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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操场装不下那么多人，就给稍微分了分。
大操场归高中部使用，小操场归初中部。
但到了开运动会这天，也没人死抠着纪律说事儿,两个操场之间人员流动频繁,哪儿精彩哪儿就吸引了一堆人。
梁溪稀里糊涂被报了个800米,想着随便跑跑意思一下,倒是程飞扬和王幼安都从高中部那边混了过来,挤在人堆里朝她比姿势加油。
周围一声声嚷着的多半也是她的名字。
梁溪这会儿在初中部是个名人，还不是因为1V1单挑大汉的事儿,是这张脸实在是吸引人。
青春靓丽又暗藏风情,眼尾一扬，满满都是韵味。
“这就是咱初中部的部花？”
“不是我吹，别部花了,加上高中部三个年级的学姐，也没有比得上的。”
“难怪……来看的人也太多了吧。”
王幼安挤在人堆里，不自觉扬了扬下巴：“我妹妹，能不漂亮么。”
旁边悄声讨论的男生一下子回转过脑袋,愣神几秒立马殷勤道：“姐姐,那您方不方便……”
“不方便。”
王幼安冷酷拒绝。
想泡我家溪仔,麻烦校门口取个爱的号码牌且等着吧。
“切，骗人的吧。”
“就是,吹牛逼谁不会啊。我还说部花是我女朋友呢。”
男生话还没说完就被拒了，内心不爽，压着声音小声逼逼。
正巧梁溪一回身看见了人群中的王幼安,还没轮上检录,就飞速跑了过来。
俩男生顿时把还没扯完的话题咽了回去,眼睁睁看着梁溪挤开人群半挂在王幼安身上，巧笑着跟她打商量：“安姐，一会儿快第二圈的时候，找个地方我晕一下呗？你把我给弄下来？”
王幼安眉梢一扬：“行啊，记得晕得漂亮点。那么多人看你呢。”
听着俩人插科打诨，周围男生默然：……女神竟然是这种人？！
太他妈可爱了！！！
她丝毫不介意别人的看法，踮着脚张望了一圈：“程狗呢，怎么不在？刚好像看到他来着。”
王幼安也奇怪：“对啊，和我一道过来的，眨眼就不见了。”
“哦，可能看妹子去了吧。”
梁溪随口扯了一句，听见检录那边开始喊通知也就没再找他，朝王幼安挥挥手，“记得来捡我！”
梁溪一跑，刚才还信誓旦旦说王幼安瞎扯淡的男生又围了过来：“姐，好姐姐，我买了巧克力，还有矿泉水，能帮我送一下吗？”
“我也有！姐姐，你拿我的，我的比较高级！”
王幼安皱着眉拨开人群，张望了一圈。
怪了，程飞扬又死哪儿去了。
800米比赛马上就要开始，她也没时间去找程飞扬，只好自顾自到操场边占了个位置，等着梁溪跑第一圈过来的时候晕那么一下，她能就势扶起双双离开这个操蛋的运动会。
哨声响起，梁溪一点儿也不紧张，不紧不慢跑在人群中列，时不时抽空地往操场边张望一下。
没几步，就听见有人叫魂似的喊她的名字。
她边跑边回头找，果然在人群里看到程飞扬匀速跟着她小跑前进。
他步子大，不怎么费劲就追了上来。
“干吗啊？”梁溪疑惑。
“看你比赛呗。”
程飞扬边跑边伸出两手用手指搭了个取景框对着她的方向假装摄像。
梁溪也无聊地配合，嘴角一扬比了个耶。
他似乎就在等这一瞬间，在她摆pose的同时，从背后抽出个照相机，灯光一闪，真“咔嚓”一声定格瞬间。
“哎，你还真拍啊！”
程飞扬一脸得逞，停下脚步原地跟她挥手。
梁溪还在比赛，见他拍完了照就不追了，也不能真倒退了去反向追他。
朝他扬了扬拳头才鼓着两腮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跑。
程飞扬直接一屁股在绿茵场上坐下，低着头开始摆弄相机。
照片上的少女明眸皓齿笑得灿烂，马尾随动作飘扬，甩出一道潇洒的弧线。
他用指腹来回摩挲，心里的柔软一点点荡漾开来。
“喂，找了你半天，原来躲在这儿啊！”
身后猛得响起另一道声音。
程飞扬下意识把相机一阖，盖在腿上，视线循着声源望了过去：“你怎么找来了？”
他看着王幼安，搭在相机上的手指微微向内扣了一下。
“还不是你一声不吭就失踪了，干吗啊？我们飞扬哥哥还搞单独行动呢啊？”
王幼安来回扫了他一眼，目光渐渐下移：“哎哟，还带相机呢啊？拍了什么，我看看——”
“没拍呢。”程飞扬撑着草坪站起身，不着痕迹把相机塞进裤兜，“被自己蠢死了，昨天没充上电。什么都没拍就开不了了。”
“……”
王幼安垂眸，嘴角边的笑容一点点扩大，“这事儿还挺像你会做的，智商受限。”
“你呢，在这干嘛？不去看六六？”
他一说王幼安幡然醒悟，猛得一拍大腿：“完了，她让我去接应她来着。完了完了错过了！”
“哎！！！都怪你！！！”
王幼安悔恨的声音荡漾开来。
程飞扬抬手难兄难弟似的拍了拍她的肩，只笑：“彼此彼此，智商受限。”
***
梁溪也不是非要半途下来。
八百米长跑这一项比赛本来也是被莫名其妙推了上去，她平时跑400就够呛，一点也不想体验一下双倍四百的快感。
但王幼安把她给忘在了跑道上，让她心里做好了弃跑的打算又没弃成，不得不咬着牙跑完了800，一下就拉开了心理落差。
王幼安主动投降，做好了放学回去被她念叨一路的打算。
不过今天梁溪火力很分散，不痛不痒说了两句就把矛头指向了程飞扬。
“我都看见你拍了，别不承认。快点把我的照片交出来！”
程飞扬摇头：“真没有。”
“你那点儿心思我还不懂吗！”
梁溪话音刚落，程飞扬手一抖，差点直接破功。
就听她继续往下猜测：“你说，你是不是想私藏我的丑照，以后好拿出来威胁我？”
“……”
神他妈逻辑，漂亮。
程飞扬缓下心神，认真严肃地解释道：“我本来想拍来着，谁知道昨天家里那个充电器是坏的。半天没充进电去，刚就闪了一下灯，自动关机了。”
梁溪不服：“不信，那等你充上电把照片导出来看看。”
回了家以后一切好说。
现在死活不能把相机拿出来的原因，还不是因为除了今天那一张，前面还私藏了更多不同时期她的照片。
这是不能让别人发现的秘密。
程飞扬顺从点头：“过几天吧，等我买个新充电器充上了再说。”
他俩说的话，王幼安都默默记在了心里。等一回家，她翻箱倒柜找出来一堆充电线，一条条比对过来。
终于揪出一条佳能的线，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还好，就记得我好像也有一条。”
王幼安带着充电线赶到程飞扬家，他妈妈正在楼下做晚饭，见她来了抬手往楼上一指：“来玩呀，在楼上呢。正好帮阿姨把他叫下来。”
平时三个人老混在一起，上谁家都跟自己家一样特别自由。
她一路兴冲冲跑上去，扬起手里的充电线推开房门。
窗帘半拉着，里边空空荡荡，程飞扬不在？
走廊拐角处洗手间黑影一闪而过，里边??着稍有动静。
王幼安带上门，轻手轻脚摸到窗帘边，想钻在后面等他回来吓他一大跳。
房间里安静得很，光线不是很亮，书桌上安安稳稳摆着一台照相机，那一头还连着充电线，绿灯一闪一闪格外惹人注意。
她停下脚步，好奇地拨了一下开关。
心想：咦，这不是没坏么？
相机屏幕倏地亮了起来，开机界面过后直接跳转到了相册。
画面上少女笑如阳光，微微歪着头伸出手指朝镜头比了个耶。
看来这相机还算争点气，保持着最后一丝电量把梁溪拍下来了。
王幼安好奇地拨了一下放大键，手指一不小心带到了旁边的按钮，照片跟相册似的刷刷刷往上翻了好几张。
轻浅的笑，明媚的笑，使坏时的笑，朦胧的笑，一张张一页页，都是梁溪。
王幼安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视线下移，没忍住将他倒扣在相机底下的一沓照片翻了过来。
有些和相册里的重复，是洗出来的。
有些是平时出去玩，拍的合照，她总是习惯性地把照片发在三人小群里，没想到程飞扬挑着有梁溪的都给洗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酸涩，又有点如释重负。
她重重呼出一口气，安慰自己道：肥水不流外人田，也挺好。
走廊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王幼安长摁着关机键，手忙脚乱把东西都归到了原位。
她奔到窗帘后边，靠着墙直挺挺地贴边而站。
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关上。
脚步声渐行渐近，终于在书桌旁停了下来。
王幼安还在算计着从窗帘后跳出的时间，就听程飞扬啧了一声，显然朝着窗帘的方向忽然出声：“还不出来？”
“……？”
被发现了？
程飞扬见她不动，主动走过来猛得把窗帘往边上一扯。
夕阳的余晖争先恐后钻了进来，打在他身上，把一头短发都染上了金边。
王幼安似乎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程飞扬真的长大了，长得比她高，眉眼少了稚气多了几分英气。
他也不是事事都会挂在嘴边和她们说的程飞扬了。
有自己的秘密，偷偷藏着喜欢的人，打着好朋友的旗号。
——和她一样。
王幼安笑得生涩：“还行，没蠢到家。这么快就注意到啦？”
程飞扬用看傻子似的目光看着她：“你不知道，外面光线把你整个轮廓都照出来了？”
“啊，这样啊。”
她装作遗憾的样子耸肩，脚步若无其事地往书桌边移，“那我下次争取找个更好的地方。”
程飞扬跟在她身后先一步移到桌边，整个身子挡住书桌：“你不会就来吓吓我吧？什么事儿。”
“没事儿，我能有什么事。”
她把手抄进口袋，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兜里的充电线，笑得很无所谓。
才不会说特意过来给你送充电线的呢。
程飞扬还在考虑她话里的真假，就听她意有所指地问道：“你相机充上电了啊？今天拍了什么，拿出来看看呗？”
“都说了没拍——”
程飞扬话说一半突然顿住，抬眼死死地盯着她，“你不会是看了吧？”
看着他一脸警惕的样子，王幼安突然觉得好笑。
她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心虚，索性仰起脖子直视他：“你希望我看到吗？你要是不希望，我可以选择性忘记，包括那一沓照片。”
“……”
两人无声对视。
程飞扬收紧手指，把手一点一点搭在相机上，败下阵来。
“如果你希望我们三个一直是朋友的话，就当今天没来过。”
“嗯。我今天——”
程飞扬沉默着看她。
“放了学以后回家，难得有兴致想做几张卷子。一做做到了吃晚饭，晚饭后又做了两张。然后洗澡睡觉。”
王幼安说着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胳膊，“哪都没去。”
程飞扬喉间发紧，心里有些角落松快了一些，有些又像被抓着胀了起来，他缓缓道：“……谢谢。”
“不用。”她潇洒地往房间外走，一如既往每次转身绝不再转回来，只抬高手臂挥了挥手，“谁让我们三个要做一辈子的朋友呢。”
身后沉默无声，王幼安垂下手，嘴角的弧度也一点点耷了下来。
***
王幼安有秘密，程飞扬也有秘密。
很巧，他们的秘密如出一辙，但处理方式却完全不同。
程飞扬因为秘密被窥探到了一角，开始居安思危。他知道王幼安不会乱说，但也怕总有一天会被别人发现。
他知道，这么多年，梁溪只是把他当好哥们，24K纯金的那种，完全不含一点杂质。
他心里的那点事儿一旦被说破，最后可能连好朋友都没得做。
但起码现在，他们还能凑在一起谈笑风生，天南地北胡吹牛逼。
只要还在一起，就可以。
程飞扬长得不赖，也不记得从哪天起，明德的人看到他都习惯性喊一声飞扬哥。
还在上学的小女生想法都很简单，可能因为你长得好看，也可能因为你和别人不一样，就会忍不住多注意你一点。
虽然他不是老师喜欢的那一款，但不得不承认，是受女孩子欢迎的那一类。
程飞扬周围开始频繁出现除梁溪和王幼安之外的女生，但款式千篇一律，几乎是照着她俩的模子反向刻画的。
长得软萌，会撒娇，逗一逗就红着脸喊“飞扬哥哥”。
绝大多数成绩还不赖。
他在众人面前也从不收敛，听着人家叫哥哥，笑得很风流。
梁溪可能看不出来，但王幼安从一开始就觉得难捱。
他太刻意了，刻意得让她第一反应不是酸涩，而是自责。
是不是自己揭开了他的秘密，把他逼到了这样的境地。
高二后半学期，王幼安接受家里的安排，打算放弃高考，出去上语言班然后出国。
对于一些家境良好但成绩不佳的小孩，这似乎是一条习以为常的道路。
程飞扬家有没有提过这条路，王幼安不知道。她知道的是，就算有，程飞扬也不会走。他会一如既往装着风流倜傥守在梁溪身边。
王幼安离开明德前，已经稳居明德大姐大的地位。
她不顾程飞扬反对，硬是要像继承皇位一样把位置传给梁溪。
梁溪还处在中二期，听到消息双眼发亮。
王幼安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唇角的笑意愈深：“就是喜欢你这副不谙世事的样子，真好。”
梁溪不知道的是，王幼安之所以想把她推上这个位置，不是因为很酷，也不是因为中二少女的期待。
而是，把她推得近一些。
离程飞扬再近一些。
可能，他就会高兴一点。
***
出发前一晚，程飞扬背着大人买了好几打啤酒。
他，王幼安，梁溪，三人凑在王幼安的房间励志要大杀四方不醉不归。
梁溪酒量最浅，两听啤酒下去开始晕晕乎乎找不着南北，连说话都跳跃得找不着逻辑。
“安姐！祝你一路顺风！”
“嗯，好。”
“不行诶，飞机要逆风飞。那就……我刚说到哪儿了？”
“说你困了。”程飞扬从旁瞎补充。
“是困了诶。我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
她双眼迷蒙，像是陷入了回忆，“安姐，你是不是和程狗一起拿着球拍在追我来着，打了我……呜呜呜你们打我了。我头上磕了好大一个包，都流血了呢……”
程飞扬懒洋洋应了一声，顺手把她手里举着的啤酒罐夺下放在一边。
“是，好大一个包，疼死了。睡吧你。”
王幼安把床上的薄被扯下来，搭在她身上，眼皮一抬就撞上了程飞扬。
“干吗这样看我？”
“……”
“说起来，咱们打过她吗？”
程飞扬气笑了：“你觉得可能吗？喝了酒记忆混淆了吧，我可记得，是我和她拿着球拍把别人给打了。”
“哦，你这么一说我也记起来了。”
王幼安又抿了口啤酒，顺杆子往下问他：“你说，当时要是，是我带着你把人打了，你现在会不会有点喜欢我？”
气氛就这么沉静了下来。
程飞扬小臂搭在膝盖上，手里还握着啤酒瓶，就那么垂着。
也许是第二天就要远飞异国他乡，王幼安也头一次没妥协着扯开话题，认着死理想问个究竟。
沉默似乎是最好的答案。
良久，程飞扬笑了一声：“谁知道呢。”
是啊，生活就是这样。
发生过的事情不能重来，没发生的也做不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王幼安笑自己矫情，抬手碰了碰他手里的易拉罐。
两听啤酒罐一碰，发出沉静深夜里的清脆回响。
她做了个干杯的姿势，无所谓地笑了起来：“天高任鸟飞，谁他妈在乎呢。”
那晚上，好像都喝醉了。
好像又没醉。
起码王幼安觉得自己没有，她能清清楚楚地忆起每一个细节。
记得程飞扬每次余光瞥向梁溪时，眉眼间无意识露出的柔软。
记得自己仰着头望着天花板闷声说，“我不在没人知道你的秘密，你是不是就会放松一点。”
记得每一次她鼓足勇气最后又被现实打得支离破碎的心酸。
早上七点的飞机，房间窗帘还拉着，里边一片昏暗。
梁溪窝在床角一动不动，程飞扬横躺在茶几边的地毯上，像两具尸体。
王幼安撑着额头忽然笑了起来。
房门外渐渐起了动静，她直起身，费劲儿拎起行李箱挪到门口。
如往常每一次道别一样，她背过身绝不回头，一手扶在拉杆上，一手高高抬起向后挥了挥。
——走了，各位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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