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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致对上沈呈安平静到冰冷的眼神，心里“咯噔”了一下，放在膝上的修长手指慢慢攥紧。
他的笑容有些僵硬，但还是心存一丝侥幸，于是抬手，滞了一瞬，解开了沈呈安的穴位。
赵云致这辈子就没有这么紧张过，他看着沈呈安，肩上一缕散发随着风滑落肩头。
沈呈安吁出一口气。他嗓子干涩，动一下都是烈火烧过的疼。
他蹙着长眉，看向赵云致，道：“可是我不喜欢你，赵云致，我活不了几年了。”
赵云致耳畔一声嗡鸣。他僵了许久，直视着沈呈安的眼睛，试图从他眼里找到一丝说谎的痕迹。
可是他失败了。
前世种种，挑灯依偎，幽冷深宫中无言的陪伴，沈呈安临死前为他求的那一线生机...都在赵云致眼前快速划过。
他不爱他...这么多年，他竟然说他不爱他。
赵云致儒雅惯了，纵使现在理智崩溃，疯狂到了极致，外表却依然是一副温柔体贴的样子。他支起高大的身子，俯瞰着沈呈安，道：“安儿，你是在怪寡人？”
“我......”
沈呈安刚启唇，就感觉到肩膀上传来一阵剧痛。赵云致死死地抓着他的肩膀，像是在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拔高了音量，剧烈地摇了摇沈呈安，“你是不是在怪寡人？寡人前世对你不好，宠妾灭妻...所以你憎恨寡人，对不对？”
“蛊毒可以治，疾病可以医，寡人求遍天下，就不信没有人能救回你这条命来......你会长命百岁...长命百岁的...沈呈安。”
赵云致语无伦次。他窒息般叹了一声，伸手把沈呈安揽到自己怀里，抚摸着他柔顺乌密的长发，将这个又爱又恨的名字反复咀嚼，崩溃道，“沈呈安、沈呈安、沈呈安！！”
沈呈安咬了下唇。他只能尽量平和地在赵云致耳边，低语道：“赵云致，我......”
他的话还未说完，忽听到殿门一声巨响。
无数太后近卫涌了进来，一个锦衣华服，?艳妩媚的中年女子站在两列禁军中央，妆容富贵，凤仪万千。
虞氏冷冷地注视着在榻上相拥的两人，凤眉越蹙越紧，骤然道：“把你们君王给哀家扯下来！！”
“是！！”两名身强体壮的近卫上前，粗暴地将赵云致撕扯下来。
赵云致又惊又怒，被两名壮汉羁押着，看向虞氏，道：“母亲！！”
虞氏愤怒地吸了两口气。她气得浑身发抖，疾步走上前，抬手狠狠扇了沈呈安一掌。
沈呈安的右脸很快肿了起来，瘦削的脸上留下五个鲜红的指印，衬在雪肤上，格外清晰...
沈呈安倒吸了一口冷气，嘴角缓缓流下一道血流。
赵云致的心都快要碎了，他极力挣扎着，双目很快泛了红，道：“你别碰他！！”
虞氏越看沈呈安越是厌恶。她斜睨了赵云致一眼，冷冷道：“致儿，你看清楚，你是在跟谁说话？！！”
赵云致的呼吸都染上了颤音，咬着下唇，不肯应答。
虞氏的凤眉越蹙越紧，道：“疯了...疯了......都疯了！！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场合？？是你登基即位！头顶苍天和神明，脚踩你先祖流血守下的土地......你竟然为了这个狐媚子去打架......你好孝顺啊，赵云致！”
赵云致蓦然吐出一口气，血红着眼睛道：“儿臣知晓......”
“知晓？”虞氏怒道，“知晓你还去做？！六国使者都在这里！你知不知道他们回去会怎么传？？”
她的胸腔剧烈起伏着，涂着红蔻丹的手指向沈呈安，道：“把他给我押起来，关进地牢去！哀家倒要看看，这是什么狐媚子，敢这么霍乱我儿！”
立即有两位壮汉上前，羁押起沈呈安，把他拖到榻下。沈呈安什么时候被人这般侮辱拿捏过，当即怒道：“谁敢！”
但是没了武装的庆云王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敌过满是蛮力的太后近卫。他轻易就被拖了下去，膝盖磕到地上，蹭破了一层皮。
赵云致心疼坏了，不经意间舌尖被他咬破，顺着嘴角缓缓流下一道血。他额头青筋暴起，道：“你们敢伤他，寡人必叫你们偿命!”
虞氏眯了眯凤眼，扭身看向赵云致，问道，“要伤他的是哀家！你也想叫哀家偿命吗？”
赵云致死咬着下唇，不答。
虞氏抚了抚鬓发，道：“致儿。赵国女子千千万万，就算你都瞧不上眼，母亲也可给你到各国去寻......但是，哀家唯独不许你娶他。”
“无爱便成圣。”虞氏道，“一位真正的君主不能有软肋，不能有牵挂！情爱是最没用的东西......”
虞氏想起了自己的伤心事，一双风华绝代的凤眸不经意地湿红了。她扭身拭了拭，又严厉道：“既然你断不了，母亲帮你断。来人，把他拖下去。”
赵云致剧烈挣扎，眼里逐渐泛上一层薄如蝉翼的泪光，他颤抖着，道：“儿子是真心喜欢他……”
“儿子从小到大，就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赵云致打小便听话，生下来也很少哭闹，三岁的时候便会挨个喊人，笑得温雅又疏离，像是个小大人。就算别人跟他闹过分了，他也只淡淡笑下，不跟人计较。
先王说他是个当明君的料，但不适合做这乱世之君，他心太软。
他就像丹顶鹤，不轻易动情。但是不爱则已，一爱便会痴狂，一生一世要跟爱人纠缠的那种。
赵云致想起前世那十几年，连他的一件东西都没留下，赵云致就感觉到莫大的痛苦，那苦痛逼得他窒息。
“他身子不好，您别伤他...求您了......”
赵云致衣冠散乱，挣开近卫，一下又一下地给虞氏磕头。
沈呈安从未见过他这副卑微的样子，心里顿时也有些憋闷难受。他红着眼睛，不自觉想起来萧承胤。
原剧里萧承胤杀人无数、亲手摔死自己两个弟弟，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不就也在说明，无爱方成圣。
他能坐到那个位置，心早比椅子还冷。
可是系统里显示的，他对自己的那些好感度是怎么回事。
自己这般，到底是在帮他，还是在害他。
沈呈安浑浑噩噩地想着，顿觉膝盖处一阵疼痛，那冰凉地板冰痛了他的膝骨。
沈呈安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抬眸，看向虞氏，道：“本王自己走。”
他起身，瘦弱的身子微颤着，慢慢站立起来，朝着殿外走去。
迈过门槛的时候，剧烈的太阳投射到他眼上，晃得他花了眼。
沈呈安抬起手，遮住自己的眼睛，看向八月烈阳。
他身形晃了晃，眼前一黑，倒地晕了过去。
沈呈安的额角磕到了门槛，凸起的木刺刮破了衣衫和手臂，一股血流从他身下慢慢蔓延开来。
————
萧承胤连夜回了咸阳。
他风尘仆仆，玄黑色衣衫上沾满了灰泥，大把墨发也散了，被大雨冲刷得黏连在脸上，更衬得那张脸阴白如恶鬼。
飞翩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马不停蹄地奔跑着，连夜奔袭百里，等到咸阳的时候，已经快站不住，健壮的马腿不自觉的发抖。
萧承胤回了太子府，拿起掌管京北大营兵权的虎符，就去调兵。
萧承胤入了京北大营，被雨水浸湿的衣衫贴在身上，看起来就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他阴鸷地抬眼，看向新任的总兵李连清。
李连清从未见过萧承胤这般模样，顿觉有些惊奇。但他最近也过得不好，消瘦了许多，眼底发黑，道：“调兵不是小事…承胤……”
“孤知道。”萧承胤打断了他，“另一半虎符呢？”
李连清正欲再劝，却听到营外一声怒喝，“萧承胤！”
秦王威严的身形出现在京北大营，他又苍老了许多，一派灯尽油枯之相。
萧则御搀扶着他，看笑话一般看着落魄的萧承胤。
秦王道：“你意欲何为？”
萧承胤抿了抿下唇，冷淡道：“救人。”
“救何人？”秦王怒道，“你荒不荒唐？！”
萧承胤不答，默默侧了眸。
秦王倒吸了一口冷气，道：“不分青红皂白，难当大任！从今日开始，你在太子府里禁足！！”
萧承胤一惊，瞳孔收缩，道：“父王！！”
秦王咳嗽了几声，拉风箱一样艰难喘息。他摆摆手，道：“则御...咳咳咳...你扶我回去。”
萧则御应声，促狭地看了萧承胤一眼，转身扶住秦王。
萧承胤内心翻滚剧烈，他默默攥紧了拳，无神道：“父王他怎会在这里……”
他是连夜回来的，应当没人知道才对。
难道有谁泄露了他的行踪？
他被禁足了，那萧儿怎么办？谁去救他？
李连清看着他，叹了一声，道：“前些日子庆云王上了封奏折，要君上这几日待在京南大营，称这几天你身在赵国，禁军无人掌管，难保松懈，怕会出事，君上向来信得过他，便一直在这里理政…你恰巧碰上了。”
沈呈安本意是想让秦王看看京南大营在萧承胤的治理下很好，没提防出了这么一茬子事。
萧承胤蓦然攥紧拳，眼底密密麻麻地爬上血丝。
“啊！！”
他疯魔一般，狠狠一拳砸在门框上。
那门框发出咔咔声响，强撑了片刻，很快崩成两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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