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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画屏优雅地斟了盏琥珀柑子酒:“你背后仿佛受伤了。”
我侧目一看,鲜血已浸湿墨绿的妆花春袄,便随手把春袄脱下,扔给丫鬟,让她回家给我换身干净衣裳。
玄毒蝎的蝎尾恰好蛰伏在我雪白的锁骨上,从前看,它是我一世的信仰,眼下却是终生褪不去的诅咒。
我淡淡道:“我的纹身毁掉了。”
冷画屏向来打扮得清雅单薄,发间不插金银,只在左右双髻上各自斜饰三支莲鱼水纹玉钗,她眉心一痕金缕梅额黄,为烟雨般的美添一分颜色。
冷画屏食指轻轻敲打酒盏:“这天下能近你身的江湖高手,少之又少。”
我道:“你猜的不错,毁掉这纹身的,是我自己。”
冷画屏柳叶似的眼眸一凝:“为何?”
“我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姐,”我实话实说,仰颈倒酒入喉,“同路时,我们一起纹了蝎子,发誓此生同生共死。后来,我找到了其他的路。”
冷画屏颔首:“原来如此。”
我不肯多说的,冷画屏也不多问。待酒喝够了,她要我陪她去钓鱼。棠棣湖边,冷画屏往鱼钩上坠了能撑死一群鱼的香饵。
我隐约觉得这事儿不靠谱:“敢问编修高媛,您能钓到吗?”
冷画屏敛袖颔首,仪态端庄道:“自然。”
我陪她在湖边等了大半个时辰,冷风吹,江水寒,却无愿者上钩。编修高媛照旧风度翩翩等在岸边,仿佛已经满载鱼虾。
我:“这就是编修高媛说的‘自然’?”
冷画屏的奇葩与海棠春的奇葩不一样,海棠春属于开门见山,我一见她就知道她精神不正常。而冷画屏的奇葩是含蓄委婉而耐人寻味的,像一朵花般含苞待放,引你驻足,然后让你栽一个大跟头。
冷画屏收了鱼竿,含笑道:“你只作壁上观便是。”
冷画屏给贴身侍姬使了个眼色,她的侍姬也比旁人的仙气出尘些,穿着雪白旋裙。那两个侍姬竟拿着银钱去岸边买了几条肥大的鲤鱼!
冷画屏指着鲤鱼道:“看,我钓的鲤鱼。”
我:“……”
冷画屏勾起浅朱色的唇:“此乃变通之道,汝之不惠。”
我做出贺喜的手势,诚恳道:“汝之不惠甚矣!”
灯下观美人,朦胧添艳色。
我只穿玄黑主腰躺在锦榻上,任凭你轻手轻脚地上药。你洒着洒着金疮药,便心疼得落泪。
我把玩一支鸳鸯戏水掐丝点翠簪,笑道:“我不疼,你别哭。”
你泪涟涟倚着菱花镜,愁眉轻蹙,泪水让你如琉璃般美得脆弱:“你骗我。这伤口这么深,怎会不疼呢?”
我反手以点翠簪挺沾了些许珐琅镶碧玺委角(1)胭脂盒里的暗紫脂膏,在自己眼角画了朵紫牡丹:“我习惯了。”
早年行走江湖,也曾饱经风霜,也曾借命阴曹,阎罗宝殿里也来去过几遭。
怎会怕区区疼痛?
你凝望着我的眼角牡丹:“姑娘不怕疼?”
我噙那点翠簪回首而笑:“原本不怕疼。可有你心疼,我就怕疼了。”
你将那紫牡丹的一瓣缓缓揉开,渲染在肌肤上:“油嘴滑舌。”
随后我扑过去,如狼衔猎物似的啃吮你锁骨,眼下你我不宜云雨,我便在唇舌间讨回本钱。你斜倚在罗汉床的一侧,腰下靠着秋香色金钱蟒引枕。我听着你小腹处的声音,追逐子嗣最初的声息。
“哎——”你撑腰缓缓呻.吟一声,“小狼崽不乖,又闹我了。”
我含笑揉揉你的肚子:“等它们滚出世,妻主给你做主。”
“昨儿闹了我整整后半夜,安寝不得。”你与我耳鬓厮磨,私语切切,“戚姑娘啊戚姑娘,不愧是你的孩子,论起折腾人的本事,两个顶十个。它们什么时候能落地,不再折磨我?”
这两声“戚姑娘”唤的韵味宛转。
我捧着你的右手,吻着水葱似的指尖儿:“快了,还有不到两个月。”
你顺着我青丝间的点翠珠花,调笑道:“生下这两个,你再想要狼崽,我是不给你生了。你跟旁人生去罢!”
我的眼神危险起来,骤然扣住你形状柔和的下巴:“嗯?郎君要为妻与谁生去?且说清楚些。”
你仗着大夫说月份大不可云雨,肆意撩拨起来。你轻咬我的一痕雪脯,将舌尖划过我的锁骨:“与后院的庆宁世子生一个吧?”
我勉强克制神志,不与你共赴云雨。你却往我胸口蹭来蹭去,仿佛一只顺水摆尾的锦鲤:“到时候为夫贤惠些,再给妻主纳个美侍,让妻主享齐人之福(2),何如?”
我捏一捏你的雪腮,冷道:“等小狼崽子出生那一日,就是你的大限,听明白了吗?!”
你含笑将我推出金丝帐内,吹灭灯烛,预备安寝。
这日海棠春邀我去她家观赏字画,赏着赏着字画,海棠春便取出她收藏的那些秘戏春图,有男女合欢的,也有女女合欢的,甚至还有男男合欢的。
海棠春一壁摇着一柄玉兔扑蝶缂丝团扇,一壁笑道:“寻筝,你看如何?”
我登时十分理解想杀了她的海家主君,我蹙眉道:“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大夫怎么说?”
海棠春扬唇一笑:“食色性也,乃圣人所言。”
言罢,海棠春舒舒服服躺在锦榻上,手里捧了各色干果喂檀木笼中的花枝鼠。身边立着两个丫鬟,一个给她捏肩,一个给她捶腿,海棠春一边撸弄老鼠,一边舒服地叹息,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四个字“乐不思蜀”。
她的手一搭过去,檀木笼中的花枝鼠都吱吱吱地凑过去,争抢她掌心的干果。恰在此时,从西暖阁里走来一个黄裙丫鬟,手中端着一碗桂花酥酪,恭敬道:“姑娘,热热的酥酪,姑娘是眼下吃,还是过会儿凉了再吃?”
海棠春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现下就吃,你来喂我。”
丫鬟应了一声,随后跪在脚踏上,一勺一勺喂海小姐吃酥酪。
我观此情此景,觉得啼笑皆非。海小姐伺候耗子,丫鬟伺候海小姐,还各司其职,互不干扰。
我挑眉道:“你养的老鼠一定觉得,喂你吃酪的丫鬟是你的主人。”
海棠春沉吟片刻,望着我道:“有道理。说不定它们还觉得——主人的主人对我主人真好。”
言罢我二人都笑出了声,身子轻颤,雪白的酥酪洒在案几上。往日我一个人活在黑暗与杀戮里,何曾有今日与友人妙语连珠的戏谑之欢。
随后海棠春令房中丫鬟皆退下,我和她一人抓了满手的干果喂老鼠,看老鼠跳来跳去地储藏果子,如此便觉得心甚欢喜。
我与鬼姬之事,不便告诉朝堂之人,却可以说给富贵闲人海小姐听。
我将一颗核桃仁儿塞给老鼠,叹道:“在蜀中,师姐说她将我背叛之事透露给了长帝姬,其实没有。”
海棠春似懂非懂,眨了眨明媚的大眼睛:“你如何得知?”
我道:“长帝姬的人照旧与我鱼雁传书,并不曾忌惮于我。师姐这么说,只是为了伤我的心。”
对于鬼姬,我再了解不过。
她虽不是什么正经淑女,却也不屑以如此阴私手段取胜。
她要杀我,只会亲自动手。
她不会让我死在旁人手中。
海棠春慈爱地捏着一只“雪里拖枪(3)”的胡须:“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浮世百年来来去去,谁也不陪谁一辈子。寻筝,节哀。”
若逢沐休之日,我与寻嫣、画屏、娉婷便会在戚府高台上摆一桌酒席,深夜密谈谋反之事,商议如何铸建新的大顺朝。
眼下的大顺朝行将就木,气息奄奄,再无回天之力。我们需要将它的筋骨一点一点拆卸,再拼凑成健全的王朝。
桌案上摆着我画的□□、火铳、炮车等武器的机械图纸,倘若兵卒武装上此等机械,定可如虎添翼。
寻嫣美眸深邃起来,低声道:“我们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下个月,醉欢便从契北班师回朝。那就是我们行动的时机。”
我心尖激动起来,仿佛烈酒烹油,只恨不得当即提刀与楼兰决一死战,救出我的师娘。我抚摸着九亭连弩上精致的花纹:“大顺宫变,乃是绝佳的机会,我若是阿塔瑟,定顺势出手。她一出手,便会暴露踪迹。”
冷画屏声音颇沉:“可惜上一回没能在鄞都城里寻到她的踪迹,她会藏在哪里呢?”
“楼兰国的图腾是永不屈服的雪鹰,”我阖目回忆,西域那凛冽的风沙仿佛激荡在我吐息间,挥之不去,“就算楼兰国在月蚀之乱中败了,阿塔瑟却不曾认输,她就像雪鹰一样,蛰伏在鄞都,甚至蛰伏在我们中间,一直寻找机会,咬断大顺朝的脖颈。”
赋娉婷温柔一笑:“无论如何,下个月,我们请君入瓮,好好儿会一会这楼兰帝姬!”
这些日子,嫡姐娉婷画屏三人频频出入我的戚府,朝官们交往过密,便容易被御史台参一本结党营私。为使老皇帝不疑,我们四人昨夜在楼台中推杯换盏,今日便于朝堂上彼此弹劾,作出水火不容的架势。
如此一来,外人见我们聚在一处,也只当是在缠斗罢了。
这日菜过五味,客已离席,我带着满身的酒香回到房中,便见你含笑望着筵席的方向,想是在偷觑来客。
风拂起你鹁鸽青缂丝云鹤齐飞(4)广袖,露出一痕雪白锁骨,引人遐想。
我抚你柔腻雪颊:“不知鹤郎在看什么?”
你摇了摇折扇,娓娓道来:“今儿咱家来的高媛们,当真是各个儿都美,如春花般姹紫嫣红。”
我挑你下巴,吻过去:“你看妻主之外的女人,不怕妻主泼醋?”
虽如此戏谑,但我身为女子,当心胸宽广,怎会因微末小事与你泼醋。
而且,我知道自己殊色天成,不会比不过她们。
“话说人间里的姑娘,各有各的美法儿。”你若有所思伏在我怀中,叹道,“从我看来,美分三种。其一是独一份儿的韵致浓到了极致,譬如寻嫣的端雅,海棠的明艳;其二是反差对立,两种截然不同的韵致巧妙地合二为一,譬如你,妩媚与凌厉晕染开来,阴狠和脆弱并行不悖;其三是‘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清淡疏离,譬如冷画屏,寡寡淡淡的五官凑在一起,却如水墨画般自有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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