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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陆玖轻唤了他一声，他才迷蒙着睁开眼睛，入目一片温柔而明亮的华光，耳边仍旧喧闹，眼前却只剩一片灯火璀璨。
头顶悬挂着千百十数的筒型伞灯、球型宫灯，都以橙黄色的纱布作灯罩，点亮后光线便是柔软明亮的橙黄，将落日余晖糅进了凛冽寒夜，熔金夺目的令人转不开眼，从灯会的一头延伸到末端，汇成一条璀璨的光路，照的天地通明。
一阵寒风袭来，灯笼四周的鲜红色吊穗迎风而动，光影参差错落，交叠重合，在夜色中狂舞。
不只有伞灯宫灯，民间手艺人制作的各式各样的灯笼也参杂其中，青红粉紫，绚丽多彩的光缠绵辉映，再多走几步，还能看到流经内城的护城河上的花灯船，或是宝塔状，或是琼楼玉宇，也有祥龙彩凤，船边流淌过数不尽的荷花样式的简易灯笼，细看还能看见彩灯上书写着什么字样。
迟乔攀着陆玖的肩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才看清诸如‘愿......祈......’一类的字，应当是祈福用的彩灯。
整个世界都好像被各色的光包裹了，黑暗融不进来，只能在灯火阑珊处徘徊、腾涌，与冷寂的风作伴。
迟乔以前对花灯会、庙会之类的感官很不好，太热闹了，热闹的与他格格不入，又吵又挤，挤的人喘不过气来，费好大劲挤进人堆里，鼻尖充盈着各个人身上的汗味，香水，还有不知从何处来的食物的气味，就为了看一闪而逝的灯火，烟火，实在是得不偿失。
但现在他好像觉出点味儿来了，他磨蹭着从陆玖背上下来，又分给他一盏玉兔灯，空着的手便可以牵在一起。
陆玖侧过头，冲他笑，迟乔也笑，笑的是他的猪猪面具，但过一会又不是了，笑得见牙不见眼，手指从他的指缝间穿过去，十指交扣，传递着寒夜中所剩无几的温度，以及愈发浓稠粘腻的喜悦。
等走到了花灯会的尽头，灯火光黯淡了，又开始放烟火，不是现代那种千奇百怪，形态各异的烟火，但也是夺目灿烂，绽若银菊，一簇接一簇，光点落如星坠，最后湮没在那夜幕的尽头。
“宫里的烟花，会比这精致漂亮许多，”陆玖揽着他的肩，侧头在他耳边喁喁细语：“明日我再陪你看，去琼顶上看，更清楚些。”
能漂亮多少呢？迟乔想，他已经见过了现代的漫天华彩、风流云散，这种时代的烟花再如何精致，也吸引不了他。
不过能有人陪着一起看，哪怕只是点了个鞭炮听响，也是很有趣的。
他轻‘嗯’一声，趁着陆玖还未转过头，自己也侧过脑袋，面具同面具擦在一起，唇与唇也触着，耳边是烟火陡升、炸裂、陨落的声响，盖过了嘈杂的人群，眼前是辉映着漫天星火与灯光的，流淌着星河的另一双眼。
气氛真的是好到离谱，只可惜天时人和地不利，没办法把崽往床上按。
迟乔砸吧砸吧自己还带着酱肉丝味道的唇舌，忍不住探出舌尖轻轻舔了舔对方的唇，很隐蔽也很迅速，在陆玖还未反应过来之前撤回脑袋，冲他龇牙，露出恶作剧得逞的那种笑。
陆玖最受不了他这样的恶作剧，忍的辛苦，却又碍于地点不能欺负回去，意犹未尽的舔过被润湿的一处，无奈的看着他。
迟乔笑着，指了指灯火通明处，卖糖葫芦的行脚贩：“想吃，崽崽去买。”
经过方才猫崽勇抓扒手一事，陆玖可不愿再留他的猫崽一人，遂指了个暗卫去买。
这次的暗卫是个瞧上去人高马大的汉子，从不远处一颗并不健康的树上跳下来，肉眼可见那树杆子都挺拔了不少。
也不知道暗卫是不是抽签决定谁出来办事的，反正这一路走来，陆玖打手势召唤出来的都不是同一个人。
暗卫一身黑，蒙着脸，只露一双眼睛，也看着是凶神恶煞‘背了十几条人命’、‘等会还要再背一条’的那种，特别特别冷，一看就是做杀手暗卫的好苗子。
暗卫摸了摸口袋。
厉害极了的暗卫遇到了世俗人的世俗难题。
没带钱。
准确来说是打赌输光了。
陆玖：......
迟乔：......哈哈哈
陆玖也没料到这一茬，把随身带的钱袋子一抛，暗卫忙不迭接了，脚步匆忙的往行脚贩那里冲，似乎很想以实际行动弥补一下方才丢的脸。
不过，凶神恶煞的蒙面壮汉照脸冲的情况，换了谁都不一定招架得住。
行脚贩连着周边一圈小商贩发出了哀转久绝的叫喊，啊啊啊的特别凄厉，好像马上就要经历一番惨无人道的剥削掠劫，还要挨一顿揍什么的。
然而蒙面壮汉只是扒着钱袋子数了钱，细细挑了一根糖浆裹的最匀称，山楂最大的糖葫芦，小心的用手挡着风沙，屁颠儿屁颠儿给送回来，巴巴的呈递给迟乔。
惨叫一阵的商贩觉得有些尴尬，毕竟喊都喊了，最后没发生点啥确实有点说不过去，不过丢脸的不只有自己，那就没事了，大家左看看右看看心照不宣的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该吆喝的继续吆喝，就是嗓子有点哑。
迟乔接过糖葫芦，又是一阵哈哈哈，觉得陆玖的暗卫真的是千奇百怪的好玩。
他想起前不久化作猫形，从养心殿溜出去玩的时候，还在房梁上碰见了俩用月薪打赌的，赌小殿下跟陛下会不会在养心殿酱酱酿酿，结果两个人都想押‘会’，打了一架不分胜负，于是又开始赌会酱酱酿酿不可描述多少次，心真的好脏啊。
当时猫叔舔着毛，心想以后确实可以在养心殿勤政殿来一发，古代版办公室play么，就是不知道崽崽愿不愿意......
堆文书的黑檀木桌足够宽敞，椅子软榻也不错——啊，说到椅子，龙椅似乎也是个很不错的选项，试问这天底下，有多少人能跟清冷俊美的皇帝，在龙椅上来寻欢作乐？
迟乔光是想想都有点躁动了。
没办法，年轻人就是这么活力四射嘛。
猫猫一边嘀咕着暗卫心脏，一边暗戳戳护好自己跟毛发一个色儿的小心肝。
迟乔咬了颗山楂，一边是腮帮子圆滚滚的鼓起来，又把糖葫芦凑到陆玖嘴边。
陆玖垂头，就着他的手咬了一颗，线条冷峻的脸被撑起一小块弧度，就显得有些出乎意料的可爱。
迟乔同他牵着手，一人一口糖葫芦球，漫无目的的顺着满是荷花祈福灯的河道走，冬夜的风刺骨凛冽，猫妖却是不怕的，整个人还是热烘烘的好大一只，温度顺着紧扣的手传递到另一人身上，于是另一个人也觉得身上热乎乎的。
冷的只有蹲在树上，隐在草里，藏在石后的暗卫们。
不仅冷，还觉得有些撑，明明也没吃多少东西。
但他们都毫无怨言，一边警戒着四周，一边目光炯炯的看陛下殿下甜蜜腻人的现场直播。
又用暗卫独有的眼神交流法交流协商一通，盘算着这第一手消息传回宫，能赚多少口水钱——暗卫们很有分寸，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拿捏的很死。
不然死的就该是他们了。
一路上算不上人迹罕至，偶尔也会有几个人经过，但这条路毕竟不是大路，照路的灯笼也寥寥无几，到了最后，身后的光被远远抛在后面，另一头的目的地光也微弱，只剩他们手中的玉兔灯幽幽弥散着光晕，连路都照不清。
以迟乔的视力，这点光足够他将这四周方圆十米内的一切都看得很清楚，甚至在黑暗中，他的视觉更加敏锐，隐约捕捉到了几个离得近的暗卫。
“前面是做什么的？”他远远看见了很多人挤在一处，争先恐后的做什么。
陆玖被他牵着走，也不担心会踩着什么东西摔倒，只轻声给他解释：“放祈福灯，河上飘过的花灯，都是从那里飘来的，有专门的摊点可以买花灯，写上祈福语就可以放了。”
“想去看看吗？”他问。
迟乔当然要去，这画面这情景他只在小说里，或是电视剧里看到过，很感兴趣。
“放完花灯，我们就回宫，”迟乔甩了甩牵着陆玖的手：“我有一点累了。”
一路上吃吃喝喝，连走路都要人背着的猫崽，成功把自己玩累了。
陆玖紧了紧握着的手，‘嗯’了一声：“要背吗？还是要抱？”
迟乔理直气壮：“我有那么懒吗？不是抱就是背？”
“怎么会？”陆玖愣了愣，失笑道：“是我想抱着娇娇。”
“哎，崽崽为什么这么粘人，”迟乔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晃了晃他的兔子灯：“不过要抱还是等回宫再抱吧，这里黑灯瞎火的，我得给你带路呢~”
一副‘我好忙啊但是崽崽现在就想要抱抱真的是好不讲道理好恃宠而骄’的无奈模样。
“好。”陆玖忍不住笑出声。
这是什么宝藏小猫咪，戏还挺足。
放祈福花灯的地方有一座石桥，桥上挂满了各式的灯笼，中央架着一个堆满了花灯的简易摊子，来买灯的人络绎不绝，临近桥墩的河边挤满了捧着花灯的人，大多都是成双成对的佳偶眷侣，喁语嬉笑声隔着老远都能听到。
迟乔也有点兴奋，拉着他往人堆里挤，硬生生破开人潮挤到了摊位前：“我们一人买一盏，写完了一起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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