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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我去对面帮忙，你帮我请个假。”喜二爷抬头对埋头狼吞虎咽的翠二娘道。
“哦，好，我也想去帮忙。”翠二娘边咀嚼边回答，满嘴的食物露了出来。
“也要得，反正现在女劳力比那些男劳力力气还足一些。那我去请假。”翠二爷的眼光很自然地掠过她嘴里那些咀嚼烂了的食物。低头喝完了最后一口汤，伸出长长的舌头舔干净了碗，咂咂嘴，伸出手掌在嘴巴上横着一抹，站起了身。
”这肉是真好呷，呷龙肉一样，我请假去了。“话音未落人已经到了门外。
他走到禾场坪，队长口含口哨黑铁塔一样站在坪中间，他提着一口气鼓着腮帮子正准备用力吹。见翠二爷走过来了，像是有话跟他说，鼓着的腮帮子又瘪了下去。
“队长，我跟我屋里那个今天要去喜二爷家帮忙才行，不然那个五奶何个抬得出。”
队长的嘴角在胡子里上扬了，外人还真看不到，所以队里的社员都怕他。“没有你这个咸萝卜人家就不出菜了，还你不去就抬不出了。”
“那可是真的，至少要四个劳力吧，少一个都抬不出。”翠二爷睁大眼一本正经道。
队长不理他了，用力吹响了口哨。
喜二爷跟出来出工的人反着走，他往堂屋里走去了，他晓得队长没讲不准那就是已经答应了，这种大事面前他能不答应吗。
早饭后，喜二爷一家七口和两个妹妹家来了的十来口人齐齐背着白色的拖头布围绕在棺材四周准备跟明五奶见最后一面做最后的告别。
李建设和李春生抬开棺材盖，十岁的李玉凤手扶着棺材边踮起脚尖伸长脑袋看着面容安祥的奶奶，这个时候她忘记了哭泣，只是久久地看着奶奶的脸。
只有喜二爷的两个妹妹哀戚戚地如泣如诉如歌地细数着娘的生平。五嗲挨个嘱咐围在棺材边的女眷们：“莫把眼泪滴到死者身上去了。”
本来是要从亲人随身佩戴的银饰上剪一小块银子下来，让死者含在嘴里，这个年代也没谁戴得起银首饰，这一风俗也只好直接免了。
六嗲喊一声：“盖棺吧”
李建设左手端着一碗桐油，右手用刷子蘸着桐油涂在棺材的四边。刷好了桐油，喜二爷的两个妹妹被人搀扶着离开棺材一尺远。李春生和李长明抬着棺材盖合了上去。李建设用手掌在棺材盖上拍了一圈，将盖与棺材拍得严丝合缝。
赵德普对着棺材含泪大声道：“娘，对不起您老人家了，本来您的子孙应该一路三跪九叩首送您出门，今天没办法只能省了。您老也晓得，现在的劳动力都饿得有气无力了，抬棺已经很吃力了，经不起路上再慢慢走了。”
讲完带领明五奶的子孙后代对着棺材三跪九叩首。
明五奶的这口棺材是十几年前就办好了的，厚重得很，不像眼下急办的棺材都是几块薄木板一拼，很是轻省。
翠二爷拍了拍棺材，对喜二爷道：“老喜，本来五奶是喜丧了，应该要绕几里路，现在哈是走路都打颤颤了，这付棺材又重，怕是只能抄近路了。”
喜二爷点点头：“抄最近的路吧，现在这情况，我娘在天有灵也不会见怪。”
“起棺”六嗲大喊一声。
翠二爷和李建设、李春生、李长明四个人抬着棺材，同时吸一口气，棺材抬起来了，三队最有力气的四个人都来了，这四个人中的三个人都是偶尔能吃一顿好的补充一下的。
四个人抬着棺材快步抄近路往坟山走，鞭炮、锣鼓、棺材上的公鸡这些都省了。
本应该喜二爷顶的一个招魂幡，李富国顶着，喜二爷和赵德普跟在棺材边得随时替换吃不消了的人。
一干子孙后代跟在棺材后面走。
四个抬棺人颤颤巍巍走着，咬牙坚持着，只要起棺了在路上棺材就不能再落地。一旦落地死者的灵魂就要在那里跪三年。
翠二爷一个踉跄，喜二爷眼疾手快，躬身就替换出了他。
赵德普见李春生脸憋得通红，就过去替换下了他。
六个人总算是在路上没有出岔子，顺顺利利将棺材抬到了墓穴旁。背白色拖头布的后代们围着墓穴转三个圈，就原路返回去了。除了喜二爷和赵德普。
六个人合力将棺材放进墓穴，随后六个人用的用锄头，用的用铲子合力往里填土，慢慢的填满了墓穴，慢慢地堆出了一个长形的土堆，再用铲子将土拍紧实光滑一些。
明五奶这一生就圆满地画上了句号，遗憾地是她做这一世人终究是没能呷一世饱饭，她是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的。唯愿来世她能呷一世饱饭。
家里的客人当天都走了，热闹了两天的家又恢复了平静，日子也回到了从前。唯有李玉凤，她的世界坍塌了。
尤其是到了傍晚，她的心就慌得厉害，她还是睡在她和她奶奶以前睡的床上，晚上进屋的时候她经常会习惯性地喊奶奶，没有人答应她，她才反应过来，奶奶已经到山上困告去了。
队里的食堂已经快要断炊了，当家人队长愁得觉都睡不着了，这队里百十来口人都张着嘴问他要呷，每次打开仓库门看到快要见底的仓库他都急得想哭。
他去找大队长商量，看能不能让他们队共点别的队的粮食。大队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们队亩产上万斤，还上了报纸的，你还想共别队的粮食啊，我还正想找你呢，看你们队能不能拿点粮食出来接济一下别的小队。“
队长苦笑了一下：“我们队都快断顿了，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了，我哪里会来找你想办法。”
“你们队那么多粮食都被你一个人呷了？我能有么子办法，这个也来找我，那个也来找我，自己回去想办法。”
队长提起自己的裤腿，用手指按了一下小腿，瘪下去一个小凼很久都上不来。他无声地看了一眼大队长。
大队长也不做声，他也提起自己的裤腿，按一下小腿，同样瘪下去一个小凼很久上不来。
此时无声胜有声，队长站起身，一语不发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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