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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徽衣回道：“我说我鞋湿了。”
皖霖总算探出全身来站着，嘣然轻响白烟滚滚，又回了人样，他拍拍沾雪儿的袖，闻言回答：“待会儿我要小狐狸去给仙官置双棉靴。”宋徽衣倒是想说估计不合脚，作罢，往鞋里头垫些棉花就是。
皖霖又道：“咱们窝在北院三个月，上日便过了，再眨眼，岁首也走了，没讨到半点儿新气象，不过好在明日有场洗濯去垢的祭礼，百妖集市边儿上的崖边，那里便是祓禊地点，届时宋仙官与长运大人他们一块去吧，喔，咱山主还需得说些开场白，宋仙官定要来。”
宋徽衣挑眉：“那肯定得捧场。”
萧则平静道：“我怎么不知道？”
皖霖还沉醉着山主站在西台上演讲的画面，昂昂脑袋得意道：“当然不知道，长运大人说依山主性情定然不会答应演讲，我只好先斩后奏，瞒他瞒到了现在。”
萧则道：“原来长运也参了一脚。”
身后的苏长运心虚掩嘴，清咳两声，皖霖反应过来，又给人跪地了：“山主！”
“先斩后奏。”萧则抬手拍拍他肩膀，“可以。”
宋徽衣觉得半话插不进去，笑着拱手作揖：“宋某先行告辞。”身后传来苏长运的一句挽留，却被萧则打断，他道：“四合大大小小事务怎能请别人帮忙，你们也不怕被当成外强中干的懒货。”
宋徽衣离得更快了。
回到厢房也未曾留心房门关合，宋徽衣寻到四脚凳坐着，弯腰起脚脱了湿寒漉漉的鞋袜，又傻坐着等脚晾晾干，他抬手捂着双眼，揉揉，有些困了，昨晚睡得确实浅，冷不丁打了喷嚏，风从门外灌进来，他这才瞧见未闭紧的缝，赤脚走过去，手刚碰上木板，眼前一道黑影晃过来，他微微抬眼，萧则立在外面。
宋徽衣素日里面对尴尬异常坦然，这遭倒有些失灵了。想都没想地关门，萧则却一手嵌进缝隙，被夹了道红痕，他本人觉得不疼，推门入内。
宋徽衣后退半步，笑道：“方才眼花，没瞧清是南衡仙官，抱歉。”萧则落眼瞧他那双□□裸的脚丫，小脚趾头冻得红通通的：“你是不是将那颗桃核给了苏长运。”
宋徽衣便知他是为此事来的：“是，可有不妥？”
萧则道：“并无不妥，只是想提醒你，若长运因此离开地界去寻那位他爱得死去活来的曹寄芳，长运的职位，便由你来接手。”
宋徽衣抬手挠挠下巴，迟疑道：“可我并非，地界的人。”
萧则道：“从现在起你是了。”
所谓一锤定音，就是这么个定法。宋徽衣无奈笑两声：“也只好这样了。”
萧则嗯声，踱步离开厢房，鞋靴半踏出门槛愣是给又缩了回来，他再转身返回，二话不说，伸臂将宋徽衣打横抱起来，送至内间后丢到床榻上。宋徽衣被丢得脑袋嗡嗡两声，傻眼儿瞧着帐顶，床旁边同时传来阵淡淡嗓音：“大冷天赤脚走路，也是真有你的。”
就这样，平白无故，被训了。
直到翌日深夜，临近祭礼的时间点，待他收拾整齐白袍，里衣以腰带系紧，又掏出包囊里的备用一件儿祥云边儿麻衣橘袍披上，平松仙官早等候在外，后与苏长运三人一齐下山，赶往百妖集会。
百妖集会来者不拒，黑幕星月，两侧街道灯火通明，人满为患，那些吆喝声的摊位香味浓郁，白烟滚滚，妖怪奇形异状，穿着罕见，三眼四臂飞翅金角银角这些屡屡不在话下，其与人类交谈甚欢，可见地界的管制里促进异类信任也是其一要务。
宋徽衣瞧见有卖布黑狼的铺子，那位老板诚然讲述他是以山主原身缝制的这只布黑狼，苏长运却说瞧着真傻。
宋徽衣道：“是有些傻。”便买下了。
午头小狐狸送来的棉靴不大合脚，宋徽衣往里头垫些棉花倒是有些舒软，可惜困难的是走路方面，苏长运有一会儿没一会儿注意他的走姿：“去附近鞋坊定双吧。”
宋徽衣颔首：“我自己去吧，长运仙官莫要误了祭礼开典。”
苏长运摇头：“反正有皖霖主持。”
宋徽衣想想皖霖那脸委屈巴巴站在西台上不知该说甚好的模样，无奈道：“皖霖今早上与我说，若你与山主一个都不去，他便以身葬江海，投了西越里，我瞧他那脸决然模样，不是假话。”
苏长运摆手：“非也，上回君臣晨议他也这般口头威胁了萧则，最后萧则亲自将他丢进了江水里。”不过想想祭礼那等场面确实得再有个人去镇镇场，嘴里嘟囔道，“萧则是赶上哪儿忙去了，怎么着你来了他还没来。”
宋徽衣静道：“与我有什么牵扯。”
苏长运挑眉：“你俩的牵扯还不够多吗？”
宋徽衣笑道：“你这么一说，确实多了。”又喃喃半句，苏长运没听清楚，脸凑过去询问又说了什么，他摇头，半晌作别苏长运，准备废些脚程，折路去趟三岔路的鞋坊瞧瞧有甚合适尺寸。
半途碰见那位雪姬，雪姬为见萧则盛装打扮一场，比平日更浓妆艳抹，纯路人们眼神直勾勾，与苏长运盯着宝贝乐器时的模样如出一辙，虽然性质不一样。山主与宋徽衣的事，雪姬已略有耳闻，如今面对面，见他面容白皙，眉眼里还尽透着股狐媚子的气息着实要她恨得牙痒痒：“宋仙官。”这是第一句礼貌。
宋徽衣报以微笑：“雪姬大人不是与南衡仙官同道吗。”
雪姬道：“山主正静心备衣，他说陪我幽会竟有些紧张，不知该穿哪件儿。”
宋徽衣喔声。
雪姬笑着询道：“宋仙官也不是地界人，待在这里委实不是甚好影响，您是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宋徽衣坦然道：“其实雪姬姑娘瞧我不爽眼是不是？”
雪姬道：“你倒有自知之明。”
宋徽衣笑道：“打算怎的？”
雪姬道：“推江洗洗你那龌鹾黑透底的心肝。”
宋徽衣侧身望向后方黑石???虼Γ?嗵β?兀????浚?烈靼肷危骸岸赏龌甑慕???上床桓删恍母巍９媚锶糁?彩陆杂幸蚬??愀孟?四悄钔罚?残拇κ溃?接腥舜?惆埠谩！
雪姬冷笑道：“若静心处世便能引人待我安好，我前半辈子何必受那么大怨气。山主外冷内热，当初见我可怜便收了我，可惜如今他那颗心被你勾了去，我倒是想不明白，你这么个大男人，他为何如此想不开，反正到底是要被众人不看好的局面，宋仙官不如快刀斩乱麻，趁早离了他比较好。”
宋徽衣觉得她这席话很有想法。路上碰见雪姬本就有些意外，现在想想应该是雪姬特意等他一人的时候跳出来讲道理纾解矛盾。男人和男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男人和女人却能在一起，主要原因就是子嗣，剩下的便是世俗观念。
宋徽衣沉吟半晌，道：“姑娘说的很有道理，可惜南衡仙官的想法岂是咱们这群人能猜得透的，指不定他今日瞧上我这张脸明日便能瞧上英姿飒爽的西方战佛。”
雪姬气道：“又在胡说，山主才不会瞧上你们这种粗枝大叶每日寻欢作乐的小人。”
宋徽衣笑道：“我也没寻欢作乐，顶多喂喂鱼做做饭罢。”
突然觉得远处有甚东西窜过来，携着的血腥味已经叫宋徽衣微微蹙眉，不过气息相熟。他转身望天，却见繁华天灯下某道似龙似蛇的黑影朝他们坠下来，宋徽衣扯着雪姬继续后撤，只听轰然声巨象，飞沙走石，雪姬坐在地上狼狈咳嗽：“那是什么东西。”
寒风瑟瑟里妖龙盘旋长躯，四爪扣地，龇牙咧嘴，血沫却一下子涌出它喉管喷到地上，一滩滩的血。宋徽衣上前去准备安抚，哪知妖龙暴怒高喝，力量狂躁，雪姬差些被掀飞天儿。
宋徽衣跨两步过去，雪姬骂他想死是不是。
宋徽衣将左手搭它鼻端，龙尾如雷横扫而来，他原地未动，右手结印划出道屏风，轻易给挡下了：“寄芳？”他接触到紊乱灵脉后开始引导自我意识，见其总算安稳，方笑道，“曹仙官，万疆门的滋味怎么样？”
妖龙呜咽声，狼狈倒地，霍仙姑与萧则姗姗来迟，曹寄芳恢复人体，身无遮布，叫姑娘瞧见了实在是尴尬且羞涩，宋徽衣便将自个的外袍披风悉数给他穿上，又见曹寄芳血淋淋的脚，便将鞋靴也度给了他：“唔，居然穿得正好，寄芳，你与这双鞋实在是有缘。”
霍仙姑道：“……辛苦宋仙官，剩下的交给我。”
曹寄芳总算被担子架走，宋徽衣才察觉到脚下出奇得寒冰刺骨，那边儿雪姬也不知去了哪里，应该是与萧则一道走了，他想得心情落寞，抬眼望天，又望望远处街道下众人众妖耍玩的火树银花，想起很久之前，也是这样的景。腰际被人轻轻搂住后，眼神往上翻腾，最终落入温暖宽阔的怀里，宋徽衣瞧人半晌：“萧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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