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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松月对宴会没多大兴趣，吃饱了便想走。
她和杨山眠打招呼，杨山眠见她神色恹恹，本想挽留，又突然心疼起来，让她先回去休息。
于是林松月便让阿纯将她抬了下去，从侧门慢慢往外走。
初秋的夜里有些凉，但林松月身上的华服厚重，只觉得脸上有些许凉意，身上倒是暖和。
后宫只有她一个女主人，大多数寝宫都空着，无人居住，整个皇宫都冷清极了。
林松月拢了拢外袍，心想，杨山眠若真像剧本上说的那样，后宫之中应该热闹极了，不像现在这般寂寥。
她又想起杨山眠平日里像个刚成年的小孩，成天黏在她旁边，要么扭扭捏捏不知道说什么，要么就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事情，看起来傻乎乎的。
但他处理起正事来时，又是那么认真，那个时候他所有的目光都放在手头的工作上，头脑清晰，让人觉得安心又可靠。
这样的人，让林松月觉得有些熟悉。
可是再怎么去刨空记忆回想，都想不起来是谁。
“林松月。”405喊她。
他们在安静的花园路上慢慢走着，阿纯不说话，林松月也不说话。
她感觉到自己放在轮椅上的手背覆上了什么。
是温热的，带着与人类相似的干燥体温。
林松月却觉得像什么烈火，烫的似乎要灼伤自己，她下意识地抽离，又被紧紧地握住了。
“405。”她闭了闭眼，被握住的手有些僵硬，亦有些茫然无措。
她并不反感405的触碰，只是觉得隐隐有些惶恐。
她说：“你……”
“你会喜欢杨山眠吗？”405却打断了她，“他性格好，长得也好，对你也很好，你会喜欢吗？”
林松月觉得有些好笑，她还是第一次听见405问她感情方面的事情，这个系统也太人性化了一点。
慢慢地她又笑不出来了。
她回答不出来这个问题。
杨山眠在她心里，仅仅只是任务世界的一抹数据罢了。
“他只是数据罢了。”
林松月这么告诉405，也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现实世界中没有杨山眠，没有白芷依，也没有405。
从一开始这个任务对于林松月来说，就只是单纯的任务罢了，也像是车祸后临死前的，一个幻美的梦境。
轮椅像是卡住了轮子，突然动不了了。
阿纯有些疑惑，她弯下身去检查轮子，被林松月托住了胳膊。
阿纯一抬头就看见林松月的侧脸。
她的皮肤细腻光滑，脖颈处皮肤太嫩，甚至隐隐可以看清血管，让人有些想要扑过去撕咬吮吸的欲望。
而那双眼上纤长的睫毛如同蝶翼一般低垂着，遮住了那双琥珀般的眼眸。
阿纯怔了一下，猛地回过神来，低下了头。
林松月对她说：“没事的阿纯，你去边上休息吧，我在这里呆一会儿。”
“可是娘娘。”少言的阿纯忍不住多了嘴，“这里花已经败了，夜色又凉。”
林松月摇了摇头，她便也不再说话了，慢慢地退开，去了假山后头。
林松月低垂的眼眸正看着她放在双膝上的手上。
无人看得见，那里覆盖着另一个男人的手，挣脱不开，像是温水一般慢慢淹没了林松月。
405抵住了轮椅，才让它没办法再动。
林松月可以感受得到，405正站在她的面前，他的身体也许是微微弯曲的，林松月似乎感受到他的呼吸落到了自己脸上。
系统也会像人类一样呼吸吗？
林松月怔怔的想，她现在难得脑子里不是太清晰，发着呆，隐约听见405在说话，却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只是愣着，慢慢感受到，自己唇上落下了一片温软。
那是一个，带着秋意和桂花香气的吻。
405吻了许久，没有再深入的动作，只是单纯吻着。
林松月第一次和人接吻，她却并不觉得恶心，也不讨厌，405的吻像是被遗忘了许久的久远回忆一般，能让她感受到一丝丝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真实。
她下意识地没有推开405。
她好像也沉浸在这个吻当中。
沉浸在对方带给她的真实当中。
直到405撤开了，林松月喘了口气，她的脸颊微微泛红，往常清冷的面容变得有些娇艳起来。
这时她才看到花园小径的尽头，站着一个女子。
是林雨瑶。
她穿着一身淡蓝色衣裙，头上用简约但是并不便宜的发簪步摇簪着，十分温婉，带着书卷气息。
和林松月是两种风格。
林松月喊她：“姐。”
林雨瑶心头一颤，林松月已经有许久没有这么喊过她了，从上一世嫁入皇家之后，他们的关系越来越疏远，到这一世重生，林雨瑶对她满心是恨，更是没有好好地在一起交谈过，她还哄她去了江湖，废了一双腿。
她没想到林松月还会这样心平气和地叫她一声“姐”。
林雨瑶走近了些，她看清了林松月的容貌。
林松月脸上还带着娇艳的颜色，红唇水润，眼眸含情，令林雨瑶有些惊叹。
她好像很久没有认认真真看一看自己这个庶妹了，竟不知道对方美成这样，又觉得和上一世有什么不同。
好像上一世的林松月，神情没有这么冷淡，像是没有把这世间万物放在心上一般。
林雨瑶想着，忍不住问：“陛下那些决定，当真都是你提议的。”
林松月一听笑了，她轻轻拨了拨被晚风吹拂在面前的碎发：“姐，是我提的，还是陛下提的，有什么区别吗？”
林雨瑶快要以为林松月已经知道她是重活一次了。
是，没什么区别，无论是谁提的，都只能说明这一世和上一世已经有所不同。
林雨瑶不能再拿着上一世的偏见来看待这一世的人。
可是她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重生一事本来就是怪力乱神之说，发生的概率少之又少，林松月怎么会知道呢。
林雨瑶还是觉得，也许这个世界会有些许偏差，但一个人的性格又怎么会变呢，杨山眠究竟适不适合做皇帝，她还需要再观察观察。
林松月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用手转着轮椅过去，没走几步便觉得轮椅动起来轻松了许多。
是405。
她又笑了。
林雨瑶以前从来没觉得，同为女子，会因为另一个女子的笑容而脸红心跳，却没想到，林松月这一个笑容，竟让她看晃了眼。
她看着林松月推着轮椅来到她的面前，她坐在轮椅上，只能仰视自己，但林雨瑶却觉得她反而高高在上，位置的高低并不能让她的姿态放低，她听见林松月的声音放轻了，轻到只有她们自己可以听清。
她说：“姐，你给了杨远归太多的信任和自信，与其将目光放在陛下身上，不如盯紧了杨远归。
他的母妃可是曾经干政的一份子，要说狼子野心，只怕是他也不会少。”
林雨瑶不肯相信，她皱着眉，反驳道：“大皇子性格耿直，做不出那番勾心斗角的事情来。”
“是吗？”林松月耸耸肩，405推着她缓缓行过林雨瑶的身边，往寝宫去了，她的声音清清浅浅，随着风向后飘来，一丝一缕地淡了。
“那就希望一切都如你所说吧。”
*
杨山眠到半夜才从宴会脱身回到寝室。
他被臣子和杨远归灌了些酒。
杨远归在关外长大，从小混迹在军营里，喝酒喝的厉害，杨山眠比不过他皇兄，被灌得迷迷糊糊。
他醉醺醺地躺在床上，看着床栏上的雕花变成两个三个晃来晃去，晃成了林松月的脸。
杨山眠开始大呼小叫喊太监：“快扶朕起来！”
小太监以为床上有什么东西，等扶起来却见陛下要穿鞋出去，忙着拦他：“诶诶，陛下，您要去哪啊？”
杨山眠穿鞋的手顿了顿，他茫然地抬头望了眼小太监，半晌想起来了，道：“朕去见皇后。”
小太监哭笑不得，他劝道：“陛下，皇后娘娘早就睡了。”
杨山眠泄了气，撇了撇嘴，看起来很委屈：“哦，那我也睡觉。”
小太监见他又躺下了，帮他整理了被子便退出殿外。
林松月睡到半夜听见几个宫女在门外说话。
她坐起身来，也没注意到自己身边还躺着一个透明的405，只忙着喊阿纯，问她怎么了。
阿纯先道了歉，才道：“陛下被大皇子灌醉了，方才才回到寝宫，现在在发酒疯呢。”
林松月开始穿衣服，道：“我去看看他。”
阿纯搀着她，扶她去轮椅上。
林松月另一只手在床上撑着，她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林松月吓了一跳，直到感觉出那只手的温度有些熟悉，她转头望着床的里侧，那里什么都看不到。
但是她知道，有一个人正躺在那里，他伸出手拉住了自己，是挽留的姿态。
林松月突然觉得心乱如麻，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
从405吻了她之后，他们没有再说过话，也没有肢体接触。
她不知道405什么时候睡到了她的身边，也不知道他今天这些奇怪的行为是因为什么。
林松月慢慢将手抽出来了，这次405没再阻拦她。
她忽然觉得，这也许不是自己第一次将手从谁的掌心里抽出来，她心中带着难言的伤心和惶恐，抽回了自己的手，再看似毫无留念，实则慌乱不安地离开。
她好像逃避过许多原本想要去做的事情，但是她忘记了。
林松月转回了脑袋，坐上轮椅让阿纯推她出去。
她将405留在了屋里。
林松月去见了杨山眠。
杨山眠酒品还算不错，没有发疯也没有到处大吼乱叫，只是看起来不太聪明。
就是闹着头疼。
林松月看着好笑，她让人去厨房做醒酒汤，自己到床边跟杨山眠说话。
跟喝醉的人说话其实很有意思，特别是像杨山眠这样，醉了以后智商会降低的，像是个五六岁的小孩。
可惜没有手机，不然林松月真想把他这副样子录下来，等他醒了带他回忆自己的黑历史。
等哄着人喝了醒酒汤，林松月让人在屏风后放了一张小榻，准备在这里休息，不再回去了。
寝宫里灭了灯，安静下来。
杨山眠平稳的呼吸声在旁边轻轻响起。
林松月闭着眼，看着像是睡熟了。
405又化了身形，挨着她躺下去。
“405。“林松月闭着眼睛喊他，405没有被抓包的尴尬，他安静地躺着用手抓着林松月的手。
林松月觉得他像是被丢惯了的小狗，越来越粘人了。
她睁开眼睛看天花板，和405一起沉默着，谁也睡不着。
过了片刻，她感觉到405像是翻了个身，体温贴近了，热量源源不断地传到自己身体里来。
405开口了：“林松月，你是不是喜欢杨山眠？“
林松月觉得自己对感情这件事愚钝得很，但是她又清清楚楚地能够感觉到，405想问这句话应该很久了，她轻轻地摇头。
405好像不太相信，他追问道：“可是你听他醉了，就忙着赶来，这还是不喜欢吗？“
“405。”林松月声音平静，情绪也很平静，她微微垂了眸，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他很像一个人。”
405没吭声。
她没注意，只轻轻笑了一下：“但是不记得像谁了。”
两个人又安静下来，他们不再说话，只有贴着的身体在互相传递着温热，告知着体温。
隔壁的杨山眠不知道两个人的心事，他快乐地做着梦，熟睡着。
林松月突然想起了什么，她也侧过身去，和405呈面对面的姿势。
她看不到405，但是能够感知他的存在，她好奇地问他：“你只能以透明的状态出现吗？”
405不知道。
他看见林松月有一缕细发搭落下来，落在鼻梁上。
他忍不住伸手去将那缕头发拨开。
林松月觉得鼻梁有些痒，她抓住了405的手。
405没挣脱，只说：“我会想办法，以实体的状态在你面前出现的。”
“……”
“在你回到你原本的世界之前，在和你分开之前，我一定会让你见到我，记得我。”
他只是个系统，由无数数据组成，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有了人的性格。
林松月抓着他的手，一起塞到被窝里去。
她闭上眼，嘴角弯弯：“别说话了，睡觉吧。”
牵着的手却没有再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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