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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怒道:“药也是胡乱吃的,你想做什么。”
“这药若没人吃,又原原本本端出去,臣妾的面子往哪儿搁?”说着便起身去放药碗,再没搭理皇帝。
等政筠放下药碗再回身,想取帕子递给他,皇帝却已翻身躺下背对着外头,那起起伏伏的上半身,显然就是在生气。政筠没说话,坐回方才的地方继续勾兑内务府送来的账目,永润本以为她会上来说几句好听的话,结果只听见拨动算珠的轻微声响,听着听着,在药物的作用下,虚弱的人又睡过去了。
梦里似乎见到政筠来为他擦汗,似乎听到她温柔的言语,贴得很近的人,一下又离开很远,他在梦里叫了政筠的名字,却不知政筠能不能听到,不甚踏实的一觉醒来,寝殿里空荡荡,能闻见淡淡的安神香,还有冰块溶化后滴下的水声。
永润急于想见到梦里的人,倏地坐了起来,恰好政筠端着切好的瓜果进来,夏日炎炎,她穿着纱做的燕居服,清幽幽一抹淡绿,不浓不薄的脂粉恰到好处,皇帝才惊觉一路所见浓妆艳抹,是那样得俗不可耐。那些女人不过是比他身边的人更热情奔放,他图得是一时新鲜畅快,可这过日子能知冷知热陪在身边的,还是眼前人。而眼前人,早已是天仙也比不过的美色。
“饿了吗,才切好的西瓜,臣妾把籽儿都挑干净了。”政筠坐到床边,用银签子挑了一块递给他,“就只能吃这些,正在吃药不宜进寒凉之物,也是臣妾求得太医肯许,拿来给您解馋的。”
永润凑过来吃下一块瓜,顺手就握住了政筠的手,西瓜充沛甜蜜的汁水顺着银签子滴落,政筠赶紧拿手帕来擦,责怪道:“就是不愿您弄脏手,瞧瞧,一会儿可别在被褥上乱摸,这就去打水来。”
政筠要起身,永润却拉住了她道:“你别走,朕就想你陪在身边,朕知道你是生气了,回来那么久都不肯多说半句话,可难道你真的要朕低声下气来给你赔不是。”
“这就奇了,皇上做错什么了?”政筠慢慢坐下,又挑了一块瓜要递给他,永润按下他的手道,“不是你对朕说,有什么话都要说出来,连生孩子的事咱们都能坦诚相待,这点小事,你一定要堵在心里吗?”
政筠皱眉,“皇上到底在说什么事,与安妍吵架的事?”
“就是那簪子。”政筠心中发笑,面上依旧问,“什么簪子,皇上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臣妾可听不懂。”
永润愣了愣,心想难道政筠真的没看见,湘妃是真的手快给拿下没让政筠发现?若政筠当真不知道,自己岂不是多事,心里便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说这些话,却听见政筠笑,“湘妃妹妹一下就抓走了那支簪子,可臣妾还是看见了呢,那种东西也会混进来,可见皇上隔天就往宫里送东西,不过是打发奴才们走个形式,根本没上心,往后再有这样的日子,皇上也不必浪费人力物力了,臣妾和湘妃不缺什么,也不稀罕。”
永润反而被政筠弄糊涂了,冷静想一想,才知道她刚才是故意装作听不懂,到底是一国之君,这天底下有几个人敢违逆他,心里不高兴却又拿政筠没法子,闷了半晌不说话。
政筠放下瓜果,取来湿帕子给他擦干净手,皇帝任凭她摆布,最后离了床起身,身上披一件薄衣裳,政筠搀扶着他说:“一直躺着也不好,在门口走几步舒展筋骨,中暑不可小觑,皇上又积累了旅途疲惫,且要歇息两天才是。”
永润咳嗽了几声,故意摸到政筠的手将十指相扣,政筠嗔笑,“臣妾跑不了的,只要皇上不丢下臣妾,臣妾哪儿也不去。”
“安妍就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朕如今做什么,她都不会原谅,可是朕并没有忘记皇后,更不可能不在乎她,她到底要朕……”皇帝说得激动,不禁又咳嗽起来,政筠温柔地替他顺着气,劝道,“南巡路上的事,臣妾什么都没见着,听谁说都不过是个热闹,或笑或嗔,都是过去的事了,但臣妾还是有句话要说。皇上,再有下回出远门,咱们只纵情山水千万远离女色,实在瞧见喜欢的,带回来好好疼着,在外头一夜欢好,后面的事都不管,臣妾倒觉得那些美人们,也实在可怜。先帝爷六次南下,回回都有美人进宫,皇上也该有所担当,臣妾还以为那簪子的主人会跟着一道回来,结果谁也没来。”
永润闷声道:“朕若把她们带回来,圆明园就该吵翻天了。”
政筠忍不住笑了,“皇上原来也会担心?可那些女子们若是留下龙种遗落民间,皇上就不怕麻烦?”
永润轻咳了一声,正经道:“哪里有那么多云雨之事,朕也知道收敛,不过是喝酒说笑,与她们贴得近了些,朕怎么能让来路不明的女人随便就睡在身旁,不过是纵情声色,想忘记那些烦恼的事。”
“说的真好听。”政筠道,“可是女儿只见到一波又一波的美人往御舫去,夜夜笙歌花天酒地,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呢,皇上就不怕惹非议?”
永润冷着脸道:“除了你们闹了些脾气,大臣们才不会多嘴,朕又不是天天这样,做了十几年皇帝,也算对得起家国天下。”
政筠搀扶他回去,道:“臣妾可没有闹脾气,是皇上非要来跟臣妾赔不是的。”
皇帝抓着他的手道:“若非安妍那样闹,朕心里没有那么多愧疚,她这样一闹,把朕的心也伤了,想想身边儿女也罢,你们也好,竟没有一个人能体谅朕。”
“可是您看,惹出误会来,皇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好。”政筠温柔地笑着,“往后啊,该做给人看的事,咱们还是要做的,不该做的呢,才是该好好藏起来的。臣妾不过是没看见皇上如何与美人们搂搂抱抱,就自欺欺人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可真若是随驾去了,什么都看在眼里,就再也没法儿对皇上说这些话了。皇上,往后可改了吧。”
永润不大情愿地点了点头,他还在病中,少了几分帝王之气,且平素私下里对着政筠就是温润好脾气的模样,这会子彼此解开心结,他气势便更弱,又叫政筠搀扶着躺下,握着她的手始终没放开,好半天又说:“谁叫你不跟着朕去,倘若有你在身边,绝不会有这些事。从前有皇后在,如今有你在,可你却不肯陪在朕身边,之前说得多好听,永远都会陪着朕。”
政筠哭笑不得:“到头来,反而是臣妾的不是?”她望着皇帝的模样,大男人露出几分委屈,叫人又想发笑又觉得心疼,她越来越明白,皇帝已经把他曾对皇后才会有的那一面,完完全全地摆在了自己面前。她不会取代皇后的地位,可似乎已经取代了皇后的存在。
“皇上好好歇着,安妍不过是去探望额驸的祖母,入秋咱们就把她接回来。”政筠轻轻摇着团扇,言语神态都温柔如水,让皇帝浮躁的心渐渐平静,她道,“父女之间有什么话不能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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