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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寒深重，天气越来越冷。
“怎么今天晚上，好像比之前更冷了呢？”
许多人已经冻得肢体僵硬，说话舌头都不好使了。
云层不知何时遮蔽了星月，风里带了一些水汽。
“要下雪了！”
有人惊叫一声。
“是已经下起来了，唉……”
晶莹细小的冰晶从天而降，星星点点，落在人的额头，鼻尖。
三五成群簇拥在一起取暖的逃荒人们，绝望而麻木地或坐或躺，任由冰晶洒落。
这可不是什么飞雪迎春的唯美场景，也不是瑞雪兆丰年。
这个时候下雪，等于是要人命啊。
本来都快要饿死了，寒冷也会冻死人，这一下雪，天会更冷，明天一早起来这里不知道又会多出多少尸体。
“该死的镇子！把我们骗过来说有吃的，怎么不给！都是骗子，骗子！该死！”
有人咒骂。
许多人深有同感，跟着附和。
怨气在绝望中蔓延飞快。
冰晶渐渐变大成了雪花，洋洋洒洒。
逃荒者们蜷缩在一起，透过雪幕，一双双充满恨意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清泉镇高耸的城墙，和那该死的怎么也不肯开的厚重城门。
“她三婶儿，咱们是不是……没粮食吃了？”
风家的逃荒队伍里，一个老太太慢慢挪到风三婶曹金花身边，看看周围没人注意，压低了声音询问。
曹金花一抬眼，见是小姑子风小荷的婆婆，也就是亲家章家的老太太。
便同样也看了眼四周，小心地凑近了一些，悄声答道：“是，明天早饭都还没着落。”
章老太沉默一下，重重叹了口气。
半晌才道：“这个地方，怕是待不住了，咱们得继续找活路去啊。”
所谓逃荒，就是家里没粮食吃了，出去找吃的，找活路。
有的人家上路时就没一点儿粮食，沿途全靠乞讨。
有的人家，像是风家、章家这种，原本是富裕家庭，当初是带了一些粮食离家的。
一路上消耗不少，可到底还剩了些存粮在手。
在几家富户商量过后，大家一致同意，有余粮的人家把粮食都聚在一起，当公粮，然后全队统一分配。
这样，队伍里一点粮食都不剩的人家，就能够每天吃上两三口硬饼子，勉强维持生命，保证老人稚童不被饿死。
都是一个镇子的亲戚朋友，大家互相帮助。
团队凝聚力就是这么起来的。
不过，富户的余粮也有限。
来清泉镇之前，全队存粮已经少得只够大家吃三天了。
原本是打算来了清泉镇接受施粥的。
谁知这里不但没施粥的希望，还因为风晴、宋家父女的失踪，大家在这里到处找人，耗了两三天。
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如果清泉镇再不施粥，大家就断粮了。
到时候，怎么办？
这里没饭吃，还不时有骚乱，而且死人随处可见，着实不是能继续待下去的地方了。
曹金花明白章老太的意思，哽咽着说：“看今晚能不能找到晴晴吧……”
公粮告罄的消息还没公开，明天一公开，怕是人心浮动，没人愿意继续耗在这里寻人了。
风晴丢在这里，队伍离开这里，就等于放弃了她。
章老太沉沉叹气：“我不是不惦记晴晴那孩子，只是……唉！她怕是凶多吉少，而我们……还有更多需要照顾的孩子。”
章家的孙子孙女，也就是风小荷的儿女，风晴的表弟表妹，一个十二岁，一个才八岁。
曹金花点头，垂泪道：“我知道您老的心，我家也……”
也还有两个孙子呢。
比章家的更小，分别是三岁和五岁。
不光这两家，全队算起来，孩子数量真不少。
若是再为风晴耽搁在这里，其他孩子们可就要挨饿受冻，甚至在这死人遍地的环境里染病，就凶险了。
继续逃荒未必会有活路，可留下来，多半是死路一条。
曹金花悲从中来，紧紧抱住怀里熟睡的大孙子。
老天！为什么要让人做这么艰难的选择，放弃哪个孩子，保住哪个孩子……
晴晴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当自家孩子一样疼啊！
火堆噼啪。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已过午夜。
一个寻人的队伍终于回来了。
是风晴的姑姑风小荷和姑父章平顺，还有三个风家酒坊的工人。
“姑婆！”
风雨挣开赵白刀的怀抱扑了上去，焦急朝几人身后看，“我娘呢！你们有没有找到她？”
风小荷脚步沉重走上来，什么也没说，把风雨搂在了怀里，眼圈泛红。
章平顺将手中火把丢进火堆，转过身去。
“你们没找到吗……”
风雨眼中刚升起的期冀的光，迅速熄灭。
“小雨，没关系，会找到的，现在太黑了，明天天一亮我们接着出去找。”
风小荷拍着风雨的后背安慰。
可是忍不住泪如雨下。
她也知道，再找也多半没结果了。
风雨从姑婆怀里挣出来，低着头走开。
没多久，又一个寻人队伍回来了，是亲戚曹家的几个小伙子。
“你们找到我娘亲了吗……没有吗？”
风雨满怀希望冲上去，又希望破灭。
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里光芒燃起又熄灭，小脸越来越苍白。
第三支队伍回来了。
第四支也回来了。
第五支……
最后，是将近黎明才回来的风二河。
风二河抱住小外孙，心情比脸色更沉重。
风雨将赵白刀给他的一小块指肚大的饼子送到阿公嘴边，风二河摇了摇头，把饼子放到风雨怀里，让他留着明天吃。
明天全队要断粮。
风二河知道这个消息一旦公开，就等于……
对风晴的寻找，结束了。
赵白刀的岳父，当过刽子手的厉老爷子走了过来。
他是断粮的少数知情人之一。
把小雨重新交给赵白刀，老爷子拉了风二河低语。
“二河，该决断了。”
风二河抿紧嘴角，脏腑都纠成了一团。
其实第一天寻找未果之后，他就知道……
风晴活着的希望基本不大了。
刚才回来的路上，他又看见有人在……吃人。
女儿若是尸首都没找到，能是什么结果？
不过是一股执念，让他一直不肯放弃寻找。
“老爷子，队伍交给您和白刀，你们带着全队走吧。我留下来，再找几天。”
他不能对不起老国公。
厉老爷子问：“你一个人？带着小雨找，还是把小雨交给我们带走？”
风二河握紧拳头。
当然不放心长时间离开小雨，可也放不下晴晴。
难以选择。
“晴晴没了，得保住小雨。”厉老爷子叹了口气，沉声道，“二河，面对现实吧。”
风二河心中一痛，“老爷子……”
“啊！！！”
猛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打断风二河没说完的话。
是那种尖锐的骇叫，撕心裂肺，毛骨悚然。
惊得左近的人全都绷紧了神经，惶恐看向那边。
“啊——”
又一声惨叫。
然后紧跟着好几声。
而且声音越来越近。
猛然有人大喊：“杀人了！杀人了！是白脸鬼，快跑啊——”
白脸鬼？
风二河和厉老爷子震惊对视一眼，白脸鬼那群流匪来了这里？
厉老爷子抽出靴筒里藏的短刀，朝声音来处冲了过去。
“二河白刀收拢队伍！三海，曹家兄弟，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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