青色袍服的是大兄荣春员，已封为明德公，为徐氏所生，是庶母，我们应叫阿姨。
“那个穿竹青色袍服的是二兄荣春贯，已封为康安公，为杨氏所生。
“那个穿黧色袍服的是四弟，已封为吴国公，为鲁氏所生——现在是我们的嫡母，得叫她声阿母。
“还有五弟、六弟，但今日没入席。六弟荣春铮也是嫡母所生，五弟荣春铭是庶母刘氏所生。以后都会见的。”
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阿母、阿姨和兄弟，荣春泽自诩超强大脑的记忆力，顿感招架不住。
他这位猪大肠老爹，先后两妻三妾，外加未入官方记录的暗通款曲者，过得还真是风流快活。
却平白给他增加了不小的记忆负担。但荣春泽还是仔细听着，在心里默默记下。
将来免不了与兄弟们低头不见抬头见，提前做好功课是很有必要的。
荣春泽远远看着这些陌生的手足，不论庶子还是年岁小的，都封了爵，自己却仍是布衣白丁，相形之下，狗屁不如。
还幻想着豪横赢都、作威作福呢，凭什么？
既无爵位傍身，又无万贯家财，以为生在王府之家，以为是嫡长子，一切自然都有了？
真是十六年被关傻了！不怪别人造谣他是傻子，他此刻深感自己是真傻！
之前盲目漂浮起的自鸣得意，全部临阵倒戈成了肾亏心虚脑抽筋。
那位正醉醺醺大着舌头拍马屁的香肠君，兀自喷着唾沫星子，却没发现全场人的脸色已经五彩缤纷、光怪陆离起来。
有几个捧眼也跟着装傻充愣的附和，大赞这位仁兄的高论，丝毫不担心风吹的太大会闪了舌头。
众人原本投向赵王几位儿子的目光，因儿子们的正襟危坐、礼数周全，找不出再多停留的理由，就临时改变了关注焦点。
被那句“位极人臣”惊愕住了，一时没想好用什么表情应对骤然诡异的氛围，只能借掩袖喝酒的动作，偷眼瞄向面东而坐，居于客位之首的荣元宪。
荣元宪爵封齐王，勋号上柱国大将军，官拜大司马卿。
大司马卿乃司军署的长官。司军署为六署之一，统辖全国军事和官吏任免。
具体说，即全国二十四州府军、皇宫禁卫军及其他文武官员的考核、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全部由司军署统辖。
在战乱动荡时期，得兵者得天下，得才者得天下，大司马的权力之大之实，谁心里不跟明镜似的。
何况，只要那道“五署总于天宫署”的诏令不下，真正位极人臣的就是大司马。
借着杜康之力大放厥词的一干大舌头们，意欲捧耶？踩耶？挑拨耶？引的席间众人一阵弄眉挤眼、秋波乱送。
坐在主位上的荣元韶，虽被酒劲催的有点头脑昏昏，但还不至于听不懂好歹话，脸色是红了白，白了紫，紫了青，活脱脱一台川剧大变脸。
大司马本尊却泰然自若，丝毫不为外事外物所动。荣春泽被他的气度吸引，仔细端详起来。
他剑眉阔目、国字脸，神采嶷然、气宇轩昂，有种大兵压境也能气定神闲、岿然不动的定力。
他从容举杯道：“赵王弟不胜酒力，我作为兄长，就越俎代庖感谢诸位抬爱了。往后赵王弟还需要诸位的鼎力相助，方能不负天子重托！”
此话一出，那些还想浑水摸鱼说点什么的，也都闭了嘴。
“他是四伯父。”荣春芳勾起嘴角，神秘兮兮道，“偷偷告诉你，众叔伯当中，我最喜欢的就是四伯父了！”
“为何？”荣春泽已认出他就是小书房内与父亲对话的那位。
“听阿娘无意中提及，当年你……”荣春芳突然缄口，用帕子掩唇极轻的干咳两下。
她突兀的转换话题，扯了扯荣春泽的衣袖：“阿弟，你看那位！”
荣春泽还未反应过来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宴席间乌泱泱、闹哄哄，也不知觥筹交错了几轮，方才还有些微妙的气氛，在杜康的催化下，竟呈现一派无事发生过的安定团结。
于各色张牙舞爪的锦袖袍服中，一位身着藕灰色罩衫的中年男子，略显低调。
他正垂眸自顾自吃着眼皮底下的菜，面无表情，已做老僧入定状，仅有微微上下鼓动的两颊，提示他尚未脱离凡尘。
此人形貌奇特，脑门外凸如脓包，下巴宽长如野驴。
五官单拎出来，个个丑出天花板，但凑一起搁他脸上，倒也没觉得不能入眼，负负得正了。
加之人高马大，竟透出些丰伟之态来；再多看两眼，又觉得丰伟之态只是错觉，分明是位敦厚实诚的傻大个。
“此人是？”
“他是邺国公崔坚，太子妃的阿爷，跟我们乃世交。”荣春芳道，“听说在我们皇太爷那会，都是有从龙之功的。”
荣春泽点点头。
荣春芳继续道：“不过，近些年好像有点没落了，听太子妃讲，有几次竟差点被抄家，如今，连带着太子妃也受牵累……”
荣春芳想起太子妃身上的伤，心中不免一阵扼腕叹息。
荣春泽点点头，着实没什么可问的。
他反倒对四伯父更有兴趣，但阿姊没继续讲，是有隐情吗？
“待回到寝室后要把盛淑儿叫醒了问问详细。”他如是想着。
荣春泽的寝室，正上演着一出鸡飞狗跳。
盛淑儿涨红了娇萌小脸，五官拧成一锅乱炖，叉着腰，跟四大宝石、外加梁青和杨沐，展开两军对垒之势。
以墨玉为首的荣春泽亲友团丝毫不落下风，个个横眉立眼，龇牙咧嘴，仗着人多势众，气焰顶了天。
“你说你不是贼，那你混进我家郎主寝室做甚？”墨玉的聒噪天赋，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说谁是贼？！你们才是贼！本宝宝一直在此，是你们有眼如盲，有眼不识泰山！”盛淑儿严守史书的职业修养，吵起架来雅俗共赏。
“牙尖嘴利的小蹄子！胆敢瞪眼说瞎话！”墨玉啐道，“你到底是谁？来自何方？”
盛淑儿反复强调她一直在此，但对方反复不相信，她觉得这些人类太愚蠢，无法交流。
“不说是吧？看来是不掉棺材不落泪了！……梁青，把她捆结实了丢到杂物间喂老鼠！”
曾从杂物间被刑满释放的杨沐，听了这唬人的话，一言难尽。
梁青非常配合的装腔作势来拿人。
歪打正着，盛淑儿最怕老鼠，许久以前被老鼠啃过，一刹那吓得小脸煞白，怒道：
“你们敢！我可是他一直放在心口上的人！白日里我会躺在他怀里，夜间与他同床共枕。若非今日出门仓促，他定然也会带上我！哪轮到你们狗仗人势欺负本宝宝！”
平地一声雷，在场众人都被她这番没羞没臊的话雷出一脑门黑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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