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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在做什么？”阮舟问。
商九厌有些紧张，眼睫眨动速度加快，他将小盒子递给阮舟，打开，低声解释：“今天是我们成为朋友的第一天，这是礼物。”
阮舟微微垂眸，发现盒子里装着的是那枚通灵血玉。
正向外散发着莹莹之光。
阮舟：“……”
他揉捏眉心，面对满房间的鸢尾花，有点无奈又有点头疼。
这鬼到底是从哪学来的这种庆祝仪式？
见他不说话也不接礼物。
商九厌更紧张了，还隐隐有些惶恐。
但商九厌忽然又想到一个网友教他的‘以退为进’，以及一些通用话术；于是商九厌轻轻垂下眸，轻声、失落的说：
“我以为我这样做你会喜欢的。抱歉，是我想当然了，对不起。”
说完。
商九厌慢慢收回拿着小盒子的手。
若是仔细看的话，你还会发现他的手肉眼可见地在颤抖。
“我现在就把房间清理干净。”
——其实网友只是提议送一束黄色鸢尾，结果没想到商九厌自己额外发挥，把一束变成了满屋子。
商九厌转身，走得慢吞吞。
背影带着强烈而明显的失落与挫败。
商九厌每走一小步就在想：按照那些人说的，他会叫住我；可是他没有。
他怎么还没有叫住我……
越想越垂头丧气。
商九厌突然觉得那些人的建议好糟糕。
一点用也没有。
望着商九厌的背影，阮舟踟躇、犹豫，看着满屋子的鸢尾，回想对方真诚的语气，他最终还是喊住了商九厌：
“……等等。”
商九厌立马转身，眼睛很亮。
他的相貌和气场无一不在说明他早已成年，成熟冷淡，让人只觉可望却不可及；现在眼睛亮亮的盯着阮舟，却很有少年感。
商九厌眼巴巴地看着他，“你想接受我的礼物了吗？”
阮舟抿唇。
好一会才“嗯”了一声。
商九厌瞬间变得十分开心，是能让人幻视他身后有尾巴摇成了螺旋桨的那种程度的开心。
他连忙走过来。
很珍重的又把盒子递了过来。
阮舟接过盒子。
明明他还没有拿出那枚通灵血玉，但是从商九厌身上源源不断散发出的那股阴寒之气却在他周围消失了。
——这枚血玉很珍贵。
意识到这个。
阮舟忽然就觉得盒子有点烫手了。
严格算下来，他从看见商九厌到知晓对方名字、再到答应做朋友，也不过是今天下午在医院那一会。
所以他不应该……
“你现在还会感觉到寒气吗？”
突然响起的问话声打断了阮舟思绪。
他微微抬眸去看商九厌，对方那张脸分明很难观察出情绪变化，可不知为何，阮舟就是隐隐有种感觉，对方很开心。
也或许是他感觉错了。
阮舟摇摇头。
商九厌的眉眼似有几秒舒展开。
“太好了。”
他说。
……的确是很开心。
“刚认识的朋友最好不要送如此贵重的礼物。”阮舟将盒子递回，“不过这些鸢尾花我可以收下，谢谢。”
商九厌立马又蔫了。
他低低地说：“抱歉，我没有交过朋友，所以不知道不能送刚认识的朋友这么贵重的礼物。”
何况，它并没有你贵重。
但这种话，商九厌目前只敢在心里小声说一说。
阮舟听后一怔。
他有点不太相信，“你没有交过朋友……？”
“没有。”
商九厌很认真的重复：“从来没有。”
——这是实话。
在商九厌逐渐变得清晰的那些记忆里，自商九厌记事起，他的活动范围就一直被限制在他的院子里。
商家会有下人给他送一日三餐。
会定期送衣物，
以及他所需要并且经过商家老管家同意的一切东西。
商家为什么要这么对商九厌？
因为他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先天阴灵体，只需要引魂符，便可以将鬼怪禁锢在商九厌的身体里。
偏偏商家有一门祖传秘法。
可以让人借鬼怪的气运。
前提是：需要将被借气运的鬼怪养在借运者身边，而鬼怪不死。
身为先天阴灵体，
商九厌可以说是完美的鬼怪容器。
牺牲一人，让整个商家从此繁荣昌盛。
——这是一笔多么划算的买卖。
可先天阴灵体能容纳下的鬼怪是有极限的，并且这些被禁锢的鬼怪们还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在商九厌耳畔谩骂，以及嘶吼哀嚎。
商九厌没有疯，已经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了。
他只活了二十年。
死在了本该举行及冠之礼的那一天。
直到死，商九厌都没能离开那个困了他一生的院子；直到死，商九厌也没有解脱，他的魂魄被商家家主封印在了那个院子里。
商家还在通过他，向那些鬼怪借运。
而“商九厌”这个名字会被商悦认为取得不太吉利，也是正常的。
因为它确实没有什么好寓意。
九厌，九族厌弃之人。
如果不是因为商家想从鬼怪的身上借运、需要商九厌姓商，商九厌恐怕连姓氏都不会拥有。
所以商九厌怎么可能交过朋友？
他的一生是如此短暂，又黑暗压抑。
陷入回忆的商九厌眸底猩红转深，痛苦、躁怒纠缠在一起，他眉眼流淌出冰冷恶意，理性被暴戾吞噬，只剩下想要破坏毁灭的肆虐欲望。
房间内掀起狂风。
像是有无数鬼魂在哀嚎。
令人毛骨悚然。
吊灯闪烁，直至炸裂。
宽敞明亮的卧室堕入一片黑暗。
手中拿着通灵血玉的阮舟的周围却出现了一片安全的真空地带，就好像是有一个隐形保护罩，将一切阻挡在外。
商九厌弄出来的动静太大，甚至开始影响走廊、影响楼上以及楼下的吊灯壁灯，一会暗一会亮；佣人们见状，迅速开始检查各处的吊灯、壁灯，以及整个老宅的电路系统。
阮舟：“商九厌。”
没有反应。
阮舟轻吐一口气，走上前，抓住了商九厌的手腕，又喊一声：“商九厌。”
温热触感传来。
被阮舟气息包围的商九厌终于一点点恢复理智。
他呆呆地看着忽然和他拉近了距离的阮舟，手腕……
他抓着我的手腕……
商九厌长发下的耳尖顿时飘起了血一般的红。
阮舟松开手，淡淡地问：“冷静下来了吗？”
语调听不出喜怒。
商九厌闻言愣了一下，他回神看向四周，瞳孔一瞬间微微扩大——
整个卧室就像是刚经历了一场地震。
黄色鸢尾也被摧残的没有一枝完好无损。
商九厌：！
他、他、他……
然后商九厌做出了一个震惊阮舟和123的举动。
——他跑了。
是的。
你没看错。
商九厌他跑了，直接原地落荒而逃。
速度快到仿佛只要慢半秒，阮舟就会把他生吞活剥一样。
[……不是。]阮舟觉得很迷惑，[他跑什么？]
123：[我不造啊。]
……
阮舟没让佣人来收拾卧室。
毕竟面对满屋子的鸢尾，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跟来伯解释，总不能真说是鬼送的吧？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阮舟干脆就去隔壁次卧休息了。
*
次日，阮舟起的稍微有点晚。
他穿戴整齐打开门，刚好撞见来伯朝这边走来。
来伯疑惑：“小少爷，您怎么睡在次卧？”
“因为主卧……”阮舟顿了顿，头疼的揉额角，“来伯你还是自己看看吧。”
十几秒钟以后。
来伯打开主卧的门，只看一眼便转过头，神色愈发疑惑，“不知小少爷能否告知，您想让我看看什么……？”
阮舟轻轻、不解地“嗯？”了一声。
他走到主卧门口，向里面看去——
没有鸢尾花。
整个卧室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所有家具和装饰物都完好无损，其中甚至有不少还被擦的锃光发亮。
阮舟捏捏眉心，“……没什么。”
说完，阮舟走了进去。
他刚走到半敞开的窗户边，从外面就飞来一只黑色的八哥鸟，尖尖的小嘴里叼着一封信，直直地停在了阮舟肩膀上。
阮舟从它嘴里取下信。
八哥说话了：“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我错了。对不……”
阮舟盯着它看了一会，有些好奇的呢喃自语：“只会说这个么？”
八哥也用圆圆黑黑的眼睛看着他。
然后它微微歪头，张嘴叫：“原谅，原谅……”
叫了两声。
八哥扑棱翅膀从阮舟肩上飞起，绕着房间上空飞了几圈，嘴里还在喊：
“对不起，原谅……原谅，我错了——”
阮舟：“安静点。”
八哥立马安静下来。
这让阮舟不由略带惊讶地望了它一眼。
接着他拆开信，垂眸看了起来。
——这是一封道歉信。
商九厌写的。
每个字都写得方方正正，且言辞恳切，情真意满；而在信的最后，商九厌是以一句问话结尾：
我们还是朋友吗？
这时，站在门口等候的来伯问道：“小少爷，这只八哥是……？”
阮舟收起信，“一个朋友送的。”
仗着来伯看不见他、躲在卧室外的商九厌听到这句话之后，抬手摸了摸那颗不安了一晚上的心脏。
有点开心。
——他原谅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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