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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午时,锦秋坐在八仙桌后望着一桌子佳肴发愣,听说荣寿回来了,忙让人迎进了屋。
荣寿一手抹了汗,上前打千儿道:“见过王妃,此事有眉目了。”
“快说!”
“小的听刑部胡主事说,此案牵连甚广,东南三省抓了不少人,甚至与内阁都有牵涉,好几位京中世家都入了狱,最高的是韩太傅的孙子,皇上的意思是从严来办,决不姑息。”
锦秋听得心惊肉跳,连太傅的孙儿都给送进去了,可见皇上是下了决心了,既然如此,要把人弄出来恐怕不易。
锦秋揉了揉额角,抬手道:“您跑前跑后的不容易,便坐着回话罢。”
“谢王妃,”荣寿拱了拱手,又抹了把汗,这才落了坐,继续道:“但胡主事也说了,宋大人在这些人中算是受贿较轻的,与那些个贪了几十万两的比,他就是牛身上的一根毛,不值一提,且又是王妃您的父亲,圣上应当会从宽处置。”
锦秋提着的一颗心这才放回肚子里,长出一口气,叹道:“万幸,万幸!”说罢吩咐红螺给他抓了把金瓜子,将他屏退了下去了。
直到这时她才有了些许胃口,捉起银筷子夹了夹叉烧鹿脯。
红螺垂首立在一旁,一双交放在小腹处的手来来回回捋着手背,锦秋眼角余光瞥见了,立时想起了什么,搁下筷子问道:“是宋府那儿有什么消息了?”
“小姐,”红螺抿了抿唇,终于抬首道:“方才宋府传话来,说是李家能帮着疏通疏通让人在狱中少受些苦,旁的便无能为力了,至于国公府……国公爷自从上回摔着了腿后便一直在府中修养,不过问朝廷中事了,”红螺越说那声气儿越弱。
锦秋一手抚着额,很不难烦似的摆手道:“撤下罢,吃不下。”
红螺晓得她心烦,也就没多说,立即唤人来撤下饭食,捧上一杯参茶,劝道:“主子您别忧心了,方才荣寿不是带了好消息过来么?”
锦秋摇头道:“只能算半个好消息,那块玉虽不值多少银子,可到底是收下了,皇上这回若要动真格的,光凭这也能治父亲的罪,不成,”锦秋忽而站起身,坚定道:“我得入宫。”
随后她吩咐红螺备下被褥,并遣人按着宋运吃的药方子抓了药,预备待会儿顺道去刑部大牢探望。她自己则去七录斋寻了周劭的腰牌,一切打点妥当便出了府。
锦秋入了寿康宫,可自古后宫不得干政,太后贵妃等人要么没捉摸透皇帝的意思,要么便是晓得了却不敢多言,说起话来模棱两可,锦秋不好直咧咧地问,于是在寿康宫里打了一个时辰的哑谜,最后实在受不住要告辞。
太后最后给她吃了颗定心丸:“这些个王爷里皇帝最喜欢的就是牧之,看着他的面儿也不能把他的岳丈给办了,况且你父亲不就只拿了块玉么,值得什么呢。只是既然与皇家结了亲,凡事就该收敛着些,别给皇家脸上抹黑,更别让牧之为难啊!”
锦秋听着先松了口气,到后头又臊得脸通红,然而没法子,这事说到底是宋运的不对,她只得替宋运认了错,谢了恩。
随后,锦秋的马车便拐去了刑部衙房。刑部大狱在衙房东南角,锦秋凭周劭的腰牌入内,身后跟着的两个丫鬟抱着被褥药材等物给衙役检查,几人一看是广平王妃带来的东西,谁也不敢真查,略略瞧了两眼便让过了。
随后锦秋便由狱卒领着进去了,首先要过一处五尺来宽的长甬道,左右两侧是低矮的监房,关押杂犯。甬道尽头右拐便是内监所在,结构更为开阔,各处都有狱卒把守,再往里便是若卢狱,专门关押犯事儿的朝廷官员。
若卢狱入口处,正迎风走出个茜素红的人影,不是李氏又是谁?锦秋慢下步子,侧头望着右侧监房。
虽说二人为了宋运暂时相安,可一见面终究要怼上两句,所以还是假作不见的好。
然而李氏却径自走上前,朝锦秋蹲了蹲身,道:“给王妃请安。”
锦秋见躲不过了才不得不挤出个笑脸来,道:“母亲向我行礼,折煞我了,您也是过来探望父亲?”
李氏扫了一眼锦秋身后丫鬟抱着的东西,笑道:“王妃预备得可真齐全,这些小事儿不必王妃动手,我也会为你父亲预备,王妃您位高人尊,将人救出来的大事儿,才是您应担当的。”
宋运是她爹,李氏不说她也会救,可这话一说出来锦秋心里就是不舒坦。凭什么当初鸣夏出嫁时祖母父亲都给她凑嫁妆,自己嫁时却得给家里留下一半的嫁妆,如今父亲落难了,嫁去国公府的那位却半点忙也帮不上。
若是在府里锦秋早便发作了,在人前,且她如今又是王妃的身份,只能憋着,做出一副笑脸道:“母亲说得极是,妹妹如今是国公府的儿媳了,爹爹被带走时她没赶上,现下又不来探望,想必是憋着大劲儿预备救人罢?”
说起鸣夏,李氏更将锦秋恨得咬牙切齿。昨儿鸣夏在她面前哭诉朱奥跟着王爷去了株州,府里姨娘仗着肚子越发挤兑她的事儿,这一切还不都拜她所赐?
然而再恨也不能怎么着,只能冷冷道了声告退,便绞着帕子往甬道口去了。
李氏以为自家女儿是因不孕之事在国公府地位低这才帮不了宋运,殊不知是贵妃特地关照了不让插手,她作为皇帝枕边人,皇帝的打算早已摸得一清二楚了。
锦秋随着狱卒往监房里走,细微的呻、吟,浓重的血腥味……锦秋捂着鼻子,左右瞥了两眼,唬得眼睛瞪大了,一阵阵吐意涌上来。她再不敢细看,目不斜视地快步往前……
原来这儿的监房虽比别处干净,还开了窗,可犯人该受的刑罚也一样不少,任凭你在朝堂上如何呼风唤雨,到了这儿,鞭子照样抽得你皮开肉绽,什么体面也没有。
“锦秋!”右前方忽而传来宋运的喊声。
锦秋循声一望,便见一身囚服的宋运,扒拉着铁栅栏,笑得面上起褶,眼角的笑纹跟把扇子似的。锦秋趋步上前,上下打量着他,囚服干净齐整,想来并未受刑,她略略松了口气。
“爹,”锦秋隔着栅栏紧紧攥住宋运的手。除了顶戴华服,他整个人便失了光彩,面色青白,额上的褶子也多了几道,看起来较平常老了十岁。锦秋心里头不是滋味,眼睛发涩,她忙仰头将眼泪逼回去,从丫鬟手中接过银镙子,塞进去,哑着声叮嘱道:“在狱中也不能没有银子,这些您拿着,还有您喝的药我也带来了,狱卒那儿打点了,他们会给您煎……”
咳咳咳……
她的话被突然的咳嗽声打断了,“怎的了,先前不是已经好了大半了么?您怎的又咳嗽起来了?”她又惊又恐,手忙伸进铁栅栏搀着他。
关押朝廷命官的监牢虽比别处的干净通风,可阴气太重,较平常府邸自然要潮湿阴暗得多,容易引发旧疾。
狱卒亲自端了茶水来,宋运的咳嗽声渐渐缓了,他自己捶了捶胸口,摆手道:“没大碍,没大碍。”
锦秋这才定下心神,原本还要使银子让狱卒开牢门,却被宋运拒绝了,他道:“为父也实在没脸见你。”
锦秋垂下眼睑,嗫嚅着问出自己一直想问的话:“爹爹,女儿一直以为您为官清廉,怎会?”
宋运长叹一口气,踱着步子往监牢里走,背对着锦秋,意味深长道:“锦秋啊,水浊了,池塘里的鱼想干净也干净不了。这世上的选择不是人家把一锭银子放在你眼前,你便能选择要还是不要,而是给你一杯毒酒,一锭银子,二选其一,为父是没得选了。”
锦秋微垂下脑袋,她不为官不晓得官场上的规矩,但在王府理了几日的事,也明白有些事情身不由己,便不再怪罪他了,而是劝道:“爹,您放宽心,我已问过太后,她老人家的意思是皇上看在王爷面上也会对您从轻发落,实在不行我便给王爷写信,总之无论如何都会将您保出去的。”
“唉,你们呀,妇人之见!”宋运突然回过头来,伸出手指对着锦秋点了几点,长叹一口气。
“这话怎么说?”锦秋眉心一跳,双手握着栅栏,凑过脑袋恨不得钻进去。
宋运缓步走回来,摇着头道:“你当皇上抓了这些个世家是为了吓唬人的?近年朝中与地方官员互相勾结,贪墨横行,皇上这是要杀一儆百,内阁、世家、翰林院、还有皇帝自个儿的后宫,他这是找着了机会要一块儿打压,刀都已经架好了,还有拿下来的道理?正因为父是王爷的岳丈,若是放过更要落人口舌,所以皇上怎能将我从轻发落?”
锦秋听得身上起了一层的细栗,身子发软险些没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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