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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桃,是我。”
男人的音色低哑而沉稳,用字虽短,但字字千钧,恍若一道坚实的屏障,让景桃如飘萍无依般的神魄得以落地,她稍稍转过眼去,顾淮晏的邃眸近在咫尺,素来沉静的眸心倒映着她一个人,熟稔的木霜清气裹挟而来,景桃的眼眶很轻地热烫了一下。
顾淮晏的视线落在了景桃脖颈子,眉心一凝,少女皙白如雪的脖颈上,大片大片的勒伤遍布其上,数道触目惊心的红色勒痕顷刻之间扎入他眼中。
“侯爷,我看到了凶犯了!现下应该还在院子之中!”景桃心急,暂先顾不上自身的疼痛,果决地道,“请侯爷立刻遣人去捉拿!”
语罢,景桃又是一阵轻咳,事发突然,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墨发如瀑披散下来,夜间有寒风吹拂而来,气温渐低,她身子骨扛不住冻,说完话就是一个劲儿地瑟瑟颤栗,顾淮晏眸色一黯,一面将身上的外衣褪下,严严实实地罩在了她身上,她原有挣扎之意,但被他略微强势地摁回去:“就这样穿着。”
景桃不动了,她看到男人的眸眶眼周处隐隐泛着红意,不知是被冻的,还是被风刮的,音色也益发喑哑,如石子儿滚在了磨砂上,磨在了她心尖儿上。
语罢,他吩咐静候在侧的一位劲衣使,话声沉沉:“府内可有大夫,将大夫速速唤来。”
劲衣使急忙领了命,速速离去,顾淮晏吩咐完,就朝着院落走去,景桃也亦步亦趋地跟上,道:“侯爷,凶犯当时就在内室里,民女醒来时就看到了此人,他身上穿着的衣裳与陆尚书一模一样,皆是大红羽衣,那时虽未掌烛,但有月光烛照下来,我看得很真切。”
顾淮晏垂帘眸子,看着景桃一眼,眸底思绪翻滚如狂澜,但终究只化作明面上的一句:“是我护你不力,我大意了。”
景桃听得微微一愣,不自觉用蕴藉地口吻,道:“是凶犯目无法纪,与侯爷无甚干系。”
劲衣使们将院子上下都搜寻了个遍,凶犯弑人未遂的消息,如泄了火的纸,顷刻之间传遍了府邸上下,各个主子的院落都陆陆续续亮起了灯盏。
此际,一位劲衣使上前道:“侯爷,院中无人。”
景桃心下陡沉:“凶犯已经逃了吗?他方才立身在床榻前,用绳索袭人。凶犯定是趁着我离开,逃窜至院外去了。”
那劲衣使道:“姑娘的内室里确乎有人来过的痕迹,另外,卑职在榻子上发现了这个。”
景桃眉心深深一凝,垂眸看去,是她与鬼面人挣扎之时,失手打掉的鬼面面具,在皎洁月光的照彻之下,面具阴白的色漆之上泛散着寒光,面具眉眸和鼻梁俱是用血一般的朱砂绘就。
景桃道:“是凶犯面容上所戴的面具,我当时揭了下来,虽未看到凶犯的面容,但看到了此人眼尾处有一枚红色泪痣。”
她话音刚落,顾淮晏眸心处沉落下了一抹暗色,他跟景桃皆是知道,这个与胎记无异的特征,在举府之中,只有一个人有。
但顾淮晏先是按兵不动,道:“从内室的痕迹来看,可否能推断出凶犯逃窜至了何处?”
劲衣使凝神思忖了一番:“从此人残留下的痕迹观之,在南北两方皆有涉足,南面是藏书阁的方向,背面是幽篁山山阴面的幽竹林,林子深处有桂花小筑和响潭,方才卑职率人去林子内寻了一通,却是未曾发觉异端。”
顾淮晏摩挲着尾戒,“此下速速传刘喻和陶若虚来,遣调府内所有人马,将府邸每一处细细排查,尤其是幽篁山,此处务必仔细搜寻。”
劲衣使很快就传令下去,恰在此刻,从南边的方向,有个劲衣使疾步而来,“侯爷,发现了一个行踪可疑之人!”
顾淮晏与景桃相视一眼,两人一前一后朝着藏书阁的方向走去,又听那劲衣使继续道:“此人在藏书阁外林子里藏着掖着,被卑职们撞见之时,虽然言行还算正常,但卑职问什么,此人却都不回答,后来卑职便将此人捉拿住。”
景桃心头浮现出了一张人脸,心率加快,跟着顾淮晏朝林子里又赶了约莫半刻钟的脚程,待她见到了那个被抓住的可疑之人时,那人面容之上的红色泪痣在烛火的掩映之下,泛散着艳丽的光泽。
劲衣使们指着少年道:“侯爷、姑娘,卑职们抓到的可疑之人便是他。”
在一片熠亮灯火的照彻之下,乌崽被两位劲衣使押得跪伏在林间的地面上,他的怀中,那只名唤雪梨的小黄猫,冲着劲衣使们龇牙咧嘴地“嗷嗷嗷”叫嚷,欲要保护受缚的主子。
乌崽不会说话,嘴中只能发出一连串模糊不清的音节,他好像没有经历过被如此多人抱拢的情状,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充溢着惶然和疑惧,瞅见了顾淮晏和景桃来了,他眸子里的惶然更甚,但惶色之中,迷惘的成分更多。
景桃肃声道:“侯爷,此人便是乌崽。”
那一日在前院遣人去排查下人之前,顾淮晏便与乌崽打过一处照面,眼下,景桃且将乌崽与三夫人的渊源渊薮尽数道出,顾淮晏桃花眸凝了一凝,薄唇轻抿成了一条线。
景桃所述之话不可能为假,乌崽的面容与那鬼面娃娃相似,而凶犯犯案之时,面容之上的特征,恰好与乌崽身上的特征相契合。
甫思及此,他话声稍微凛然,一错不错地看着少年:“深更半夜,你为何一人独自在此?”
乌崽身子在发颤,许是被顾淮晏的语气吓着了,垂着脑袋默然不语,景桃只好先是上前几步,在少年的跟前稍稍蹲了下来,视线与他的平行,口吻故作轻松:“你可认得我?上一回,我捡过元宝予你呢。”
少女话音温柔如水,没有任何惕凛与压迫,乌崽心防稍懈,适才敢尝试性的抬起脑袋,那一双澄澈如鉴的眸子,写尽了畏惧和不安,不是做了错事的那般不安,而是纯粹被这般阵仗吓着了。
不知为何,景桃与他对视之时,感觉乌崽的眼底更深层次的东西,是茫然和迷惘。
乌崽很轻很轻地摇了摇颅首,又飞快地垂下了眼睫,表示不认得她,也不曾知道捡过元宝这一桩事体。
景桃狭了狭眸,心底感到了一丝不对劲,但明面上仍是温和地问道:“你在此做什么呢?”
此处迫近藏书阁,但林子的位置隐秘,地处藏书阁的东北方位,平时府内鲜少人踏足过,并且距离幽篁山山房的院子,多少还是有些距离的,若是要事或者特殊情状,乌崽又怎么会来此处?
“喵呜——”雪梨冲了景桃龇牙咧嘴地凶了一声,乌崽抱紧了它,缓缓抬眸,指了指雪梨,干燥的嘴唇张了张,吐出一连串模糊的音序,好像是在解释自己出现在此,是与雪梨有关。
景桃看着她,忽然心中想起什么,遣人将面具拿了过来,将其微微罩在了乌崽的面容上,乌崽被她这个举止弄得有些发怔,身子僵住,一动也不敢动。
然而,这个鬼面对于乌崽而言,是嫌大的,面容的细节对契不上。她又检查了乌崽的手腕、手腹等处,他的手腹处只有一层薄薄的茧子,是经年累月磨出来的。
没有她预料的绳索勒痕和其他疑点。
但凶犯眼尾处的那一颗泪痣,她绝对没看花眼。
林内的地面上只有劲衣使和乌崽的足印,两番相较之下,乌崽的足印痕迹较为显明,景桃徐缓地起身,朝着林子纵目远眺而去,林间近处,掩下一片穹色晦暗,芊绵的草地上有来回撵踏的足迹,这种足痕,与上一回在陆明昀院子外边,在幽篁山山道上的所见过的足痕大抵一致。
却是与乌崽自身的脚印有一些细微的差异。乌崽的足痕偏大,完全能将那种足痕覆盖住。
待脖颈上的伤处痛意渐渐消弭,景桃适才道:“其实,根据凶犯的足痕,此人的足痕很轻,足印也较为小巧,方才我跟凶犯打照面之时,此人身量不算高,仅比我高出一两寸,并且,身量很轻,我推开此人时,此人下盘不是很稳当,我很容易就挣扎逃开了。”
顾淮晏看着她,眸中一副若有所思之色,此刻,又有劲衣使上前道:“侯爷,在藏书阁周遭的林子都搜寻过一回了,足痕踪迹委实不少,但很多皆是乌崽一个人的,其余的足印则是较为凌乱,应是人为刻意清扫过了。这几日府内各处皆有戍守人力,但这一块密林是较为隐僻之地,人力居少,凶犯可能是趁虚避入此处。”
说着,劲衣使便遥遥指了指密林尽处,“密林与幽篁山的难免相接壤,一路往东北处走,上了山道去,便能看到一座枯井,绕过枯井便是桂花林,府内有名的响潭亦是藏在山间的林中。”
话落,景桃也赶巧似的,嗅到了一阵淡淡的桂花香,秋意增深,如薄雾般拢于林子梢头。
劲衣使道:“此逢初秋,桂花林的桂花开得较盛,也是易于藏人的,不过,卑职率人前去细细搜寻,林中并无人烟。此外,那个枯井也稍显可疑,也遣人去搜检片刻,井中亦是无人。”
顾淮晏听罢,沉吟一会儿,先带着景桃往府中前院踱去,在禹辰带着劲衣使们在府内搜查之时,各个院落的主子们也被召集到了正厅。
但,若是要逐一审问的话,在场大多数的主子皆是有人证。
陆明晨夫妇最先到,其次是陆茗烟,再者是大夫人和陆韶,最后是陆明笙。陆茗烟刚至正厅之时,乌崽亦是在厅外静候,前者见着了这个静默的少年,面容之上结了一层厚沉的冰霜,矜傲的眸色里浮现了一抹诘问之色,无声地质询乌崽怎地会出现在此处。
乌崽怀中抱着雪梨,他有些忐忑地把雪梨举了起来,想要解释什么,但陆茗烟见到了雪梨,眸中尽是厌嫌之色,没有去看猫,微扬下颔,款款踱入了正厅。
厅内,陆明晨显然是匆匆赶来的,连里衣未曾来得及换上,粗略披上了一件外衣,忧心忡忡地问道:“侯爷,听闻凶犯现身了,还打算谋害景姑娘,现在不知那凶犯捉着了未?”
顾淮晏道:“景桃所栖的院子外有南北两处,南通往藏书阁,北通往幽篁山,两处皆有凶犯显明的足迹,目前已遣人继续搜寻。”语罢,他开始审人,陆明晨最先答道:“今夜得了侯爷吩咐,在下一直避院不出,不敢随意走动,戍时以后,在下便是一直待在院子里,院子里的下人皆可为证。”
顾淮晏听罢,似笑非笑地看了陆明晨一眼,不置可否。
陆明晨说完,便是轮到了陆茗烟。
陆茗烟觑了亭外的乌崽一眼,缓声道:“我今日同四叔一样,待在院子里没往外走动。只是,夜半之时母亲旧疾复发,嚷着要上山去摘桂花,夜间山路多有危险,我遂是让乌崽去林子里给我摘些桂花来,但不想去他去了如此之久。”
经陆茗烟这般一说,乌崽夜半出现在了藏书阁附近的林子里,倒是有了解释。但是,深更半夜让人去山上折桂,多少有些惹人悚然。
顾淮晏狭了狭眸,想起了夜前有巢曾说过的一番话,遂是转而看向了陆明晨,“听闻陆尧早年是校书郎时,对谶书颇多研究,而谶书之中尤以茅山术的魇镇之术颇具盛名,其中有一术是在女童身上作法,着红衣,四肢缠绳,足悬秤砣,不知陆尧是否研磨过这种法术?”
听闻此话,不知是触犯到了什么忌讳似的,陆明晨的面容掀起了煞白之色,大夫人面容亦是没了血色,就连陆茗烟容色亦有几分微妙。
陆明晨咽下了一口干沫:“这些流言,侯爷是从何处听来的,纯属子虚乌有。父亲一生虽有一些有失偏颇的地方,但除了那些事,其他的地方也算是行得光明磊落的,什么茅山术,什么谶书,什么魇镇之术,这些都是很荒唐的,父亲绝对不是不沾碰这些的。”
顾淮晏散漫地看了陆明晨一眼,轻抿唇角:“究竟有没有研磨此术,怕是只有你们心理才清楚。今日凶犯现身之时,便是穿着一身大红羽衣,与陆尧身上的一模一样,凶犯是府中的人,而大红羽衣应是不止一件,也不知是搁置在了何处。”
顾淮晏每到出一句话,陆明晨心底便是虚了一分,他凝神思忖了片刻,才道:“府内怎的会有这种东……”
“侯爷若是要寻此衣,藏书阁便藏着有。”
久未出声的大夫人,此刻唐突地截断了陆明晨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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