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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奶奶低着头坐在中央,犹如做错了事情的学生一般,光是看着都可怜。
护理人员劝着刘奶奶的一对儿女,却被大儿子推到了一边。
叶爷爷刚出门便看到这个场景,就大叫起来:“住口!谁教你这样跟你妈讲话的!她是个独立的人,想做什么,凭什么要经过你们允许?”
到底是做过老师的人,声音洪亮如雷,腰板也挺得笔直。
叶百潼站在爷爷身边,然后她看到刘奶奶在看到叶爷爷的一瞬间,眼神顿时如星夜一般灿烂,美丽的令人惊叹。
叶百潼连忙过去护着刘奶奶,刘奶奶的子女则凝神看着叶爷爷,说:“你就是那个老不羞?我妈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我们给她寄钱,可不是让她……”
话音未落,叶爷爷一个巴掌已经打了过去,他一身正气道:“你爸爸没教过你怎么尊重你妈,我来教你!”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气魄吓到了刘奶奶的子女,那一男一女呆了半天,就一前一后的走了。
刘奶奶低下头哭泣起来,叶爷爷则大口喘着气,叶百潼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安抚谁,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时,叶爷爷转过头看了看刘奶奶,走过去拉住她的手说:“走,跟我回家过年去!”
他拉起刘奶奶就往外走,叶百潼呆住,直到大家开始鼓掌,才追了上去。
这是叶百潼家有史以来过的最复杂的一个端午节,几个大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招待刘奶奶,连跟她说话都十分紧张。
叶百潼却很喜欢她,趴在她膝头撒娇,听她讲故事。
爷爷则一如既往,在房间里写写字、看看书,叶百潼路过房间时,听到叶爸爸问叶爷爷:“您到底是怎么想的?是要结婚吗?”
叶爷爷却道:“我都这把年纪了,结什么婚,我只是不想她受委屈。”
换句话说,叶爷爷太懂得刘奶奶是在做什么了,所以表面上虽然生气,却并未制止。
可惜好景不长,端午刚过,养老院的工作人员就要把刘奶奶接回去了。
“你们不是直系亲属,回头出了什么事,我们也不好交代。”他们这么解释。
叶百潼知道,他们也有他们的难处,人活一辈子,最终只有陌生人担心,真是可悲。
但相处了几天,连叶爸爸都喜欢上了刘奶奶,叶妈妈还特意挑了一条粉红色的围巾给她围上,又帮她梳好了头发,涂上口红,才送她出门。
刘奶奶一直笑眯眯的,末了,才拉住叶百潼的手,小声说:“替我谢谢你爷爷,跟他说我以后不会烦他了。”
“他才没有嫌您烦呢。”叶百潼说。
刘奶奶却道:“我知道,他是可怜我,可是我宁可他嫌我烦,也不想太可怜我。”
叶百潼呆了一下,才握住她的手。
工作人员将她送上了车,叶百潼目送她离去,心里无限伤感,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那是叶百潼最后一次见到刘奶奶,几天后,老奶奶便去世了。
据说她走的很平静,脖子上还围着叶妈妈送的围巾,像是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一般,嘴角挂着笑,十分祥和。
葬礼是在养老院举行的,她的儿女也都来了,穿着黑衣,站在一旁默默哭泣,台下的一众老人全都沉默着,好几个都坐在轮椅上,呆呆的凝视着那张黑白照片。
叶爷爷轻声对叶百潼说:“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住养老院吗?就是因为只有这里的人才懂我,人上了年纪,随时都会离去,你问我害怕不害怕我不知道,可是待在这里,我可以坦然面对死亡,在家里却不可以,连说一说都不行……”
叶百潼下意识道:“您别这样说,您老人家会长命百岁的……”
叶爷爷忽然就笑了,说:“你瞧,我一张口你们就想方设法的堵住这个话题,可是待在这里,大家却可以心照不宣的聊起‘死’这个字眼,每次人的离去都像是一场练习,次数多了,心情也就平静了。”
叶百潼沉默着,没有接茬。
她当然也知道,总有那么一天,她要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离自己而去,但在此之前,能陪着他们多走一段路,听他们说说这些知心话,对她而言,也是一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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