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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至此处,景桃心脏陡地一沉,顾淮晏动怒了,但他在隐忍。她原是想去帮忙,可殊觉不甚稳妥,只得伫立于原地上看着。
顾淮晏明面之上仍是一派云淡风轻之色,甚至是,削薄的唇角噙起了一丝散漫的笑色:“我是否过意不过意得去,你势必早已看得明白,又何必本侯多加赘言?”
话声虽含着浅笑,但口吻凛冽,如一柄出鞘开刃的剑,锋锐到了极致,俨似会随时往空气捅出一个血窟窿似的。
宋嵩轻扇着折扇,雪白扇叶曳起了一团暖风,把他的面容烘衬得如沐春风,他佯作听不懂顾淮晏话中真意似的,凝了凝眉心,“我看不明白啊,侯爷,同你在朝庙之上这么多年了,长公主死后,你便是一直流连花丛,环肥燕瘦无所不包,但也不曾快活,但今次我见着你护着这般一个小姑娘,啧,我算是明白了,原来你好这一口——”
宋嵩蓦地把折扇一收,“前阵子我遣人给你捎了几幅女子画像,你皆是嫌弃得很,都一概峻拒了,我现在才明白了这理,原来是不契合你口味,那么今日我再稍几幅白幼瘦的女子画像予侯爷,可好?”
宋嵩明显是个唯恐天下不乱之辈,他真不怕开罪顾淮晏,脑瓜里想着什么,便是往嘴外迸出什么,每一句话明面上是真情实意的关切,实质之上皆是淬满了□□的锋刀,一举戳开了对方身上的创伤,鲜血直淌。
顾淮晏唇角仍是噙着笑,抬腕伸指摩挲着尾戒,宋嵩以为会将他激怒,结果并没有,顾淮晏温声地回敬道:“本侯信奉一生一世一双人,倒是不必让太师耗心神,这些莺莺燕燕,还是留给给太师自个儿慢慢享用就好。”
宋嵩点点头,轻轻拍了拍掌:“如此,甚好,那么我就不扰侯爷宠佳人的雅兴了——”说着,他慵懒地转过身,迈着幽幽的老爷步,折扇“?_”地一收一敛,睨视着跪在地面上的一干奴人一眼,凝眉吩咐道:“你们还傻愣着哪儿作甚,还不快来侍奉本太师?”
周遭的鸨母和优伶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早已把腿脚归麻了,听着宋嵩微厉的话声,慌慌张张地起身揉腿,行色匆匆地上前服侍。
正楼的厅内风波渐息,景桃深深舒了一口气,走上前,踯躅了良久,适才道:“侯爷,您没事吧?”说着,她殊觉自己问了一句废话,宋嵩方才嘲讽德那般厉害,连个余地都未曾留,几乎把顾淮晏身上的软肋之处都逐个扫荡了一回,他虽然明面上看着无事,但其实心底一定在滴血。
顾淮晏垂眸看着眼前的少女,她眸眶微微红着,是急红的,饱满多汁的墨色眸仁里,满眼皆是他。
他很轻地笑了一笑,欲去伸手揉她的脑袋,但碍于此则大庭广众之下,不宜随心所欲,只得隐抑地道:“我有事。”
景桃喉咙紧了一紧:“那怎么办?”
问出此话,景桃自己心下亦是微微愕然,她以为顾淮晏会说一声『我无碍』,正常的一个男子在遭遇如此大的伤痛以后,常人故作关切问起时,他皆会故作没事的这般说。奈何,顾淮晏似是不按常理出牌,甚至,他还对景桃道:“我现在不太好。”
景桃心中怜意更深,眸色起了大雾,热涨的雾水几乎快要溢出眸眶,“那民女该如何是好?民女如何做,才能让侯爷好一些呢?”
众目睽睽之下,他微微握住了她的皓白雪腕,“那陪我在马车上待一会儿,一刻钟就好。”
于是乎,景桃就跟着顾淮晏上了劲衣使提前备好的马车,禹辰和尤玄霖眼观鼻鼻观心,静静候在了马车外边。雪还在一直下,御街街衢上积了厚厚一层雪,那些原是想来看热闹的路人,皆是被劲衣使的威严吓走了。
马车之内,景桃刚一搴帘入内,便是一道温实的怀抱静静搂住了,男人劲韧结实的臂膀搂住了她的腰肢,见她往他的方向轻轻一带,她自然而然落入了他的怀中,他下颔深深抵在她的颈窝之中。
她身上有着清淡的梅香,是他府邸里所莳植的梅瓣香气,也有他身上缠绵的气息,她身上的每一处,都有他的烙印。
景桃被顾淮晏有些强势的力道锢住了,他力道之大,恨不得将她揉入他躯体里似的,她起初有些轻微的不适,欲要挣扎,反而被他搂得更紧。
“侯爷……”他下巴很轻很轻地蹭了蹭她的脖颈肌肤,引起景桃一阵颤栗,脊椎之处泛散起了一片酥麻的痒意,她不自觉嘤咛出声。
“宋嵩不曾送予我那些女子画像,我亦是未曾接受,更是未曾看过,”顾淮晏微微松开了她,额庭抵着她的额,沉声说着,“只是,在近些年里,侯府那边的老人一直觉我已经到了试婚之龄,便是一直在张罗媒人说亲引介,我不胜其烦,但亦是无可奈何。”
景桃微微眨了眨眸子,顾淮晏面容近在咫尺,他的情绪里的翻涌,她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方才,他是在向她解释此事,是觉得她会误会吗?
景桃顿觉心流暖和,眼尾翘了翘,道:“我信任侯爷的,宋太师所述的任何一句话,我皆是没往心里去。跟了侯爷这么长一段时间,我清楚侯爷为人如何,旁人所述之言真伪,究竟是污蔑还是非议,我一听便知。遂此,侯爷心中不必担忧我会作他想,我一直信任侯爷的。”
顾淮晏眼眸微闪,又听她道:“只是,在宋太师提及长公主时,我非常担心侯爷。宋太师的言语狠戾又阴鸷,明显是想激怒侯爷,我担心侯爷中了他的计。”
凝攒在眉心深处的郁结,随着少女的话声而舒展开去,顾淮晏垂帘着眸,道:“我确乎是没中宋嵩的伎俩,但我不知你是否会觉得,跟着我很……”
他斟酌了一个字眼,沉默半晌,适才缓缓道出:“——委屈?”
景桃颇感意外,问道:“侯爷何出此言,我为何会感到委屈?”
顾淮晏握拢着她的小手,分拨开她的手指,与她十指紧然相扣,她亦是反握住了他的手,眸色之中满是不解与困惑,雾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觅求他的答复。
顾淮晏看着她,徐缓地出声道:“方才宋嵩对我言出那番轻侮之话,若是个寻常人,定是会动怒生气,但我没有,我没有去用言语挽尊,反而任他去逞口舌之快。宋嵩轻侮我,我觉无甚所谓,但他话中带上了你,甚至含着贬损之意,此对你的名声不佳。”
“景桃,自从你跟我左右,京城中的流言便是一直未曾止歇,尤其是对你一个女儿家的流言,一直皆是满含并非友善的意涵。只不过,那些道出流言之人,碍于官威,一直不敢在明面上咀嚼是非,你是心细如发之人,在京城待着这些时间里,你定是感知到,只是你一直未曾提及罢了,但我知道你心里定是有委屈。”
顾淮晏所言不虚,打从景桃入了京城以后,以仵作之名义出现在顾淮晏左右,各种不怀好意的流言便是趁隙而入,但诸多的流言并非纯粹冲着景桃来的,而是因着顾淮晏而冲着她来的。
但景桃性子很静,平素无案子不验尸之时,皆是好生待在府中,或是撸猫铲屎,或是去菜市择菜,或是看些话本子,日子很简单纯粹,旁人之言语与她毫不相干。
遂此,其实她鲜少接触到这些流言,她不知那些高门深闺之处的贵女是如何看待她的,又暗自偷偷嚼了多少舌根,这些景桃不清楚,但也不想搞明白,因为与自己毫无干系,纵使晓得了,也只会徒增烦恼罢了。
但是,今次景桃从顾淮晏话中听到了一丝弦外之音,她沉思了良久,倏地反握住了他的掌心,温声说道:“侯爷为我多虑了,这些流言于我而言不打紧,我跟着侯爷并不感到委屈,恰恰相反,我心中一直是——”说着,景桃稍稍垂下了头,粉腮泛散起了一丝绯红,“欢喜得紧的。”
顾淮晏怔住,喉头一紧。
景桃执着顾淮晏的手,捂在了她心脏处的位置,“曾前,侯爷便是让我听到你的心律,现在,作为回应,我亦想让侯爷觉知到我的心律。”
少女的掌心温润而暖和,执着男人微凉的掌心,缓而慢地捂在了她的左胸上方一处,手掌与她的身体之间,隔着三层衣物,她身上的柔软触感,以及那心跳声,顺着衣物的褶隙蜿蜒而下,抵达了他的掌心。
怦通,怦通,怦通,一声又一声,叩入他的耳膜,少女胸腔处心跳,比任何时候都要快,清晰如夏日骤雨滑落,心跳的鼓点滴答滴答,但声音之间,又似乎裹着一层氤氲的雾气似的,辽远而迷朦,她的眸子也攒着一瞬雾气,给自己的欢喜留了白。
这是她第一次正面回应顾淮晏的衷情,她欢喜着他。
少女一尘不染的眸色里,倒映着他的影子,濡红的唇微微翕动着,绘摹出欢喜的形状。两人目光交缠,空气里仿佛绽起了一簇零星花火,后来,男人朝她俯下身躯,他身上的木霜清气跟着雾气一起沉沦,找到少女的唇,深吻下去,吮吻,啃啄,咬啮,如未餍足的兽,深深侵入,要把对方吞吃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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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顾淮晏松开了景桃,道:“这一桩案子结束以后,我带你回侯府。”
景桃听罢,旋即晓得这一句话意味着什么,放在前世的语境里,便是要去见家长了。当然,她从未想过这一天会来,来得如此突然,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但顾淮晏之所言,一言一词的份量,皆如若千钧一般,撼动不得,虽然没有任何缓冲与心理准备,但景桃心中却丝毫不排斥,他说什么,她觉得都是理所应当。
景桃说了一声:“好,一切都听侯爷的。”
顾淮晏看着她乖顺的面容,揉了揉她的脑袋:“对了,若是在这个案子里,你遇到了任何难处,可以同我说。刘喻和陶若虚他们也都在盯着,你可以寻他们帮助。”
景桃点了点头,但还是说:“侯爷有心了,眼下我还未遇到极大的难处,一切案情还在继续验察,若是有极大难处,我会同侯爷说的。”
她一直都是让他放心的,顾淮晏眸色柔和,忍不住伸出手指,在她脸上很轻很轻地捏了捏,在她鼓成河豚腮时,又适时松开了手。
*
一刻钟以后,顾淮晏便是回宫去了,景桃留下继续勘案。
颐红苑乃是是非之地,她与禹辰和尤玄霖皆是不可久留,先是去了马行街的一家油饼铺子里待着,怕久待着惹人芥蒂,禹辰买了三只油饼、三碗肉粥和三碗绿豆汤,摆放在景桃和尤玄霖面前,落座道:“先提前把午膳吃了,边吃边说。”
经过方才那一折腾,的确是迫近午时牌分了,景桃也不客气了,先喝了几口粥,接着问:“禹大哥、尤大哥,你们去颐红苑,可是探查出了什么?”
禹辰道:“现在迫近年关,诸多朝官京官休沐,便是去颐红苑,我在里边看到不少平素在大内之中能见识到的人物。不过,论及蝴蝶印记,我与尤仵作暗自去询问过了一轮,颐红苑现在不时兴纹蝴蝶印记,改纹朱雀了。
“六年前纹蝴蝶的姑娘只有六位,毕竟她们当年是颐红苑要着重扶植的伶人、歌姬,蝴蝶意味着地位与名气,寻常的卖身与雏妓,是没资格纹蝴蝶,唯有伶人和歌姬才行。”
说毕,尤玄霖继续道:“颐红苑三楼有一处地方是专门存放诸青楼女子的姓名牌子,我们进去辗转了一番,发现了一个规律,这些名牌乃是按等级放置,但每一个名牌上皆有一个对应的图案,诸如现在的歌姬与伶人,他们的名牌背面皆有一个朱雀图纹,但有些人,他们名牌背后两个图纹,一个是蝴蝶,另外一个是朱雀。”
景桃听至此处:“照你说来,名牌背后有两个图案的,极可能便是当年与南栀姑娘一起纹蝴蝶的人了。”
尤玄霖点了点头,自袖袂之中摸出了一张纸,道:“禹兄与我仔细翻找了一下,除了找到南栀、白茶俩姑娘的名牌有两个图纹,还有另外四位。”
尤玄霖摊展开了墨纸,墨纸的白色纸面之上写着另外四个名字。
『花槿』,『蓼蓝』,『秋萍』,『茯苓』。
“花槿姑娘和蓼蓝姑娘现在还在颐红苑之中,只不过两人皆有特定的客人,遂此不必如白茶那般抛头露面,”尤玄霖说着,手指指向第三个名字,“秋萍姑娘在三年前被一位兵部校尉赎买走,当了填房。”
景桃看向了最后一个名字,忽然思及了白茶所那般惊惧的呓语,稍稍抬眸,问:“那茯苓姑娘呢?”
空气有一瞬的沉滞。
尤玄霖和禹辰互望了一眼。
最后,是禹辰开口道:“茯苓姑娘在五年前死了。”
“——并非因病去世,据闻是被众多人当众□□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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