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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匆忙跳下马车，才见查伊多处要害中箭，血流不止。
“查伊…你撑住，我们现在就回城替你治伤，你撑住！”乐正白染颤声道。
查伊呕出一口鲜血，身子颤抖不止。他紧紧地攥住乐正白染的手，反复确认她是否受伤。见她并未有差池，眼中的担忧之色才消退下去。
“主子…主子没事就好。在下此番，总算是还了当年在临靳…与主子和霍将军的知遇之恩了。”
“别说这些，你撑着，我带了止血散，你先服下！”
乐正白染说着便要起身去取药，但是查伊却紧紧攥着她的手不肯松开。细细想来，这似乎是他唯一一次，这样拉着她的手，未被她拒绝。
“不必了，主子…”他忽地笑了，深深望着她悲忧满溢的双眼。“主子…我一直…”
乐正白染静静等着。但言尽于此，查伊眼中的光彩便迅速熄灭了。他依旧望着她没有阖目，只是颓然垂手，再无声息。
“查伊…！”乐正白染狠狠咬唇，直叫丝丝血珠溢于唇齿。
几个士兵押着一刺客上前来，跪在赵破奴的面前。
“说！是何人指使你来的？”赵破奴质问道。
那刺客咬紧了牙，不愿开口。乐正白染转过头来，眼中泪光烁烁，却又如刀刃般凌厉。
“你并非敢死之士，且与其他同伙配合默契。想来定是朝夕相处，同受训练的人。”乐正白染愤恨得浑身颤抖。“是平阳公主对么？”
那人显然一愣，复又迅速摇头。
只是那愣神犹豫之间，便已将实情显露无遗。
乐正白染哼笑两声，对赵破奴道：“杀了他吧。”
赵破奴对手下士兵抬了抬下巴。只见剑光一闪，那人便倒地再无气息。
“大司马夫人没事就好。皇上看了大司马的遗信，恐有人对你不利，故而派我等前来护送夫人回临靳老家。末将无能，还是来晚了一步。”赵破奴歉疚道。
但乐正白染却只摇了摇头。
“如今天下之大，已难有我容身之处。即便回了临靳，也难保她不会穷追不舍，急欲斩草除根。”
乐正白染说着，轻轻合上查伊的双眼。
“与其任人宰割，不如与之奋身一搏。夫君也好，查伊也好。她既步步相逼至此，结下如此血海深仇，那便怪不得我难再容她！”
赵破奴护送乐正白染回城。此时已近晌午，刚走到朱雀街，就见整条街道都被士兵们围得水泄不通。街道上人声鼎沸，万人戴孝。
乐正白染一阵愕然，却又觉当初身在漠北时，那番壮阔豪迈之情再度涌然于心。
这些士兵们跟随霍去病出生入死，南征北战。与他一同痛饮过金泉之水，围着篝火吃过匈奴人的烤全羊。在他策马领兵时，全神贯注仰望过他的身姿。
如今他们亦想陪伴在自己的将领身边，为他守灵。
绵延整条长街的恸哭之声，恰如在漠北时，万人颂唱之音。
赵破奴双目微涩，上前高声道：“大司马夫人到！”
众人齐齐回首，为乐正白染缓缓让出一条道路，将她指引向霍去病的身边。只是如今，冠军侯府门楣上挂着白花，府中长廊梁柱悬以白绸。
乐正白染望了望眼前额前戴孝的上万军众，缓缓道：“各位今日来此，为我夫君守灵，妾身感激不已。
来日国有战事，甚憾骠骑将军已不能率领你们大破敌军了。但他即便身死，也定会庇佑你们沙场凯旋！”
“我等定不负骠骑大将军期望！望大将军安心！”
众人齐声呐喊，万人声声浩荡，一如当年漠北豪情万千。
乐正白染穿过披麻戴孝垂首痛哭的府中下人。霍光跪在灵堂中，听见乐正白染的声音便转过头来。
“嫂嫂怎的又回来了？”他惊疑道。
乐正白染兀自在灵前跪下，望着眼前的牌位。
“查伊死了，我已叫人替他好好置办后事。如今我了无所依，可平阳公主却并没有要放过我的意思，于你也是。”她叹道。“弟弟可知，你哥哥并非是病死，而是被人谋害的？”
霍光微怔，便又觉一阵悲痛涌上心头。
他咬了咬牙，凝眉道：“我知道哥哥病重身亡，皆因平阳公主暗中作梗所害！若非平阳公主，哥哥定不会身死。想来，查伊也是如此。”
“不错。我本早有心，想与平阳公主正面相抗。但是你哥哥始终念及亲眷之情，不忍与之反目。殊不知他此番仁慈，却终叫人害了他。弟弟你可明白此番仇怨？”
霍光坚决道：“弟弟明白！我自听说哥哥的事迹以来，哥哥便是我此生最敬仰的人。但哥哥的舅母不是我的舅母，嫂嫂的仇人，却是我的仇人！”
“弟弟明白就好。今日所受的悲痛，还请弟弟一定要铭记于心。”
霍光点了点头，复又担忧道：“嫂嫂悲痛满心，又怀有身孕，还是别跪着了，恐伤了胎气。”
“无妨。”乐正白染淡道，轻抚自己的小腹。“它既是霍去病的孩子，就应当为它父亲守灵。若连这点事都承受不起，便不配做我夫君的孩儿！”
元狩六年，骠骑将军霍去病因病逝世。汉武帝十分悲痛，不得不放弃了再度远征漠北的计划。为表哀思，追谥霍去病为景桓侯。其墓陵建造为祁连山的形状，堆放着从祁连山运来的巨石块。
元鼎三年，曹襄病逝，同年伊稚斜单于卒。
元封元年，霍嬗病逝。
元封五年，卫青病逝。
冬日，大雪纷飞。长安城银装素裹，远望间只见亭台楼阁一片晶莹，枯木垂霜，满目纯洁无暇。
屋内的炭炉燃得正旺，时而发出清脆吡啵声。
棋盘上黑子白子博弈，正胶着不定。乐正白染手持白子，轻轻点着自己的下巴思索着。她着一身蔚蓝绒裙，肤如白玉唇如朱砂。
岁月似是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反而平添了几分成熟雍容的韵味。
她扬唇轻笑：“弟弟这棋着实妙哉，我都不知该如何才能破此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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