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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认了阿月的名字，贺云青心里更觉亲切了，他开始对她说藏在心里好久好久的话。
他说话的声音细细弱弱的，大概是病魔折磨得他没什么精神。
“阿月姐姐，我妈妈生下我就去世了，是爸爸单独抚养我长大。我们一直住在泗阳市，那是个边缘城，一个海岛上的小小边缘城市。果不其然，五岁的时候我开始得了环污病，轻型熬了两年，中型熬了两年，最终在四年前转为重型患者。”
“阿月姐姐，你知道吗，我有时候就会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环污病这种疾病？”
“不过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人知道人为什么会得这样的病！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只有住在边缘城的居民才会患这种疾病！”
“这病到了晚期重型阶段，会影响身边人的身体健康。爸爸虽然总是在安慰我，可我知道他的身体远不如从前了。”
“前面几年，爸爸带着我往边缘城的小医院跑。大家都说得了这个病就没救了，说大医院都拿这个病没法子，可是爸爸不相信。他说奶奶曾经告诉他，民间有高人，肯定有人会治这个病……可是，我们跑了好几年都没有好转。”
“等我变成了重型，愿意接收我的医院更少了，不得已爸爸又带着我往大医院跑。只有大医院有机器人医生，不会因为这病的特殊影响拒绝给我看病。我们换了一个又一个大医院，也不行。到了现在，我感觉自己没有多少日子可以活了。”
“阿月姐姐，”贺云青偏头，只能看见一团白色的光影，“这个病太折磨人啦。我的眼睛变得奇奇怪怪，又看不清东西，我好久都没有看清过爸爸的模样了。我的身体虚弱无力，就像没生骨头似的，有时候我想给自己加油打气，却连拳头都握不紧。我的皮肤生了好多褶皱，看起来像个小老头，可是以前的我是我们镇上最可爱的小孩，有许多小伙伴都愿意跟我一起玩，我可受欢迎了。现在，除了爸爸，还有姐姐你，大概没有人愿意接近我了。”
“其实，我已经不是很在意这个病了，只是爸爸……”
贺云青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这么一大段话，耗费了他为数不多的力气。
他努力扯起嘴角，竟露出一个如松针寒露一般清澈的笑容。
“姐姐，有时候我好想放弃，可是我想一想爸爸，又觉得自己还能再坚持坚持。他日日夜夜陪着我，照顾我，因为我的影响，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姐姐，我好怕。”
他怕一个人去面对死亡，怕留下爸爸一个人孤独地在这个世界上，怕没了他，爸爸就撑不住了。
阿月摸了摸他的头，很轻很轻。
阿月在心底叹气。
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这个孩子得的是环污病？
感受到头顶如云朵般温柔的抚摸，贺云青眼里的泪如决堤的洪水，怎么也止不住。
“阿月姐姐，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我感觉说出来好受多啦！”
“云青是个好孩子！”
阿月动作温柔，用柔软的纸巾替他擦泪。
贺云青害羞低头。
忽略他枯朽的皮囊，阿月仿佛看见了一个朝气蓬勃，善良可爱的灵魂。
可是……
“叮～”五号门诊室的门突然打开了。
“阿月姑娘，我居然……等等！”
宋白榆一出门，就看见阿月坐在椅子上低头为一个小孩子擦眼泪。
他再定睛一看，是一个环污病重型患者。
快步向前，他紧握住阿月纤细的手腕。
“别，别靠他太近！”
阿月皱眉，并没有说什么，安抚性地用另一只手摸贺云青的小脑袋。
而后才对着宋白榆轻声喊道：“放开！”
“可是你……”
阿月站起来，抬眸与他对视。
“我的体质有点特殊，不会受环污病的影响。”
“真的？”宋白榆不相信。
怎么可能？！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逃过一个重型环污病患者的“感染”。
“真的。我总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冒险。赶紧给我放开！”
“好吧。”宋白榆连忙放手。
激动劲儿过了，牙疼又来了。
阿月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牙又疼了。
“你去那边转角的地方等我，我还有些话跟云青说。”
“可是我想和你一起……”
阿月：“赶紧过去！”
到时候他身体哪里不舒服了，她大概又会被宋清规这小子缠住问东问西。
“好！”看阿月好像生气的模样，宋白榆大步向前，一刻也不敢停留。
“阿月姐姐？”贺云青疑惑又好奇，那个好像长得很高的哥哥是阿月姐姐什么人？居然能让这么温柔的阿月姐姐发火。
阿月以为他在疑惑自己还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云青，姐姐要走了。姐姐今天很高兴今天能成为你的听众。”
阿月把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像对待一个身体健康的普通少年那样。
“姐姐说不出太多鼓励你的话，只希望我们有缘再见！”
贺云青乖巧点头：“再见，阿月姐姐。希望我们有缘再见！”
声音细弱，令人心疼。
但他心底知道，他和阿月姐姐应该没什么机会见面了。
这次看病后他打算跟爸爸回家了。
如果回他那个小小的，破旧的边缘城，住在中心城的阿月姐姐是不可能会去的。
更不用说他命不久矣，哪里有时间能等得到阿月姐姐？
微弱的笑意浮现在他耷拉下来的眼尾，贺云青注视着前方模糊的光影，在心里又默念一遍，姐姐，但我仍希望我们会有再见的一天！
——
阿月经过走廊转角的时候特意看了一下走廊的另一头。
那个刚才接近崩溃的中年男人擦干了泪，脸上带着最坚强的笑容，稳步向他的孩子走来。
“云青，对不起，爸爸刚才上厕所用得时间久了点。”
“没关系的，爸爸，刚才有个很温柔的姐姐陪我聊了会儿天，我很开心。”
“咦？居然有人……”
中年男人诧异极了，难道是什么别有用心的坏人想要欺骗他可怜的孩子？
居然有人愿意跟一个重型环污病的患者聊天？
“爸爸，姐姐说她体质特殊……不怕这个。”
贺云青弱弱地为阿月辩解。
再后面的话，任凭阿月怎么仔细听也听不到了，他们已经隔了很远。
“阿月姑娘，你刚才……”宋白榆捂着脸欲言又止。
阿月转头看向其他的地方，约莫过了几秒钟，她的目光才虚虚地落在宋清规的脸上。
“机器人医生说你的牙齿怎么样？”
“嗯……说我是智齿发炎，给我开了药。好了之后建议我拔除智齿。拔的话要找他们医院的医生。右边下面的那颗智齿生得有点刁钻，它说最好找他们医院资历最高的牙科医生拔牙。”
宋白榆满脸忧愁，“唉！拔牙这种事情想一想就疼。现在我们要去一楼拿药洗牙。阿月姑娘，又得麻烦你在外面等我了。”
阿月陪着他去拿了药。
宋白榆将药剂给了窗口的机器人，机器人扫描录入药剂信息，让他稍等一下。
“医院有这么多机器人，好方便啊！”
宋白榆感叹，然后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询问，“如果咱们别墅也有一个或者两三个……”
阿月无语，都跟他说了在别墅里有机器人是不可能的，没过多久他居然又提出来了。
不长记性！
“请858号病人进四号房换药！”
是语调僵硬的机器播报。
阿月：“不可能。”
然后目光落在四号房的房门上，示意道：“到你了，赶紧进去！”
宋白榆失望抿嘴，“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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