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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明?自知者明吗?
江枫看着里墙上的大字,“这里面住的都是余家人吗?”
余殊将马车交给了迎上来的家将,道,“还有家生子,佃户,家将和她们的家眷,零零总总也有两百多人。”
她一边与来往众人微笑打招呼,一边给江枫介绍,“我家人丁不旺,直系加旁系也不过十来人。”
“之前余家家兵也就五十几人,后来我当了镇东,养了些因伤退役的将士,”她道,“约莫一百来人,加上原来的家将,就是余家的所有防护力量了。”
江枫若有所思,回头看了她一眼,“钱够吗?”
余殊立刻变脸,委屈巴巴的道,“特别穷,攒不起钱。”
江枫忍不住笑了出来,“我知道了。”
叶瑜对余殊比较感兴趣,最近一直在若有若无的调查她的过去,她的情报自然不会对江枫隐瞒,所以江枫也大致知道了不少余殊的习惯。
比如,她确实对赚钱这种事不太敏感。
而且她又不喜欢私相授受,接受贿赂,给别人当保护伞,所以穷倒是真的穷。
只养她自己肯定是够了,但是如果加上一个宗族,数百家兵,那俸禄就有点捉襟见肘了。
怪不着她买把剑都要攒钱,而且还心疼了很久。
李清明的根基不如她,没有宗族撑腰,但是依旧看起来比她富裕。
之前她还以为江枫缺钱,要把她四年攒的小金库献给江枫,被江枫狠狠的拒绝了,还生闷气。
养家将多花钱,江枫是知道的。
很大程度上,她能把宣武军发展壮大,是因为她会赚钱。
相比待遇差劲的正规军,宣武军无论从哪个方面,待遇都更胜一筹。
就算是前世那种‘礼乐崩坏’的时代,肯给钱的老板依旧能收买到忠诚,更何况是现在这种世情。
当时李清明这个镇南将军,真的被她压的死死的。
南州优质兵员全部以加入宣武军为荣,有钱有面子还有理想,伤亡也不怕,有江枫兜底。
这可比朝廷的镇南军待遇好了太多。
百姓嘛,当然用脚投票了。
李清明看在眼里,却不敢学,更改军制是犯忌讳的事情,会被朝中弹劾,而且她也不会赚钱。
以至于很多时候镇南军的将士对她微词颇重,羡慕宣武军的待遇,暗自腹诽她,‘镇南军狗都不去’云云。
再加上其他种种因素,那四年她是真的极为憋屈,整个人都要抑郁的那种。
江枫没再多说,将此事记在心里。
余家好像真的挺穷的。
里墙陈旧,地板坑坑洼洼,顽强的野草从石板缝隙中钻出来,来往众人多粗衣短褐。
守卫里墙出入口的家将,也都是硬弓长剑,没有甲胄,皮甲都没几个。
只是,来往之人衣着虽然朴素,但是头脸都很干净,举止恬淡,表情自然。
家将们老练而从容,面色红润,精气神十足,一看就是精锐士卒。
江枫随便一扫,就看见地形要处制高点,隐晦的用麻布盖着什么。
只看造型,江枫就了然。
大黄弩。
如今朝廷远程攻击的巅峰,一根箭粗约半尺,射程近一里,能对巨龙造成大量伤害,更何况是人呢?
她就知道,以余殊的脾气,怎么可能疏忽自家的安全。
一路偶尔路过几个院子,院子都很普通,上了年头的矮墙,受潮变色的木门,不甚平整的台阶,大多数都无人。
也偶尔有几个院子稍微好一点,用青石铺地,院内有仆役和马厩菜园,看起来干净整洁一些。
江枫在打量余家,余家人也在打量她。
女子一身白衣,身量匀称纤细,墨发如瀑,眉眼秀美绝伦,一身白衣,肩上搭着华美的狐裘,有种说不出的高贵风雅。
江枫回过神,发现路过的人当面不如何,等她走过后却会停下来打量她,满眼好奇。
只扫了一眼,江枫只觉得,要么是余家家教很好,要么是余殊在余家地位很高。
思虑了一瞬,江枫觉得应该是余殊地位很高。
余家在余殊之前,不说完全没有入仕,但是显然仕途相当不咋地。
余殊正三品的镇东,封疆大吏,放在京洛公侯之家,也属于顶梁柱了。
地位高不奇怪。
余殊缓步走着,很快将江枫带入一个院子里。
这个院子明显比之前见到的都华丽许多,粉墙朱户,进来之后仿佛将外面的世界隔开。
余殊将她带入堂中,轻声道,“我去拜见大父大伯,让他们来见你,你在这里稍候。”
有满脸好奇的侍童偷偷探头,被余殊发现后,他立刻缩回头,没过一会他乖巧的捧着茶壶茶杯到江枫面前,“请客人饮茶。”
江枫微笑颔首,示意他放下。
侍童很不情愿,但在余殊的眼神下,乖乖的退了出去。
江枫:“末晚辈也,怎能自大到让长者来见我呢?”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你自小由曾祖抚养长大,我正想去拜见他,感谢他帮我养了个能臣。”
说着她调笑的朝余殊眨了眨眼。
余殊白皙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大父脾气温和,就是年纪大了,记性有点不太好,听力也不太好,你多多担待一点。”
江枫欣然听从,跟随她进入内院。
余殊低声道,“余灵认识你,但是她现在舒城,短时间应该不会回来,但是我若是呆久了,我不确定她会不会回来看我,介时……”
江枫懂了,“到时候我见机行事。”
余殊笑,“善。”
穿过长廊,一路也没什么人,余家侍人很少。
趁着机会,余殊临时跟江枫说了许多信息,让江枫对余家的情况略微有所了解。
这大概就是来她家的好处了,不然她打死都不会说的。
很快,来到堂外,江枫隐隐约约好像闻到了药味。
她下意识看向余殊,果然看见余殊眉宇微锁,似有忧色。
察觉到江枫的目光,她下意识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收敛眉眼,褪去轻履,步入堂内。
江枫脱了丝履,缓步跟了上去。
她没有闻错,确实有药味,隐隐从后堂传来的。
堂上,一个石青儒衫的老者半靠着看书,看见余殊,他极为惊异,然后目光就落向了江枫。
余殊当即跪地叩首,“不孝孙女殊今日归家,给大父请安,问大父安好。”
爷爷=大父。
说着,她膝行至老者膝下,抱着他的腿,眼角都红了,“孙女不孝,竟不知大父身体有恙……”
老者眼神温柔的厉害,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好了好了,是我叮嘱她们不要告诉你的,我家稚奴在外劳心伤神的,我身体也不是一两天的毛病了,哪需要特地跟你说?”
他又板起脸,将余殊拉起来,“毋作小儿女态,给我介绍一下,这位是……”
余殊弯着腰,轻声与他叙说。
堂中阳光清朗,药香浅淡,松绿衣衫的女子弯着腰,轻声细语,老者眼眸温和,闻言看向江枫,眸光微异。
见余殊停止了话语看向自己,江枫就知道轮到自己了,她估算了一下余殊的声音,控制自己的音量音调,刚好够老者清晰听见的程度,恭声道,“远宁江氏江末,见过长者,问老大人安。”
说着,她深拜而下。
这个时代,什么身份做什么事,几乎是刻在所有人本能中。
余殊是孙女,所以要跪拜叩首,她是江末,深拜正好可以显示她的礼貌与尊重。
因为江末没什么官职成就,又是晚辈,乃代侯故部之后,见了老者深拜是理所当然的。
若是江枫,她就只需要微微一拜就行了。
如果她以江枫的身份深拜,不仅于礼不合,还会让人误解,以为她和余殊到底什么关系……
有的时候,名不正则言不顺,即使她想表示亲近,也必须要有由头,不然只会让人暗自戳她脊梁骨,说她不知礼,没家教。
事实上,若非江枫的直系长辈都过世了,但凡有一个人还活着,江枫就过的没这么舒坦了。
孝道就是这个时代人头顶上的达克摩斯之剑,不说生杀予夺,但凡是江枫的事情,她们都能干涉一二,而且江枫还不能龇牙,一旦她敢做什么,被爆出来,那就是有悖人伦,为天下所不容。
君不见国律规定,‘父母告子女,毋缘由,定杀’‘子女告父母,杖五十,毋功,流三千里’……
意思是父母告官,无论缘由,官府会抓住不孝子女,判定杀。
子女告父母,先杖五十,就算胜诉,也要流三千里。
简单粗暴的让人想落泪。
在这里,不孝是极重极重的罪,一个背着不孝名声的人,基本上没有前途可言,百行百业都不接受这样的人,真·社会死亡。
朝廷大臣上疏,开口便是‘臣闻圣天子以孝治天下’,诸如此类,可见一斑。
当初江家老太君尚在的时候,作为最受宠幼子的遗孤,江枫也很受宠。
她几乎被老太君捧在手心宠,但是晨昏定省,冬温夏清,一点都不敢打折扣。
她从能走路开始,就被人带着学礼,待人接物,吃饭睡觉,样样都有要求。
孝道关乎太大,即使是她也不敢有丝毫失误。
包括当时她想练武,老太君心疼她,不想她练,她只能撒娇卖萌,软磨硬泡,如果她敢犟脾气硬杠,即使老太君不在意,但是依旧有的是人想趁机教她做人。
这是正常朝廷治下的普世价值观,民间乃至勋贵官宦之家都必须遵守,包括皇室也是如此。
所以季余眠干的事真的很不一般,也是御龙山超然物外太久,已经不怎么受到传统影响了。
当然,老太君就是她最后一个直系长辈了,再之后江枫就浪的没边了,其他人也管不到她。
不过很显然,余殊还不敢像江枫这么浪。
“原来是江末,”老人起身,“贵人来此,老夫有失远迎。”
江末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江枫的妹妹,江枫是余殊的主公,所以某种程度上,江末在余家,也算主。
否则老人理都不会理她。
江枫连忙避开,更深一拜,“长者毋动,末晚辈也,岂敢受长者一拜。”
如此三番,她们才算完成了一次亲切友好且符合礼仪的初见。
别说老者了,江枫都累了。
又客套了几句,老人让余殊带她去客房休息。
江枫松了口气。
第一次见面最麻烦,要彼此尊重,还要合乎礼仪。
尤其是江家和余家都是勋贵,虽然都‘家道中落’,但是她们自己还是要脸的,自诩贵族,不肯在礼仪方面落人话柄。
余殊不肯,江枫更不肯。
不然她以前不就白学了吗?
学了不用多亏啊。
余殊穿上布履,带她出门,来到一处单独干净的小院道,“这是我之前住的地方,备我回来,东西一应俱全,你稍微将就一下,明日我让人重新添置。”
江枫推开门,直接往床上一躺,有气无力的挥手道,“不用了,我没那么娇气。”
她道,“你去忙吧,我自己待会。”
“好累啊,”她忍不住哼唧,“你帮我尽量把那些你来我往的场合给挡住,我真的烦那种事。”
余殊失笑,漂亮的眼睛泛着光芒,“我知道了,晚上我把笔记偷出来,你看快点,不然被阿敞发现了我会很麻烦。”
江枫立刻支棱了起来,“快去快去。”
余殊这才笑着离开。
江枫知道,刚刚只是带着她拜见了一番长辈,现在才是余殊见余家人,解释她的来历的时候。
这个时候,她当然知趣不能打扰了。
站在窗边,江枫发现院外,有很多人驻足张望,对她十分好奇的模样。
江枫打量着屋内装饰,试图揣测余殊的心理。
嗯,低调简洁,东西都很内敛朴实的样子。
屏风,没有。
地毯,没有。
香炉,没有。
书画,没有。
连个花瓶都没有。
倒是墙角有个武器架,有一柄长剑,一张硬弓。
江枫试着拔剑,发现是很普通的柄铁剑,弓也是普通的两石弓。
就像是……余小殊小时候玩的一样。
扫视一圈,江枫摇了摇头。
“唉,贫穷的余小殊。”
看来回去之后,要多少赏赐她点东西了。
这也忒穷了。
“好穷!”大白发出赞同的声音。
嗷嗷:“嗷!”
白杖之前被余殊靠在墙上,此时变回龙形,随意的看了一眼,一脸嫌弃,“贫穷,低质量人类。”
江枫看着她们你一句我一句的,不由一头黑线。
是了,龙很能吃,所以对龙来说,穷鬼都是低质量人类。
看是永远看不上的,你连一顿甜点都供应不起,谁跟着你啊。
她打断道,“你叫什么名字?”
“彻尔斯特。”霜龙骄傲的仰头,“伟大的冰霜巨龙。”
江枫:“哦,车车。”
不理会他的抗议,江枫道,“我们什么时候去抢钱?”
崇德挺危险的,前提是去他的主场。
但是如果露天,抢一波就走的话,那危险程度就大大减低了。
虽然心里觉得崇德应该没多少钱,但是江枫还是不想放过。
不为别的。
别看她吐槽余殊穷,其实她自己也很穷。
不是一种程度的穷,但是结果是一致的。
有机会捡点小钱钱,何乐而不为呢?
她异想天开,“大白,卖龙怎么样?”
她现在简直是人生巅峰,三条龙啊!多值钱啊!
“我把你卖出去,你再自己跑回来,我……哎哟疼疼疼疼……”
江枫聪明的想法遭到了大白的打压。
耍宝完毕,江枫弹了弹小镜子,“嗷嗷,你胆挺肥啊,一言不合离家出走,还不回家……”
小胖龙终于落了下来,毫不犹豫冲江枫就是一声嗷。
“别嗷来嗷去的,我听不懂,给我说话。”
“嗷。”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会说话了。”
“嗷嗷。”
江枫:“……你大爷的。”
嗷嗷露出一排利齿,嘲笑,“嗷嗷江,笨。”
江枫脸都黑了,正想教训它,却见它伸出小爪子,拉住她的手道,“嗷嗷江,等嗷嗷天赋嗷了,就嗷看墨白好不好?”
江枫愣了半天,才听出来它说的是它的天赋。
那个极为短暂的预知天赋。
大白听到墨白两个字,整条龙都黯淡了。
看着嗷嗷恳切的眼神,江枫沉默的点了点头,“好。”
她张了张嘴,想让嗷嗷不要抱有希望,但是看着小胖龙希冀的眼神,江枫终究不忍心。
罢了,到时候再说吧。
嗷嗷天赋充能很慢的。
说不定等到那个时候,它就忘了。
再转身,江枫看见大白已然恢复龙形,霸占了她的床,背对着她们呼呼大睡。
江枫看见她身上未愈合尚且泛红的鳞片,轻轻叹了口气。
*
余殊推门而入,被屋内的盛景惊到了。
大白龙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嗷嗷躺在江枫椅子后面睡的四脚朝天。
门口还有个霜白的巨龙堵着道,睡的横行霸道。
而江枫……
脸上扣着一本《老子》,睡的特别香。
余殊抱着一大箱子皮卷,整个人都很无语。
她艰难的跨过霜龙,又避开嗷嗷的尾巴,终于走到桌边,“江枫!”
“啊!”
江枫猛然惊醒。
她梦到有人寒假给她送了一套《鲁迅全集》,然后跟她说开学要考。
看清眼前人的脸,江枫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不是鲁迅全集,是代侯笔记。
“你终于回来了,我要睡着了。”
余殊将皮卷小心翼翼的拿出来铺平,闻言道,“你明明已经睡着了。”
江枫狡辩,“我不困的,都是她们睡觉,呼吸还超响,然后我就困了。”
余殊扫了一眼,有点羡慕,“好多龙。”
江枫眨巴了一下眼睛,朝她挤了挤眼睛。
余殊心跳下意识急促了起来。
没有龙真的很不方便。
如果能像江枫一样,有小野龙的话……
江枫目光却已经转向那些皮卷,“居然这么多?”
余殊点了点头,“对,先祖严谨,高祖让她写笔记,她就一直写。”
江枫努了努嘴,“脾气还真挺像清明的。”
余殊立刻露出了一个假笑,然后将脚边碍事的小野龙挪开,将凳子摆下。
嗷嗷迷迷糊糊的咬住她的腿,发出警告的低吼声。
余殊:“……”
江枫:“嗷嗷别闹,去睡大白肚皮。”
嗷嗷闻言才慢吞吞的挪了挪屁股,让了半个位置给余殊。
余殊坐在她身边,一脸紧张的看着她,“你轻一点,别揉坏了。”
江枫按照她给的顺序,轻轻翻开皮卷。
【建平元年,寿春,四月,谷雨。
破西陵,还。
她让我写日记,写了。】
江枫看到那字迹,瞳孔微缩。
好像。
太像了。
这种字迹……
瘦硬清寒,锋芒毕露。
太像了。
太像了……
江枫是不信转世之说的,但是此时此景,她也不禁下意识怀疑了起来。
清明,会不会真的是……
毕竟连她都能复活了……
敛下眸中思绪,江枫继续看。
余殊却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此时她轻轻道,“你也觉得很像对不对?”
江枫瞥了她一眼,“所以?”
余殊:“你说有没有可能……”
江枫一口回绝,“不可能。”
余殊漆黑的眼眸静静的看着她,没说话。
江枫绝不接受自家清明是别人的转世。
鬼知道高祖在哪?
而且她总觉得……代侯也许……还存在于世上某个地方……
她想起镇国庙的经历。
余殊轻笑了一声,随后安静下来。
屋外已然星河高悬,屋内灯火通明。
余殊已然换回红衣,就这么撑着下巴,看着江枫看笔记。
江枫一开始还忍不住瞥她两眼,看到后面完全视她若无物,沉浸了进去。
代侯……
她的文笔很史官化,没有任何辞藻可言,但是江枫却跟着她瘦硬的笔迹像是经历了她短暂而辉煌的一生。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建平三年,黄龙遇樵,彗星出西北,天火播京洛。
军魂生祥龙,祥龙出,任城破。
将多以龙祥,呼天下太平,但她说这是锦上添花,让我陪她喝酒。
我也觉得如此,就算没有祥龙,任城也该破了。
……酒难喝。】
江枫戳了戳余殊的胳膊,“余小殊,你祖宗说酒难喝,你看见没有?”
“喂,你看见没有?”
灯火摇曳,余殊白皙柔和的脸颊忽明忽暗,她本就一直在看着江枫,闻言眼角微挑,“她觉得难喝,和我有什么关系?”
江枫一想,是这个理,她继续看。
过了一会,江枫嘴角抽搐,“她真是什么都敢写,你家都完全能拿着她的笔记立国了。”
余殊微怔,“是吗?”
江枫肯定的点了点头,“你自己算,你家有朝野民间舆论的同情,能力你有,兵权你也有,而且名义上谁也挑不出毛病,还有代侯笔记里这些密辛……”
余殊撑着下巴看着她,“哦,你说我能立国?”
江枫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歪过身子不理她。
“你自己看完了没有?”
“看完了,但是不确定她们有没有隐藏不想给我看的部分,”余殊语气平静,“这次我全部搬出来了。”
江枫愕然的转过头,“为什么?”
余殊抿了抿唇,“不知。”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江枫无语。
余殊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平淡,“她们又不会害我,不看就不看罢了。”
江枫:“……”
有的时候,为你好未必真的能为你好。
不过,这不是她合适说的话,于是江枫低下头继续看。
余殊:“明日阿敞会来找你,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用早点?”
江枫瞥了她一眼,“你家人吃饭带我做什么?你不怕她们多想?”
余殊被她说的一愣,抿了抿唇道,“你又不是江枫,江末无所谓的。”
“都年岁相近,阿敞对你有点好奇。”
江枫哦了一声,“不太感兴趣,我只想看笔记。”
余殊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江枫瞥了她一眼,“你想我见她?”
余殊看了她一会才道,“还是会见到的,短时间你又不走。”
江枫沉思了片刻,“那就见吧。”
她却是想起叶瑜给她的情报。
余灵、余尚,治国。
她说话不是无的放矢。
余殊的资本,比她还强,不说一定登帝,但是逐鹿群雄是没问题的。
就像项籍那样。
余殊比项籍玲珑多了,文武兼资,家里还有两个治国,代侯之后,军权,家望,名声都合适的不行。
余殊明显想让她见余尚,估计是怕她记她小本本,所以还是出一个治国来稳住她,此时只是前期接触?
江枫猜测差不离。
“你在想什么?”余殊看见她半天眼睛没动,忍不住问道。
江枫歪了歪头,“我在想群雄逐鹿会不会也好玩?”
余殊一愣。
江枫兴致勃勃,“要是你和清明当时都直接独立,然后大家一起打成一锅粥……”
她笑嘻嘻起来,“多好玩啊!”
余殊神情有些微妙,“我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
“为什么不?”
余殊摇了摇头,“就是没想过而已。”
江枫:“那你现在想了吗?”
余殊默然,挑眸看她,“你在鼓动我脱离你自立吗?”
江枫:“我就是好奇。”
余殊却冷淡了眉眼,“我觉得你很不尊重我。”
“还是你心里巴不得我背叛你?”
江枫贼无辜,看着她冷淡的眉眼,不得不哄道,“好了好了,我真的只是觉得好玩而已~”
“别气别气,放宽心,”她拉着余殊的秀发甩啊甩,“因为我怕你以后会更生气。”
余殊脸色更差了,“……你说的是人话吗?”
江枫发现余殊好难哄,“我下次不说了。”
余殊寒着脸。
江枫举手投降,“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阿殊别生气~”
余殊这才冷声道,“下次你再说这类话,我就默认你在赶我走。”
她道,“余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吃得了苦,带着家人归隐山林,我还是能做到的。”
江枫就是故意刺她。
她那么聪明,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说这话的后果?
她就是故意的!
江枫卧槽了一声,“阿殊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吧。”
狠还是余殊狠。
归隐山林都说出来了,靠。
余殊寒着脸,拍开江枫的手,冷声道,“快看,看完我送回去。”
江枫这才继续看,但是又忍不住瞄余殊。
余殊被她时不时瞄一眼,终于问道,“看什么?”
江枫思虑了片刻,说了句心里话,“余殊,你可真难搞。”
余殊:“?”
“你想搞什么?”
江枫转过头,“没什么。”
代侯的笔记有点多,江枫道,“你还是等着被余尚打吧。”
余殊:“嗯?”
江枫:“暂时看不完,我慢慢看。”
余殊露出了郁闷的眼神,“知道了。”
江枫:“你的修为,可有方法了?”
余殊微怔,心情瞬间失落了下来,“没有。”
“明止也没有办法吗?”
余殊嘴唇动了动,“散去真元,重新修炼。”
她看着江枫,“恩师说等时机合适,她就会散去真元,重新修炼。”
江枫:“你准备怎么办?”
余殊回过神,“我不知道。”
江枫:“你如果现在散去修为,大概多久能修炼回来?”
余殊嘴唇动了动,移开了眼神,“如果在许少史身边的话,起码也要一两年。”
看见她移开眼神,江枫就知道她不愿意。
想来也没法愿意。
好不容易进入统战部了,突然散去真元,还要一两年……
江枫自己都觉得不可能。
“我只是担心,日后兵凶战危,你实力一直无法提升,容易受伤,”江枫眉眼忧虑,“我不是危言耸听,珈蓝城已经入场,我担心后面巅峰之战比比皆是,介时你很可能被盯上……”
余殊低着头,“我不当右将军了。”
江枫一怔。
余殊:“我突破不了,还有恩师,你还有李清明,薄怀杨也有巅峰之资。”
她低着头道,“我帮你找她,以后我不在正面战场,帮你守卫后方吧。”
江枫拉住她的手,“你甘心吗?”
余殊终于抬起头,眼眸隐忍又苦涩,“不甘心又能如何?”
江枫被她眼神看的心一抖,好一会才回过神道,“我会想办法的,你也不要这么悲观,右将军我还是属意你。”
她思索了一会道,“现在,就先跟我学剑意。”
余殊看着她的眼睛,好一会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江枫继续看笔记,“第一,龙脉国运某种程度是一种东西,而且和文人的实力,还有那虚无缥缈的文运有关。”
“第二,军魂和龙脉也有极大的关系,回去我们一定要试验一下。”
她又忍不住吐槽道,“代侯什么都好,就是什么都只写结果,从来不写过程。”
除了少数她自己的推断之外,她几乎一个字原因都不写,特别春秋笔法。
余殊很赞同的点了点头,“确实。”
江枫:“第三,她实力好像真的有点点变态,她怎么一剑把城墙劈开的?”
“我现在都做不到!!!”
余殊:“……”
江枫有点抓狂,“她实力发展简直不合常理,她当初和高祖相遇才什么实力?六阶?”
“这才建平三年!!!”
“这什么变态修炼速度?”
“还有剑意!!!”
余殊也贼羡慕,“我就没继承到这种天赋。”
她修炼很久了,和代侯相比,她差的太远了。
江枫和她商讨了一番,突然道,“你觉不觉得?”
余殊墨发柔顺的落在颈窝,闻言歪了歪头,“什么?”
江枫:“她笔记太甜了。”
还有点点?。
狗粮都要吃饱了。
她笔记里一直都是‘她她她’,几乎没停过。
而这个‘她’指谁,再明显不过了。
余殊表情平淡,漆黑的眼眸看着江枫,“你继续看,就不甜了。”
江枫将信将疑,“我记得代侯是一直盛宠,直到最后十天的时间,才突然失去信任的吧?”
余殊嘴角似勾非勾,笑不及眼底,“你看就知道了。”
江枫往下翻。
【建平四年,冬,寒食
立后,安社稷。】
【建平五年,春,
皇长女出生,我提议蚤建太子,她没同意】
江枫看到立后两个字就像吃到一口惊天大刀。
更别提紧接着就是皇长女出生。
四年冬到五年春,发生了什么?
高祖在做什么?
代侯在做什么?
见江枫眼神逡巡,余殊将准备好的史书递上。
江枫愕然的看着她。
余殊微笑,“我当时也是这个反应。”
江枫连忙翻开史书。
很快,她找到了高祖的本纪。
建平四年,九月,长沙王叛乱。
十月,河内三仓失火,太守自杀。
十一月,高平侯奏立后,以安宗室,群臣跟进。
十二月,立后。
五年三月,皇长女出生。
值得一提的是,皇长女不是嫡女。
意思是,高祖是上了一群人,不是皇后一个人。
江枫又觉得不对,往前翻,然后看见了其中一页有折痕。
心中一动,江枫立刻停下,细细看去。
很快,她看见了那道关键的政令。
度田。
又称均田令。
“均田?”江枫喃喃,“我懂了。”
余殊只是看着她,没说话。
见江枫又到处找,余殊体贴的送上另一本史书。
江枫一翻开,果然看见夹了书签的那页。
代侯传。
很快翻了一遍,江枫愕然,“她什么都没做?”
余殊平静的道,“不知道。”
江枫沉思。
余殊:“也有可能是史官没写,或是写了被人删改了。”
江枫表情复杂极了。
她看到高祖后宫那段心情跟吃了苍蝇一样,但是看到后面均田,江枫又不由自主脑补了许多。
即使高祖是开国之帝,但是她毕竟是姬姓,前朝于她不可能完全推翻,那么那些吃的脑满肠肥的人,恐怕不少都依旧高官厚禄。
这时候均田,即使有代侯在旁,大军在手,恐怕也难免要出问题。
河内三仓失火太守自杀,长沙王叛乱,恐怕只是缩影。
大胆猜测,其中代侯也被人拿捏了。
否则以代侯的性格,她怎么想到蚤建太子的?
皇长女不是嫡女,她一开口就是为皇长女站队,皇后不得恨死她?
这其中必然有无数利益交换,但是江枫都只能猜猜。
“要是有代侯时期的人在为我解惑就好了。”
余殊眼神探寻,“你关注这个做什么?”
江枫毫不犹豫的答道,“当然是觉得我能用得上。”
“你不觉得高祖的经历很有教育意义吗?”
余殊嘴角微扯,语气十分微妙,“是挺有教育意义的。”
江枫又被她阴阳怪气的表情惹火了,她一把抓住余殊的秀发,“你再阴阳怪气?信不信你的秀发,哗啦就没了?”
余殊就这么看着她,没说话。
江枫自言自语,“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
“她走过的弯路,我都得绕着走。”
余殊嗤笑了一声,“首先,你需要有一个代侯。”
江枫倒吸了一口气,“你特么扎心每次都扎的这么精准……”
余殊笑。
江枫说着却突然停下来,转头看向她,笑容渐渐微妙。
余殊有种不好的预感。
“如果说代侯的话……”江枫笑吟吟的,“我不是也有一个吗?”
她欣赏的看着女子脸色变换,一会青一会紫,最后黑如锅底的全部过程,笑嘻嘻的道,“阿殊,我的代侯,你觉得呢?”
余殊看了她一会,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我觉得……”
她话没说完,一拳砸向江枫眼睛。
江枫暴怒,“余小殊你死定了啊!!!!”
大白哗的缩到床底,嗷嗷车车变成原形,满脸震惊。
“余殊你有本事就别用那招!”
余殊笑的特别灿烂,嘴里依旧温柔,“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江枫被她一拳打在小腹,暴怒至极,毫不犹豫一脚将她踹出去,砰的砸在了床下。
大白吓的又变小了好几号。
余殊好像不会痛一样,笑着冲了过去。
江枫这次却像是故意在她敏感神经上跳舞,趁着她不注意将她按在了床沿,锁住她的手腕后故意温柔道,“阿殊疼不疼,要不要主公帮你揉揉?”
她说着在余殊耳边吐了口气,“吹吹就不疼了。”
余殊墨发如瀑散开,她笑着轻声道,“主公。”
江枫:“?”
余殊:“我还有脚。”
她话语刚落,江枫就被巨力踹中,砰的砸在了门上,门不紧,她一个不注意居然砸了出去。
江枫暴怒,二话不说就往前冲。
“稚奴稚……奴?”
大门外有声音传来,随后愕然。
江枫及时止住脚步转过头,发现矮墙后,是一张震惊的脸。
江枫福至心灵,突然一口血吐了出来,捂着胸口倒地不起,“哎呦,哎呦,余殊,你死定了,我要告诉姐姐你殴打我!”
说着她又吐出一口血,眼看就要不行的样子。
余殊墨发披散,一身红衣颇为凌乱,她从屋内走出来,“阿敞……”
余尚打开门,看着地上哎呦哎呦叫唤的白衣女子,又看向余殊,眼中的震惊几乎快溢出来了。
余殊看着地上叫唤的人,又看了眼阿敞,不得不扬起温柔的笑容,蹲下身道,“二小姐,二小姐……”
“哎呦,我听不见,我耳朵聋了……”
余尚眼中震惊更甚,“稚奴!你!”
余殊看着江枫,眼中威胁都快溢出来了,笑容却愈发温柔,“二小姐,我只是轻轻一推,你怎么就跑出来了……”
江枫吐了口血,“你可真会推。”
她回视余殊的眼神,意思也很明确。
这个瓷,她碰定了。
余殊胸口剧烈起伏,气的要死,但是她不得不扶起江枫,温柔道,“我力气大,一时没收好力道,二小姐你能原谅我吗?”
看着她的眼中的求饶,江枫本色出演,“那要看看你能否让我满意。”
“我,我先走了……”余尚呆了呆,下意识转头就走。
江枫:“不许走!”
余殊:“带上门!”
“啊?”余尚一只脚踩在门槛上,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走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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