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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神医前几日再次中风,已经起不得身了,祁晋把他扶坐在院中的大树下。
林神医一指明有余主仆三人,“阿晋,去,给他们看看。”
明有余把丁秋放在一边,摆好了他的身体,把他紧攥着的拳头分开,放在腹部前,“先给丁春看,我没什么事。”
祁晋先给丁春看伤,丁春剥了自己的外衣,祁晋一看之下,手不由得顿住了。
祁晋去看丁春的脸,丁春脸上并没有多少痛苦的表情,他看的方向,是被放在一边的丁秋的尸体,心想,这人还真是厉害,受这么多伤,都还撑到现在,还把兄弟的尸体背了回来。
祁晋道:“忍着点。”
丁春随手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就塞到了嘴里,紧紧咬住。
祁晋学医的时间虽短,但是林神医手把手教出来的,她的手极稳,是个天生的医者,林神医自然放心。
明有余打来水,拿出一方帕子,打湿了,给丁秋擦去脸上的血污,有些血液已经凝结了,明有余把帕子再次清洗,给他擦得很仔细。
林神医看着他做的这一切,有些意外,这两个人不过是明有余的仆人,明有余生下来就是天之骄子,得天独厚的长大,没想到会亲力亲为给自己的仆人收敛尸体。
林神医道,“明公子,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
祁晋给丁春冲洗伤口,丁春额头,胳膊上,青筋毕露,但他的闷哼都全吞下了肚,没有躲闪分毫。
明有余眼都不抬一下,浓黑的眼睫遮住了眼里的情绪,他极慢极慢的说道,“我去的时候,已经迟了…酒馆里只有丁春一人在抵抗,丁秋…已经死了。”
祁晋专心致志,他们的交谈她充耳不闻,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钩针和桑白皮线,给丁春缝合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还在渗血,祁晋的手腕纹丝不动,仿佛看不见那片红色,她下手飞快,很快给丁春缝合了腰上最大的那道口子。
祁晋换上一根新的桑白皮线,示意丁春转个身,缝背上的。
林神医分神看了一眼祁晋缝合的伤口,还算不错。
林神医道,“是不是祁晋上山采药,遇到的那伙人?”
明有余道:“应该是的,双山镇极少来外人,迎春客栈人来人往,我们并未听闻有人来过。”
原来祁晋前日照例上山采药,看见了一伙黑衣人,沿着山道往双山镇内走,个个带着武器,祁晋已经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了,她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所以躲在了茂盛的树丛中。
等那伙人走了,祁晋不敢久留,药也不采了,顺着另一条小路下了山,到了家中与林神医说了此事,本来二人没有在意的,但过了一日,镇中却并未听说来了十多二十个外人。
他们就知道这伙人必定是隐藏起来了。
今日明有余上门拜访,想要再劝说林神医上京,明有余和林神医在院中交谈了一阵,林神医却还是不答应。
明有余正在思考措辞,林神医却提点了一句,双山镇来的一伙外人,个个带着武器,打扮像似杀手,他们潜藏了起来,不知道要干什么?
明有余正端着茶杯,递到了嘴边,忽然抬起了头,招呼都没打一个就冲出了门去。
林神医心道不好,这伙人恐怕就是冲着他们来的,他吩咐祁晋准备好东西,待会儿恐怕会有人受伤。
可林神医没想到,还是死了一个人,死了那个平日里最聒噪的丁秋。
他个子不高,总是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一股子机灵劲,脸色的表情也最是丰富。
而今,他闭上了眼睛,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留下。
明有余给丁秋擦干净了血迹,又给他把凌乱的头发和衣服整理好了,他动作很慢,想到了丁秋几岁的时候就到了他的身边,陪同他一起长大。
“公子,太阳都晒屁股了,老天爷啊!”你怎么还不起来?大都护要是知道了,你少不得又要挨打!”
“公子,这本书我看不懂,公子你说给我听听。”
“公子,你和丁春怎么都这么厉害,偏我就不是个学武的料子!我就只有跑得快一个优点了,难道我天生就是跑腿的吗?”
“公子,待在府中好闷啊,你带我出去玩吧!”
“哈哈哈——公子,你要给人入赘当女婿了!哈哈哈——笑死我了!不过公子去哪我就去哪,凉州我肯定是要跟你一起去的,公子的身边我怎么能少了我呢?!”
“公子,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我肯定帮你办好。”
“公子,就算南国再危险,我也是要跟去的,关键时刻,我还能替你挡刀!”
“公子你要当皇夫啦?我的老天爷啊!历史上还没出过皇夫呢!你也带带我呗,我也想要家财万贯,人前显贵!”
……
他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叫一声“公子”了。
明有余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袖中拿出了一个酒壶,酒壶中还留有一些残酒,他把酒壶递给林神医,“劳林老帮我看一下这是什么毒?”
祁晋已经给丁春把伤口缝合得差不多了,他浑身如同水洗过一般,汗水密布,他的背上还有几个暗器没拔出来,双手搁在膝上,攥成了拳头。
暗器很特殊,刃口带了倒刺,强行拔出,会撕下一大块的皮肉,祁晋只得用小刀去挖,祁晋拿着小刀,深吸了一口气,在暗器边上划了下去。
林神医面色严肃的接过了酒壶,打开闻了一下,紧皱了眉头,“没有味道。”
林神医又拿出银针试了一下,银针也没有变黑,林神医的脸色变了,对着明有余道,“扶我起来。”
明有余扶着林神医起身,按照他的指示,进了屋子,在他的卧房中翻出了一个小瓶子,林神医把小瓶子里的药粉倒入酒壶中。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无色透明的酒液开始变化了,变成淡淡的粉色,然后,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便从酒壶中飘散出来。
林神医一把捂住口鼻,把酒壶递还给明有余,“快!这气味也有毒素,拿去外面倒了!”
明有余没有多问,拿着酒壶,几个闪身,就把酒壶扔出了院子。
林神医指着那杯扔出去的酒壶道,“明公子,这毒是哪里来的?”
明有余问道,“这毒有何不可?”
林神医脸上闪过一丝嫌恶,“此毒名为‘冬颜’,是一种开在沼泽边上的花朵,此花有剧毒,花香能迷惑人心智,花朵食之会肠穿肚烂,要人性命,平常山林野兽经过它,都会绕着远远的走。”
林神医道,“‘冬颜’颜色绯红,一旦摘下,花叶分离,花朵便渐渐变成白色,制成毒药无色无味,银针也试不出来,若能找到‘冬颜’的叶子,将其投入毒中,这毒药就会恢复本来颜色,刚才那瓶子里装的,就是‘冬颜’叶子研制粉末,乃是我年轻时各处游历,友人所赠。”
“究竟是何人?用这般可怕的毒药来毒害你们主仆三人?!”
明有余沉痛的视线落在了丁秋的尸体上,“这冬颜被张屠夫下在了酒里,请我们吃酒,推脱不掉,他们俩去了,丁秋喝了那酒,丁春侥幸逃过一劫,丁春不愿放弃丁秋,带着他拼死苦战,丁秋…不愿拖累丁春,主动赴死。”
寥寥几句话,声声可见血。
林神医问道,“究竟是何人与你有这般深仇大恨?”
明有余缓缓了摇了摇头,“我想不出,朝中大臣虽与女皇有所不合,但皆是北国旧臣,不至于暗地里谋害我,再说了,我死了,于他们百害而无一利。”
林神医低声道,“但愿如此,凉朝没有沼泽之地,这冬颜只在南国才有,若是朝中有人想害你,那必是私通敌国。”
“你说什么?!”明有余心中的疑点一点点浮出水面,他的手在袖子中动了一下,“林老,你说这冬颜是长在南国的?!”
“是啊!”林神医不明所以,只觉得明有余神色有异。
“咯噔”一声。
是祁晋挖出了丁春身上的暗器,扔进了边上的水盆中。
明有余的脖子一寸寸扭了过去,眼神直直的盯着那水盆中的暗器,暗器在水中浸泡,血液渐渐冲散了,露出了事情的真相。
那是一枚四周都带着倒刺的暗器,有些像金钱镖,旁人也许没见过,但明有余是见过的。
他去过南国,见南国的王爷,王爷带他领略南国强劲的力量,校场上,就有专门训练暗器的队伍,使用的正是这种暗器。
他不会看错的。
南国之中,有人想要他的命,除了荣嘉炎,不作第二人选。
他们只在新阳城打了个照面,还是你死我活的场面,而荣嘉炎明明拿下北国,又不得不匆匆赶回南国,也是拜明有余所赐,是他在背后推波助澜,荣嘉炎对他当然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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