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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桃点了点头,没卖关子,神色严正地道:“我们问了阮恒,阮恒便是交代出了邵员外。尔后,我们便先是去夏枝坊走谒了一遭,问了不少人,很多人皆是识得邵家邵员外的名头的。熟稔些的老街坊就说,邵员外早年就嗜好游逛秦楼楚馆,风流多情,邵家老夫人管也管不住,只能气得睁一眼闭一只眼,任他去了。只不过,在近两三年内,邵员外行径有所收敛。”
田迩疑惑地问:“为何?难道是邵家老太管制住了?”
景桃沉眸说至此处,顿了一顿,摇了摇头:“因为邵员外在外患了不大干净的病,此病医治起来极为棘手,邵员外许是畏惧于死,估摸着就不敢再去下窑子了。我们早前去邵府之时,邵员外没来接客,而是卧病在榻上。”
尤玄霖眉心凝起,“原来如此,皆是报应啊,不过,因之前邵青青的死,他便是独自撑着拐杖,到京兆尹府门前长跪了很久,与秋家一起,跪倒膝盖磕出血来,据闻第二日他便是又感染了风寒,也下不了地了。”
这事景桃也知情,那时天时是晌午以后,她亲眼看到邵员外,亲自跪伏在了府门外的泥地上边,鬓发添了白霜,背影稍稍坨下去了一截,不复直挺,显得格外佝偻而沧桑,乍看起来,是一位被女儿之死击溃了心神的老父亲。
景桃面露沉思,若不是仔细去追查的话,还真的无法查到邵员外五年前竟会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她当时获悉此情以后,当真吃惊不小。
尤玄霖摩挲着指腹,继续问:“问过夏枝坊的街坊以后,你可有去邵府亲自审问一遭?去问与茯苓相关的事?”
景桃点了点头,凝声说道:“问是亲自问过了,但邵员外对此事是讳莫如深,草草交代了几句,只说他当年确乎是对茯苓姑娘有钦赏之情,对她所干的事也不对,但也仅是说了这些,除此之外,他便是不愿再交代太多。”
尤玄霖道:“这倒是在意料之中,邵员外实属好面子之流。世间鲜少能有人能直面对自己血淋淋的过去的,回避、忌讳是常有的反应,他不愿交代太多,确乎是寻常的反应。只不过,你可有对他坦陈,邵青青之死与他自己脱不了干系?”
邵员外能回避自己过去所干的肮脏龌龊之事,但他能回避邵青青的死吗?他当年辱害了茯苓姑娘,种下了罪恶,欠下了命债,现在报应降落在了他自己的亲生女儿身上,他当年对茯苓所干的事儿,也有人对他的女儿真真切切地做了一回。
世间从来无神,可凡尘嗜好信奉因果轮回,遂此,五年前那些种下罪恶的人,于今时今日,报应接踵而来,性命危如累卵,简直无路可逃。
景桃淡应了一声,并凝声说道:“我同邵员外说过了,他起初是难以置信,说我有扯谎之嫌,但我跟他说了三位死者之间的关联,他才慢慢开始接受并相信我的话,才慢慢愿意交代五年前所具体发生之事。”
“五年前,邵员外便是相中了茯苓姑娘,原是欲要赎她做填房丫头,但茯苓自有傲骨,当然不愿做小,亦是更不愿从他,她这般行止,便是让邵员外愈发对她来了兴致。他频频上颐红苑,去翻了她的牌子,但每一回皆是被茯苓姑娘碰了一脸冷钉子、做了冷板凳。
“茯苓姑娘从来皆是卖艺不卖身,此则是她亲自对邵员外所说的。茯苓姑娘与其他五位优伶皆是不一样,因这一念想,邵员外便是对其更是念念不忘。”
景桃说着,眸露一番思量,徐缓地说道:“邵员外一直认为茯苓姑娘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但当有一日,他看到街上,她随着一位玉面书生出游之时,且面露笑意之时,邵员外便是难以淡定。他承认那时他见此景,见到自己履求.欢而不得的女子,对另一男子芳心暗许,实属被妒火凌驾住了。”
尤玄霖眼眸闪烁:“——书生?”他心中不自觉生出了一个疑测。
景桃:“时隔五六年之久,邵员外已是不记得那位书生的名讳了,当时他去质问过茯苓姑娘,此人为谁,还威胁说若是再见到她与这书生厮混,他便是寻人打断书生的腿根子。”
田迩听罢,简直是愤愤不平:“邵员外当真是这般说的?那也真是太过分了,茯苓姑娘又不是他的谁,与他毫无干系,茯苓姑娘做什么事还碍着他了?邵员外怎的管得如此宽?还扬言打断别人的腿,那看小爷不把他的腿打断——”
“停停停,小子你打住——”田迩说得一腹窝火,尤玄霖适时申言制止,递了一盏凉丝丝的茶予他,“来,收拢住你的火气,喝杯茶,降温祛火,别再说话,听你景姊姊说案子。”
田迩自识失态,面容一时发窘,略微心虚地碰过了热乎乎的茶盏,言歉了一声,规规矩矩地坐在近侧的杌子上啜茶降火了,但神色之上,仍旧有些意难平,又忍不住问道:“后来茯苓姑娘与那一位书生怎么样了?”
景桃嘴唇轻抿,摇了摇头:“打从邵员外对茯苓姑娘警戒了那样一番话,他便是没再见到那位书生了,茯苓姑娘亦是未再说起过他,据闻茯苓姑娘与那书生也就只有一面之缘罢了,这一桩事体就这么无疾而终。”
尤玄霖若有所思,问道:“前夜你和禹兄问白茶姑娘之时,白茶姑娘可有提及有关与这位书生的只言片语?”
景桃笃定地摇了摇头,“不听她提及过书生此人。”
景桃思忖了一番,又道:“在颐红苑内,白茶姑娘与茯苓姑娘的交谈是甚为热络的,两人关系最好,这般一来,茯苓若是有什么心事,心内有个什么动静,想必皆是会跟白茶姑娘说的,白茶也定是晓得的,但那一日我问白茶姑娘,不曾听她刻意提过什么人,还说茯苓不常接客,常被鸨母训斥。”
尤玄霖紧了紧眉心,“这般说来,那个书生也自是没什么嫌疑了,毕竟他总不能为了只有一面之缘的姑娘而弑人,更何况,倘若此人若是真为茯苓姑娘鸣不平的话,为何又要延宕这么多年?”
景桃静静地思忖,觉得尤玄霖说得有道理,当下也就暂且不需要额外去调查当年那位书生的下落了。
说话间,医铺之外有一道人影匆匆进来,禹辰速速赶来,气息微喘,外边的雪下大了,对景桃和尤玄霖道:“桑大人查到了林氏长姊的下落了!”
禹辰这一席话如晨钟暮鼓似的,格外辽远,犹如惊堂木似的,一举拍散了内室里的沉思氛围。
景桃眸眶一凛,遽地起身而来:“查到了什么下落?”
尤玄霖听罢,亦是欲要起身,田迩见后,紧忙地上前搀扶住他的胳膊,不忘连忙把柏郎中嘱咐的继续熬汤的中草药也都顺上。
禹辰一边带着景桃他们往外走,一边伸手拂掉劲装上的雪霜粒子,边走边道:“茯苓姑娘的长姊,讳愈,与茯苓姑娘皆是北地蛮莽那一代的女子,在五年前茯苓姑娘遇害了以后,这个长姊林愈其实并没有离开过京城。”
景桃眉心一跳:“未曾离开京城?”
这个消息亦是出乎了尤玄霖意料之外,景桃与他相视一眼,尤玄霖问道:“照你说来,那么林愈现在人在何处?这五年以来,又在京城做了些什么?”
禹辰走到马车前,蹬鞍翻身上马:“这个说来话长,我一时半会儿也跟你们说不明白,还是待到了京兆尹府门,让桑大人细细跟你们说。”
一行人跟着禹辰急急走出了医铺子,上了马车,急忙赶往京兆尹府门。
一路之上,马蹄声碎乱不已,景桃心神一时皆是有些不宁,雪势转深了,雪风灌面,她不由地拢紧了衣服,将遮雪的斗篷帽戴上。
茯苓的长姊,亦即是林愈,在五年前,居然未曾离开过京城?
这就委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为何早前她寻白茶问茯苓长姊下落之时,白茶却是说长姊离京了?不对,白茶也不是用很笃定的口吻说的,她只不过是顺着自己之所想做出了臆测罢了。
如果长姊林愈这五年当中仍是在京城的话,那么,她犯案的嫌疑便是特别大了,独自一人不声不响,五年之内毫无风浪,似乎就在酝酿着一场惊诧所有人的计谋。
景桃眸心凛了一凛,手指抓紧了马缰,一夹马肚,遽地加快了脚程。
约莫半刻钟的光景,一行人披风淋雪地赶至京兆尹府门,甫一抵达,三人便是匆匆翻身下马,径直朝着里端疾步走去。
桑念和端木庆早已是等候在正堂了,见着景桃和尤玄霖等人来了,便有衙差引他们相继入内,桑念把一卷案牍放置在了桌案上,道:“约莫半个时辰前,我去户部那边查看了京中近五年、近十年以来的人流进出城的走动痕迹,终于查到了林氏姊妹的下落。”
桑念摊开了公文案牍,先是交代了一句话:“林觉和林愈姊妹俩,是在十年前来京的。”
景桃挑挑眉:“——十年前?”
十年前,这也太早了,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她不由地问道:“茯苓姑娘是在六年前进入颐红苑,五年前遭□□而亡,林林总总算下来,从十年前,到前七年,这几年她与长姊林愈做了什么?”
桑念审视着牒册,说道:“她们二人皆是蛮北那边的人,双亲早逝,本是来投奔远亲的,但那远亲本身也寒碜,是个常出海跑船的,姊妹俩来京不到半年,那个远亲便是在跑船途中坠海死了。且外,这位远亲嗜赌,当时出海跑船时还欠了一股债,当时人淹死了,债主寻上了门来,姊妹二人遂是不得不出来谋生糊口。”
景桃敛了敛眸色,桑念之所言,与当初白茶跟她所说的,别无二致,仅是又一些说法上的差别罢了。
原来,姊妹二人来京只是还投奔过亲戚,她们还不得不替这位远亲还债,这便是白茶不曾提及过的,估计是茯苓没有跟她提起,所以白茶也不知晓。
“姊妹俩为了帮那远亲换上债款,做过诸多营生,皆是脏活儿累活儿,帮别人屠过牲畜,也开过豆腐店、裁缝店之类,但生意皆是不大景气,不过,”说着,桑念说着,话锋陡然一转,“长姊林愈是个念过书的,据闻还是博闻广识之辈,就时常给京中诸多贵家子弟当伴读,也给市井百姓代笔写信之类,伴读和写信扎皆是来财较快的,但要还清债却是远远不够。”
桑念说着,话声微沉:“林觉为了帮助长姊林愈,她选择了一条来财更快的路子,便是进入颐红苑。颐红苑是京中颇为煊赫的一品青楼”
——果然。
景桃心中了然,这番话又与白茶之所言对契上了。
为了谋生,为了还债,姊妹走上了截然相反的道路。
不过,她又很困惑。
景桃问:“在京中给达官显贵的子弟们做伴读,一般是以稚龄少年居多,并且条件较为严苛,林愈是如何能够给此些贵家子弟当伴读的呢?”
桑念凝眉神思,此刻,尤玄霖道:“假若是林愈女扮男装,隐瞒了自己的性别,让他人认为自己是个少年,加之她有满腹才学,这般一来,不就能蒙混过关了?”
景桃缓缓瞠着眸:“你说的在理。”
是啊,可以女扮男装,她怎么没有想到?
忽然之间,景桃脑海之中晃过了一道微光,潜藏在晦暗雾色深处的线索,似乎开始被拖拽起来,露出了一丝端倪和真面目。
景桃接着问桑念:“在林觉死后的这几年,林愈在京中做了些什么?”
桑念看着公册,缓声:“她没再去做伴读了,也没在去给市井中给人代笔写信,这些消息皆是我遣衙差搜集过来的,他们皆说极少能再见到林愈这个人了,自从林觉死后,她人就如人间蒸发了似的,无人再能寻到她,她一直处于下落不明的状态,这几年,府衙也没有收到与之相关的无名尸案。”
景桃:“怎么可能下落不明?”
一个大活人,好端端地,没有离开京城,也没有传出死讯,那么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死了,尸体被人藏了起来。
要么活着,以另外一个人的身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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