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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下，是一片茫茫白雾，偶有风吹过的时候，那雾气便能散开一些。而往上的蜿蜒的陡峭山路，亦是藏在一片云海之中，无法看清全貌。
他所处的位置，大概在半山腰以上，略微高些的位置。
在唐渊的记忆里，他从未爬过这样的山。而现在，他究竟为何站在了这里，内心一片惘然。
温吞的声音自雾中传来，她说：“唐渊。”
是钟灵。
唐渊顺着声音去看，她正在自己的左前方，距离唐渊有两个台阶左右。而那一侧刚好有垂柳，将她的身体遮了大半，所以方才唐渊并没有看到她。此时，她略微俯身，朝着唐渊伸出了手。
并未说话，唐渊也不发出任何疑问。手伸向钟灵那一刻，钟灵直接将唐渊的手反握。
皮肤触碰到的那个瞬间，唐渊并没有再感到令他难忘的冰凉。这更像是一直寻常的手，对于现在唐渊的感知来说。
看来钟灵安全地从那条路上回来了。
反应过来后，唐渊自心底生出一种庆幸。
幸好。
“钟灵。”
听到唐渊的声音，钟灵回过头去看他：“怎么？”
“去哪里？”
“怎么，怕了？”钟灵松开了唐渊的手，往上蹦了一阶石阶，转过身来，笑嘻嘻地看着他：“走阴路的时候，你不是胆子还挺大的？”
唐渊没有立刻回答。他诧异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他印象中的钟灵，从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神情。那张脸永远都异常的淡漠，就算偶有波动，神色也不会有太大的起伏。
而眼下这堪称“灵动”的表情，出现在钟灵的脸上，有着强烈的违和感。
“你……”
唐渊看着眼前这张笑意盈盈的脸：“你不是钟灵？”
“我不是钟灵。”她前半句给予肯定，然而后面的一句却是问句：“你觉得，我是谁？”
唐渊诚实道：“我不知道。”
“我是，”她冲着唐渊眨眼，神色莫名的开心：“蒋云拂。”
陌生的名字落在唐渊的耳中，恰逢山上风起，这三个字竟然连同白雾一起，散的无影无踪。
“走阴路的感觉怎么样？”她拉着唐渊的手往前：“害怕吗？”
“你为什么会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
唐渊没有接她的这句话，她也没有再问。山间一片静，簌簌风声不知何时止住，唐渊听到两人“踏踏”地脚步声，由轻到重，由缓至极。
而随着越来越往上，唐渊心底涌起恐惧就弥漫的愈加厉害。
有几次他都想要停下来，但每一次，钟……不，前面的那个女孩，都会转身直接死死地抓住唐渊的手。
她叫什么名字？
早在那阵风中，被唐渊忘记了。
唐渊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直突突，凭着一个成年男人的力气，想要甩开她的手应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事实却是，唐渊的手被她攥的很紧，这力气让唐渊可以肯定，他连这姑娘的一根儿手指头都掰不开。
“唐渊，你不要怕，我们是一样的，我不会害你。”她毫不费力地洞察到了唐渊此刻内心的恐怖，抓着他的手往山上拎的动作却没有停：“只是我想趁着这个机会，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机会？
“那里会让你看到我是谁，还有……你是谁。”
我是谁？
唐渊脑中攀上无数个问句，但嘴巴却像是被封住，无法向她提问。
她说话间，两个又攀上了一个更高的位置。方才有云雾挡着，所以唐渊并看不到山下究竟是什么情况。一路走上来，天虽然还是阴着的，但是雾已经全部散走了。
这是一座极高伟的山脉。这样的山脉之中，竟然会建起供旅人顺利攀爬的石阶，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此刻，唐渊能清楚地看到，在两人身后，原来一直都有人上山。
人与人之间距离很紧，且速度极快，像极唐渊幼时看到的搬运食物的蚂蚁。他们穿着的衣服很鲜艳，大多数是红黄绿三种颜色，并且顺序一致。这浩浩荡荡的架势犹如旅游旺季的旅行团儿。
也……像极了成了精的红绿灯在爬山。
然而蹊跷的是，唐渊前面的山路却是空无一人。
绕过山路中间的一条河，再蜿蜒向上。那姑娘的脚步始终轻盈，唐渊却累的好像是一头野驴。唐渊感到体力马上就要枯竭，正想要跟她说停下休息一下的时候，却发现，走过这几米的山路，在唐渊的正前方，竟然有一座大庙。
那大庙共三座，依次往上，中间隔着的，大概有数百个台阶。
说是庙，也只因为它长得和唐渊小时去的寺庙殿堂一模一样，但却没有挂匾。
“就到这里了唐渊。”顶着钟灵的脸的人，这样说完，对着他粲然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那座庙吸引了唐渊全部的视线，他甚至忘记了马上回应她。
门口坐着黑衣老人。身形瘦长，形容枯槁，长得好似个青面狐狸。他一双细长眼斜着看向唐渊，似自言自语道：“怎么来了个地上的臭小蛋子？”
经这一句话，唐渊恍然回神。他回头环顾，却发现这短暂几秒之内，“钟灵”竟然不见了！
此时大殿门前只有唐渊一人，而她，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说吧，来这干什么的？”这人鼻音很重，说话语调更是阴阳怪气的叫人不舒服。
“我不知道。”唐渊看着这个精瘦刻薄的怪老头，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他反问：“你不知道？批卦、看命、改八字，你总要占一样。”
这句话，唐渊倒是天天在乾坤街听。或许是熟悉感的代入，唐渊想都不想地就脱口而出：“算命。”
“是看，不是算。”老头儿森森然一笑，露出一排密而短的尖牙。随着他的一抬手，唐渊眼前那扇大殿的门无声打开。
外面看着倒是雄伟宏大，这门打开以后唐渊才发现——原来，这只是一道门。
门里，还有山路。想去第二座庙，只有继续往上爬。
这楼梯虽然看着又高又长，但是走上去却是异常的轻松。和之前的看门人不同，唐渊看到，这次在门前的是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这幅扮相，不由得叫人想起来从小看的西游记里面的观音菩萨。
有了过第一门的经验，唐渊立于那人的台阶之下，轻声道：“看命。”
“好”那人微微一笑，却是答非所问：“你确定要入这最后一道门？”
唐渊心道，他已经站在了这里。
那小姑娘……带他带来这里，大概这就是目的。于是点了点头。
“你可不要后悔。”那人说道：“你往前走，门自会开。”
她给唐渊让出了一条路，再不看他，只看着唐渊身后的台阶。而唐渊则是一步一步踏上最后十阶台阶。走至门前，手才碰到那红色大门，她声音便从唐渊的背后响起：“你可信轮回之说？”
因这句没头没脑，听上去却叫人感到极度恐怖的话，唐渊猛地回头，看向那人：“你说什么？”
他只是一双眼，充满慈悲地看着唐渊，一句未答。
唐渊心底一片困惑，正要追问之际，面前的门却忽然打开，大片金光倾泻而出。
——
“啊！”
一声短呼，唐渊猛地睁开了眼睛，半张着的嘴，犹如一条濒死的鱼一般，大口地喘着粗气。回过神时，他感到背后一片潮湿。唐渊抬起头，抹了一把额头，这才发现，他满脸冷汗。
手机就在枕边。他拿起来看，六点三十分。除此之外，没有程昱在凌晨给他发的几条微信。
唐渊没心情去看，只扫了一眼，就熄灭了屏幕。
天还未亮，一片暗色的蓝。
唐渊左右侧头——林阳阳呼呼大睡，看样子是自从他们走了以后，就没有醒。而钟灵，也已经回来了。她睡在靠墙的位置，面朝天花板，两只手顺着垂在身体的两侧，胸口的起伏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虽然睡姿足够板板整整，但如若是配上她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猛的遗言看过去，估计会以为她死了。
她和唐渊的中间隔了一个空位。而陈清焰，并不在屋里。
看完了这一圈，唐渊也躺的和钟灵姿势一致。此刻大脑仍然昏昏沉沉，他仍还沉浸在方才的梦境里面没缓过来。尤其看到钟灵，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恍惚。
有人说人醒以后，会在几秒钟的时间里迅速忘掉自己刚刚所做的梦，但唐渊却仍然清清楚楚的记得那过程中的每一个细节，它们都犹如走马灯一般在历历在目，此刻不停地在唐渊的脑中回转。
但唐渊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那些都不是重要的。
最重要的线索，是那个人的名字。
云？
云中？云起？
唐渊努力地回想，脑子里组出一片汉字组合，都没有对上梦里那个，她说过一遍的名字。
不仅如此，还有。比起那个残缺的名字，还有一个潜意识里不断告诉着唐渊，一个最至关重要的事情。
在那扇打开后，倒出一片金光，唐渊，究竟在那门里看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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