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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网 > 尤物公子(女尊) > 第 69 章 徐鹤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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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九重紫纱后拨弄七弦琴,专属于西域的丝竹妖娆地勾在耳畔,仿佛是一声声叹息。

    楼兰国的傀儡女帝踏入普陀宫时,丽喀丽娅照旧恹恹抽着水烟,吞云吐雾,眼也不抬。尽管眼前的女人是她的生身母亲,是楼兰的王。

    满殿奴隶躬身跪下,以额叩地:“奴婢见过陛下,陛下永乐长安。”

    楼兰女帝一脚踹向女儿肩头,丽喀丽娅撞在紫铜伏羲大鼎上,掀翻了满地残香。

    她却浑不在意,照旧笑得纨绔:“阿娘。”

    女帝奴叱:“成日里不去朝觐,不理教务,不见尊长,你要造反不成?!”

    丽喀丽娅妆容凌乱,下巴上一抹魅惑的唇红,她笑得肆无忌惮:“阿娘眼下就能赐死我,女儿无话可说。”

    女帝往紫纱里冷瞥一眼,我倒也坦荡地任她看:“听说你迷上了一个绝色的中原男子?还说要封他为阏氏?!”

    二人对峙其间,偌大金殿鸦雀无声,唯独我慵懒笑出声来,拨弄这琴弦唱曲儿:“关山三五月,客子忆秦川。郎君高楼上,当窗应未眠(1)……”

    女帝身旁的禁卫高声呼喝:“大胆!何人在此喧哗?!”

    女帝沉吟片刻,拂袖道:“过来。”

    我将七弦琴放在象牙嵌银矮桌上,拢起纱袖,走上前盈盈一拜:“贱侍徐氏,见过陛下。”

    “当真有一副祸国殃民的妖孽皮囊,”女帝抚弄她那涂成孔雀绿的蔻丹,“可他是卑贱的中原人,绝不能成为寡人的女婿!你不许给他名分。”

    女帝的手抚上我的下巴,她细细端详,细细玩赏。

    我定定望着她:“我不欲乱楼兰的江山,只想回到大顺国土,回到妻主身边。”

    丽喀丽娅丝毫不介意女帝对我的赏玩,她眸中玩味:“阿娘也对他有兴趣呀?成,女儿把他借给阿娘几日,给阿娘泄泄.火。不止如此,还能让他给女儿和阿娘同时侍寝呢,三人共榻,大被同眠,岂不美哉?”

    她竟要我陪侍母女二人!

    闻言我心中大骇,活在世上二十余年,我从未见过有如此荒唐之人!

    我睁大眼眸后退几步,浑身颤抖地撞碎几处琉璃摆件,凌厉的碎片割破了肌肤,我却浑然不觉。

    方才还能气定神闲地回话,眼下我再次崩溃了。

    我抱着自己的膝头往角落里缩去,鲜血落在地上犹如一只只红蛇,我落泪不止,啜泣道:“寻筝……寻筝救我……我要回家……寻筝……带我回家……”

    最后一句尚未说完,我便昏厥过去,散了魂识。其实这样也好,这样便暂时不必感受撕心裂肺的痛苦。

    再醒来时,我坐在一匹青骢马背后,被丽喀丽娅紧紧抱入怀中。我望着翠蓝的天际,一时间恍如隔世。

    策马疾驰须臾,她终于在一片皇陵旁停下,望一眼我:“你醒了。”

    风沙漫卷,胡杨嶙峋。

    我一个字都不想说给她。

    丽喀丽娅轻声道:“你知道这是谁的墓碑吗?”

    我四下看了看,只见墓穴后供奉的不是香烛纸马,而是一对对雪白的骷髅,看得惊心动魄。墓碑上的字皆是楼兰梵文,我不似得,自然不知晓这是谁的墓。

    不知什么缘故,丽喀丽娅往日肆意的嗓音里,流露出丝丝缕缕的悲伤。

    丽喀丽娅拢一拢浅金色的头纱:“这里埋的,是我阿兄。”

    丽喀丽娅说,她的阿兄名唤阿罗耶。

    阿罗耶自幼容色俊朗,有一双翡翠般的澄澈碧眸,令所有楼兰女子暗自倾慕。因阿罗耶出身贵族,很早便与楼兰的帝姬定了亲。

    阿罗耶经常陪帝姬一起策马、一起打猎,足迹踏遍大半西域。他们两心期许,对着月神发誓要厮守一世。

    然而帝姬成年之时,两人刚刚交换了额饰,阿罗耶正式成为帝姬的未婚夫,大顺朝便发动了“月蚀之乱”,火烧孔雀城。

    丽喀丽娅切齿道:“当年,我要阿兄随我去雪山避祸,阿兄怎么也不肯。他怕骤然一别,此时此时再也见不到帝姬。他非要守在城墙上,等帝姬凯旋而归。”

    我心下喟叹,这也是个痴情的公子。

    身为男儿,一旦将真心交付给哪个女人,便是将身家性命一并交付了,此后的荣辱兴衰都系在她身上。

    丽喀丽娅袖上垂下的红绫簌簌飞起,她整个人犹如浴火而开的莲花。她将手搭在额前,望向远房:“可惜孔雀城的火越烧越烈,一路烧到了城墙上——帝姬再也没能回来。”

    龙醉欢带领的大顺兵卒像是嗜血的猛兽,疯狂抢掠楼兰古国的金银与男人,她们见到了城楼上的阿罗耶,邪火燎原。虽然龙家军兵纪严明,但这个异域的贵族公子还是被兵卒轮流凌.辱,最后绑在马匹后面,活活拖拽而死,只留一具骸骨埋在风沙里。

    我看向祭祀于碑前的骷髅:“这是……”

    丽喀丽娅面上拂过尖刻的狠厉之色:“这都是本殿杀的龙家军,谁敢动我阿兄,我要她去地府里陪阿兄!”

    只看这些骸骨的模样,便知道她们受尽折磨,死状极惨。

    丽喀丽娅将面颊贴在墓碑侧,似是无限眷恋:“与其让楼兰的男子们死得如我阿兄般屈辱,不如我一刀了结了他们……让他们干干净净地走……”

    我忽然明白,缘何她要赐死每一个为她侍寝的男人。

    大顺吞并楼兰是迟早之事,届时定有兵卒恶战,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郎君只能是殃及的池鱼。

    她宁愿给他们一个痛快。

    我悲从中来,女儿好战,郎君何辜?

    夜半时分,我常常午夜梦回,醒也想你,梦也想你。

    梦里的你我尚小,犹是黄口小儿,言笑晏晏。你照旧穿着那身讨喜的鲜红麒麟圆领锦袄,像一片红云撞入我眼帘。

    我无端觉得委屈,便靠在你怀里说:“等你长大了,我们可永远别分开了啊。”

    你捏一捏我的面颊,认真道:“自然自然,本姑娘不是都答应娶你了吗。”

    下一刻,你扣住我十指,触感温润,掌心骤暖,瞬间融化了指尖的小寒酥(2)。

    我窃窃道:“那……你娶了我之后,得保护好我,不能让别人欺负我。”

    一低眸,便能看到你的手。明明它只属于孩童,却无端令我觉得安心。

    你圆乎乎的眼睛透出几许坚定:“你别怕,有我呢。”

    听到这信誓旦旦的六个字,我无比满足地闭上眼眸,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值得忧心。你我二人相依相偎,仿佛一对泥巢的乳燕。

    我轻轻说:“我想吃云腿春饼了……”

    你把眼眸都笑弯:“好。”

    然而这一声“好”字尚未落地,我便骤然醒了过来。对寒窗,空思量。

    倘若此生你我再无缘相见,我死在西域,魂也要归往故里。下半辈子,我不许你娶旁的小郎君,不许你用云腿春饼哄他们笑,不许你与他们生儿育女、子嗣绕膝。

    我要你,一辈子都记得我。

    翌日山中围猎,楼兰女帝令丽喀丽娅出席其间。听到旨意,丽喀丽娅倚着壁龛微微一笑,叹道:“楼兰已经回天无力,国之不国,家之不家,他们怎么还有心思在此醉生梦死?”

    殿内所有人都不敢接话,只是摸摸收拾围猎的衣装。

    须臾后,其玛屈膝捧过一身祖母绿的骑射劲装,劝道:“殿下,更衣罢,莫误了时辰。”

    丽喀丽娅随意地扯过劲装,扔到我身上,调戏道:“美人儿,你伺候本殿更衣。”

    我犹记恨她说要让我陪侍女帝,母女聚?(3),故恶狠狠地把衣裳扔回去:“自己穿!”

    岂料丽喀丽娅并不计较,伸开双臂,任几个昆仑奴近身服侍,穿佩妥帖。今日她换下往日里繁复妩媚的深色长裙,换上齐膝的劲装,干脆利落。那交领以孔雀丝线绣出花叶梵文,腰系镂金带,足踏翘顶靴。

    就连她的栗色鬈发也高高束起,扎成浓厚的马尾。

    昆仑奴牵来大宛马,我本预备离去,岂料丽喀丽娅拽住我的右腕便抱上马去:“驾!”

    她竟然要带我去!

    我奋力地挣扎着:“放开我!你这畜生!你——”

    “忘了戚寻筝吧,”丽喀丽娅却抱紧了我的腰肢,温热的吐息撩拨在我耳垂,“我带你走,我们不去西域,不去中原,沿着月神的指引,去一个无人踏足的地方终老……”

    何其可笑。

    我想起已经到手的布阵图,乖顺地将面孔埋在她胸前,轻笑道:“这有何难?我应了殿下便是。”

    此时此刻,她颈上月光石的光泽刺痛了我的双眼。不知什么缘故,她身上永远挂满璀璨的月光石,仿佛将月华披在身上。

    女人们围猎时,我便坐在帐车里烹酒而待,葡萄美酒的醇香氤氲缠绵。这些日子,我成了楼兰国人人唾弃的妖孽,她们议论纷纷,说我迷惑了右杀贵人,是亡国之兆。

    “烧死他……烧死他!否则楼兰要亡国的!”

    “他一个中原的贱奴,身上流的血都是肮脏的,怎能被封为右杀的阏氏!”

    “他一定是妖孽……听说戚寻筝为他自断右腕,他是魅惑女人的妖孽!”

    “臣恳求陛下,赐死这个中原公子,否则楼兰必有大祸!”

    对于这些流言,我充耳不闻,只是低眉调制美酒。

    丽喀丽娅懒散地把玩手中的金茯鞭,指了指劝谏的群臣:“尔等谁敢动他,本殿先让谁身首异处。”

    女帝见她口出狂言,怒斥道:“放肆!”

    丽喀丽娅并不在意,撩起纱帘进了帐车,将我调的美酒一饮而尽。玛瑙红的酒液落在她唇角,越发显得唇如朱砂。

    我再为她满上一杯,假情假意绕在眉眼,毫不掩饰:“臣,多谢殿下。”

    “你无需哄我开心,”丽喀丽娅摇了摇酒卮,又抿上一口,“有些事,你不说,我不问,便相安无事。你倒的酒真香,我一尝,便什么都忘了。”

    看着半醉的她,我想起你在楼兰驯服的雪鹰。不知什么缘故,她很像囚笼中的雪鹰,明明有尖喙利爪,却永生不得归于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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