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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才捷一望见他们，阴沉的脸色便越发难看。
他先是扫了眼周围，然后才剜向站在中间的理辛。
“叛徒！”声音不大，但每个字儿都狠得像是在刀上磨过一样。
“你瞎囔囔什么！”向召湖挡在理辛面前，粗着嗓音吼道，“要动手就动手，有不满冲我来。”
“动手？”邵才捷冷笑一声，阴阳怪气，“谁敢跟你们动手啊，打不过就抱别人的大腿，谁能打过你们？咱们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一直面色平静的孙颂接过了话茬：“邵叔，如果不是大人，我和小辛已经死了。”
邵才捷脸色一僵：“关我什么事！”
孙颂：“如果不关你的事，那就请你让让，我们要去找圣液了。”
邵才捷用余光扫了眼身后被草掩起来的小道，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不怀好意地看着孙颂，问：“你们这是第一次进密林？”
“离去交易站的日子可只有十天了。”他故意把沉甸甸的包往上一提，“要是没能换回来几颗药丸，别哭着鼻子求我们。”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人都跟着一阵大笑。
他的讽刺太直接，也没掩饰过神情中的轻蔑。
从开始就沉默不语的理辛忽然问：“邵叔，如果我们找回来的树液更多呢？”
说完，她便紧抿住了唇，望向邵才捷的视线也如烧过火的烙铁，灼灼有光。
邵才捷一怔。
恍惚了将近一分钟，他才敢确定刚才这话是从理辛嘴巴里蹦出来的。
在他的记忆中，理辛一直是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
个子瘦长，干硬的骨头几乎要戳破紧绷的皮肤。
黑黢黢的眸子把人盯着时，好像是刚学会讨食的兀鹫，死气沉沉，和活泼沾不上丁点关系。
这样的女孩在他们的村子里多的是，理辛也不过是其中最普通的一个。
沉默、内敛，哪怕真惹急了，也只会不温不火地反驳两句。
但现在，他才骤然惊觉，那个枯木一般的人，竟然隐隐透出了生气。
眼睛里的疲惫被洗刷得干净，发亮，柔和。
脸颊润了点肉，四肢虽然还是瘦，可却都不再像之前那样瘦削到可怕了。
“你这丫头……”邵才捷憋了半天，也搜寻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说清楚这种变化，最后，他只能挤出一句，“怎么越来越奇怪了。”
“邵叔，您别挑开话题。”理辛直直望向他，“如果我们找的更多，怎么办？”
“不可能。”邵才捷下意识否定，“我之前就说过了，闷在罐子里的训练能有个鸟用。而且，你也不看看剩下还有几天。”
樊宁珂咧嘴一笑，看着他说：“这么说，你们一定找得更多了。”
邵才捷微昂了下头。
“咱们这些都在林子里跑着长大的，让谁来看，都知道比你们这帮毛头小子强。”
不说别的，林子里能去的相对安全的场所，他们都已经找完了。
他们对村子周围的密林熟得不行，哪一块儿的圣树最多，早就摸得清清楚楚的。
如果理辛他们几个想要找到更多圣树，要么往要命的地方走，要么就闯到别个村庄的领地。
但无论是哪条路，别说攒到够多的量，就是能活着找到树液的几率都极小。
但听了他的话，樊宁珂非但没有露怯，神情还格外认真：“那如果做到了呢？”
“做到？”邵才捷讥笑，“如果真让我们把这脸给丢了，那还不得收拾包袱走人？”
其他几人也哄笑着点头，都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好。”樊宁珂却忽然点头，“输的人滚，到时候可别不认账。”
“等等——”邵才捷收住笑，突然叫停，“别想套老子。”
“要打赌，可以。”他用那刻薄的眼神睨着理辛几人，眸底划过一丝算计，“但说好了，跟我打赌的只有你们几个。”
言外之意就是不包括晏今。
虽然不愿承认，但他十分清楚她有多厉害。
即便她对密林不太熟悉，他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赢她。
孙颂冷着脸：“我们不会把大人牵扯进这件事。”
“左一个‘大人’，右一个‘大人’……”邵才捷语气中的鄙夷十分明显。
他停顿片刻，余光忽然扫见身侧左边的两条小道。
说是小道其实有些勉强，只是那里的草被人踩得乱七八糟，硬生生辟出一条窄径。
更何况，新生的杂草又给挡得差不多了。
他记得这两条路都是他们踩出来的。
几个月前，他们苦于圣液数量太少，想要去以前没走过的地方看看，就从这儿走过一趟。
不过左边那条根本找不着什么圣树，右边那条则十分危险——
他们在小路尽头的湖边发现了一种奇特的果实，没成熟时散发出的气味极易让湖里的水蛇陷入癫狂状态。
在同行的一个队友被蛇群围攻后，他们只能被迫退了回来。
从那以后，再没人敢提开新路的事。
想到这事，邵才捷眼神一滑，移到了最右边。
那里还有条路，相较之下更为宽阔、平坦，也是三条路中间他们最熟悉、最常走的那条。
他眯了下眼睛，狡猾的笑意被很好地掩藏在凶狠的神情底下。
邵才捷摸出根卷烟，不慌不忙地嘬了口。
等浓重的烟味儿把人全裹住了，他才掸了下，说：“赌归赌，但欺负你们这帮小孩儿没意思。”
“这样，”他往最右边那条路挪了一步，“这儿三条路，让你们走两条。”
樊宁珂这下笑不出了。
她匆匆扫了眼荒草丛生的小径，恼火道：“这两条路根本没人走过！”
有多危险不言而喻。
邵才捷毫不讲理：“等你们走了，不就有了吗？还是说，你们不算人？”
樊宁珂：“你！”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应全终于有了反应。
他从那乱蓬蓬的头发底下探出审视：“糊弄人也要藏一藏你那张臭脸。”
邵才捷掐了把烟。
他知道应全嘴巴毒，但当这粗鲁对准自己时，他就有些忍不住了。
“我倒没发现你。”他怪笑了一声，习惯性摆出教训小孩儿的语气，“你小子什么时候跟他们混一块儿去了？”
明明以前最喜欢跟在他们后面当尾巴。
应全蹙了下眉：“不用你管。”
“没那闲工夫。”邵才捷侧身一让，“好事做到底，我送你们进去。”
说完，他身后的几个中年男人就绕到了理辛几人的身后，推搡着他们往两条路上走。
“松开，松开！”
“别推我，我不走。”
“你们这是欺负人！”
“嚯！”邵才捷摆出戏谑的神情，学着孙颂的模样怪声怪气地说，“‘你们这是欺负人。’”
他抬起手，把燃着火星的烟头子往孙颂右胳膊上一摁。
“当心点儿，免得你这条胳膊也没了！”
“嘶……”孙颂抖动了一下手，却因为胳膊被紧紧箍着，只能任由那烟头在他手臂上碾来碾去。
“我就明说了吧，像你们这种靠着别人的垃圾货，只配去别人不要的地方。”邵才捷把燃成黑色的烟头往地上一丢，“看着他们进去。”
“别推我！”樊宁珂恼怒着说，“松开，我自己能走！”
她极想要发泄怒火，可当看清自己被推去的地方时，她脚步一顿，傻眼了。
的确是两条废路，好像把“危险”两个字明摆出来似的。
不过，很奇怪。
其实从那天他们赢了理辛和孙颂开始，她就觉得奇怪了。
明明是他们赢，也得到了一天的休息时间，但这一天完全不像是奖励，更像是休养。
因为理辛和孙颂除了受点惊吓，根本没怎么受伤。
而他们三个，则大大小小都挂了彩。
她因为激怒巨甲虫，手臂和大腿都擦伤了。
向召湖和应全则是在蚁群的攻击下，咬伤和划伤都有。
赢了之后，他们三个在休养所里躺了一天一夜才缓过来。
也是那场比赛，把他们的急躁性子给磨得差不多了。
除此之外，两条路上的石头数量本来就不一样。
如果不是晏今之前有意问她水虫会不会误食果囊，她也不可能找到最后一块石头。
当时获胜后，她就隐约觉得奇怪，不过之后又去同样的训练场所练了几次，她便没放在心上。
可现在一想，当时完全像是被大人操控着输赢一样。
还有……
樊宁珂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两条荒路，完全不敢相信。
她用力眨了好几下眼，又被身后的男人推了好几把，才勉强回过神。
“我们……要走这儿？”她转过去看着邵才捷，“你确定？”
“吓傻了？”邵才捷冷笑，“是你们自己提的打赌，现在反悔已经迟了。”
“不是……”樊宁珂回过头，又睁大眼睛仔细盯着两条路。
不可能啊。
这怎么可能？
后面的几人被推着跟上来时，等看清被荒草掩着的两条路后，也后知后觉地明白了樊宁珂的反应。
一时间，原来的挣扎都变成了清一色的沉默。
憋了半天，向召湖突然开口：“我没看错吧？”
“我也在怀疑。”孙颂连手上的疼都忘了，嘴角扯了两下，“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
理辛：“好像都对得上。”
又是一片沉默。
他们的目光齐刷刷从左边那条路上横着的巨木，移到不远处高耸入云的圣树，再滑至右边路上熟悉的一草一木，乃至地上形状奇怪的沙石。
“……”应全深吸口气，最后只憋出句，“操……”
这他妈不就是他们训练的地方吗？！
除了粉红色的大树突然变成了圣树，其他每个地方都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连横在路中央的巨木的数量和摆放位置，都丁点不错。
离大谱！
看着他们都呆愣愣地盯着眼前发怔，邵才捷只当他们是被吓傻了。
到底是小孩儿。
又见向召湖盯着远处完全暴露在视线内的圣树发呆，他冷笑一声。
“别想了。”他嘲讽说，“那棵树根本爬不上去。”
他们不是没去过，但那棵圣树太古怪，表皮过于光滑坚硬，连钉子都很难破开。
加上树实在是太高，周围又有巨甲的巢穴，他们干脆砍了些树木，把路给封了，免得有人误入。
说完，他又阴笑着补了句哑谜：“等你们过去就知道了。”
向召湖默不作声地攥紧了包裹口子。
不是。
不用过去他也知道。
而且他想说，其实他包里放着大人给他的云梯来着。
虽然不知道她是从哪儿淘来的，但很神奇。
小臂大小，可只要按按钮，就会变成高耸入云的扶梯，安全性也极高。
从第二次在那个神秘的训练地开始，她就给了他这东西。
算下来，他已经用这梯子爬了不下于十遍那棵大树了。
只能说，可太牛批了。
“那……”向召湖忍住眼冒星星的冲动，声音发抖，“我走这边？”
剩下几人也默不作声地自动分了组，攥紧包裹就一言不发地往更深处走去。
这下，连催促都不需要了。
邵才捷本还以为他们是认命了，但忽然，他的笑僵了一下。
“？？？”
他是不是眼花了？
为什么他们看起来一点都不害怕甚至有些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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