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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目看去，眼过之处皆是废墟。
在这废墟之中，有一个身上穿着破衫的少年，在一处废墟前向东跪下，他低下头默哀了许久后，这才缓缓起身。
他那束乌黑的发丝随风凌乱，俊俏的脸庞上早已布满了灰尘。
就连他苍白起皱的嘴唇，也在烟火中被熏的有着乌黑的死皮。
但是，尽管满身泥泞与污渍，他的一双眼眸却十分干净。
他抿着嘴，眼眸远眺向东方，那里曾是他的家园，此时已被蛮夷占领。
他陷入了沉思，任凭身体在猎猎秋风之中摇摆。
“父王、母后……”他沙哑的声音从干瘪的唇齿之中挤出一丝声响，像极了那山洞中不知名的回声。
而这时，不远处，异动响起。
少年的目光跟随着那动静看去，只瞧了见一个衣衫破碎的老妇，正跪倒在地上，抱着一个兵爷的大腿哭喊着。
在老妇身旁，有两个穿着异族服装的士兵，此时正笑盈盈地拉扯一名花季年华少女的衣裳。
拉扯之中，少女衣衫凌乱，她死死抱着胸口，却依旧露出了成片白花花的肌肤。
她咬着牙抱着衣服，另一只手环抱着身旁的一处木质围栏上，费尽了力气不让自己被眼前这俩士兵拖走。
哪怕是那两个士兵已经将长刀抽出，抵在她的脖颈，她也不肯放松一丝一毫……
看着兵爷抽出长刀，那老妇也开始嘶声裂肺地哭喊。
“兵爷啊，老爷们啊……求求你们放了我的孙女吧……她才十四啊！
“你们要做什么冲我来，要干什么让我去，我还可以，我什么都能做啊……
“求求你们，放了她吧……放了她吧！”
听着老妇的哭喊，少女泪眼婆娑朝着那儿看去，妇孺二人此时都已经泣不成声。
可她们哭喊着，那两个士兵却丝毫不领情。
“滚开臭老婆子，那么美的小闺女哪里是你能比得上的，放过她？哈哈哈哈，可以，过了今晚，等爷几个爽够了，绝对放过她！”
两个士兵一副异族的长相，样貌上看去更是凶神恶煞。
配合着他们身上的流氓气息，十足的一副兵痞模样。
此时的他们，目光中满是色欲，哪里会轻易放过眼前这如花似玉又楚楚可怜的少女？
在他们的心底里，此时已经开始盘算着，今夜可以如何好好享用这黄花闺女。
耳朵里，怎么可能听得进去她们的苦苦哀求？
少年看着他们，嘴角的牙齿咬得嘎嘎作响：“非吾族类，欺凌我族，罪该万死！”
他缓缓抬起脚步，朝着少女与老妇走去。
在少女与老妇的周围，都是这个王朝的难民与流民。
只是身为亡国人的他们，根本没有勇气站出来。
何况，他们中除了老人便是小孩，哪里是这两个兵痞的对手。
更别谈对方手上还有刀刃。
这些亡国之人面对如此场景，他们面面相觑，痛心却又无可奈何。
甚至一些看不下去的人儿，伸手遮住眼眸，试图掩耳盗铃，以此让自己的内心稍稍好受一些儿。
可这些都是徒劳啊！
在两个兵痞的拉扯下，少女的衣裳终究被撕裂，露出了里面亵衣。
不堪受辱的她发出了抵抗的哭喊，而老妇的嘶喊声愈发撕心裂肺……
少年看着他们，脚下速度愈发加快：“该死！该死！该死！”
终于，他冲到了人前，一步步朝着拉扯中的士兵和少女走去。
在他出现后，那些围观许久却不敢上前的人眼里露出一丝喜色，他们纷纷看着他。
他满身碎布破衫，可旁人眼里的他却犹如身穿铠甲。
他走上前，他手无寸铁，在旁人眼里却满身霞光。
他伸手，所有人的目光汇聚于此，他们期待着正义的降临。
他推搡，他用尽全力拉扯，他使出全身气力攻击……
良久后他才发现，他的所作所为，对于身穿铠甲的兵痞而言，犹如隔靴搔痒一般。
不，是不痛不痒……
两名兵痞对视一眼，嘲讽玩弄的眼神扫在少年的身上。
他们中一人抓着少女，一人扭头看向少年。
个高的兵痞嘴角含笑，嘲讽道：“给大爷我按摩呐？那你倒是用力点啊！要不要大爷我教教你？”
话音刚落，一道罡风。
兵痞一腿踹在少年腹间。
少年整个人被踹出了几米远。
小腹传来了疼痛，他腹部的内脏此时仿佛缠绕在一起，用钻心的疼痛怒斥少年不自量力。
少年双唇发青，他疼的跪在地上。
他不服，他不满，他……
可身体本就孱弱的他，还能做什么呢？
他艰难地抬起头，看着面前众多注视着他的亡国之人，少年从他们的眼中看出了，哀莫大于心死。
他们的王已经被蛮族三王所杀，这些难民早就没有了内心的支柱，在城破的那一天，满城将士皆被屠戮。
这些老百姓，也失去了可以再庇护他们的人。
哪怕那曾得全王朝上下憧憬与崇拜的大周书院，也早已作鸟兽散。
哪里会有人管他们的生死？
他们早已绝望。
少年看着他们，他们也看着少年。
他们在内心嘲讽少年不自量力，也稍稍有些愧疚自己没有站出来的勇气。
他们的眼里，少年是勇敢的，却也是莽撞的。
活着，不好吗？
可在他们的注视下，少年却再次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艰难起身，艰难走近兵痞，在兵痞嘲讽地注视下，他猛然扑向兵痞没有任何保护的手掌。
他张开了因为疼痛而乌黑发青的嘴唇，他用尽全力咬了上去。
一个呼吸后，他咬中了，他感觉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从唇齿之间传来。
这双手掌满是老茧，上面还有浓烈的恶臭传来。
同时，一声嘶吼声响起。
这一次，喊叫声撕心裂肺的不再是老妇人，而是这不将任何难民看在眼里的兵痞。
他不断地甩着手臂大喊着：“放开我！松嘴！狗东西，快松嘴！”
他拍打着，另一只手一拳又一拳挥舞在少年的脸上、脊背上。
兵痞在怒吼，少年却咬的愈发狠厉。
他在撕咬!
而这兵痞在怒吼……
前些时候，怒吼的可不是他们啊！
此时，两极反转。
周围的人注视着，茫然的目光中，他们渐渐有了喜色。
麻木不仁的心里，也稍稍有了丝慰藉。
他们看着少年，也看着兵痞。
少年是少年，不是他们为国出战的儿子、丈夫、父亲。
兵痞是兵痞，不是杀死他们儿子、丈夫、父亲的将军。
可渐渐地，那些身影开始交叠，他们仿佛看见了自己梦里想要见到的人儿。
也因此，他们内心中泛起了难得的喜悦。
他们不敢大声说“好”，却也在心中为少年加油……
犹如他们曾对着自己的儿子、丈夫、父亲说的那些话一样。
“保家卫国，你是天下鼎力的男子，是我们的英雄。”
此时的少年，亦是英雄。
只可惜，另一兵痞很快反应了过来。
他不再欲壑难填地吸着少女身上的香气，而是看向自己不断嘶吼的同伴。
他放开了少女，大步朝着同伴赶去。
他看见了同伴满是鲜血的右掌，手中长刀横立，一刀劈向少年。
所有人移开视线，他们将自己藏在墙角，藏在沙堆，藏在没有人看得见的地方。
那样，他们也看不见少年。
他们才堪堪得到难能可贵的心安。
他们只为了苟且偷生，他们哪里敢有反抗的心思？
他们开始在心中嘲笑少年的愚蠢，因为这样才能给自己的内心带来一丝丝的慰藉。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哪怕背上的刀刃已经深入骨头，少年还在啃咬，还在用尽全力死死咬住兵痞的手掌。
他在宣泄内心的愤恨，他在宣泄内心的不安。
他甚至想死在这兵痞的手里。
毕竟，其他人亡的是国，可这国，曾经可是他至亲所在的家啊！
他的父亲乃是大周天子，却被被蛮族三王联手杀死，甚至他的母亲也被蛮夷三国将军凌辱致死……
亡国杀亲之仇，不共戴天！
身为大周王朝，不，此时已经是大周亡朝……
他名为姬凌飞，身为周王幼子，恰逢半月前去往临县游玩而躲过一劫。
可死劫易逃，心劫难躲。
身为大周王室之人，就算手无缚鸡之力，却又岂敢苟且偷生？
虽杀不了一兵一卒，那便用自己脆弱的性命换他一持刀的手掌吧！
姬凌飞求死之心越重，他啃咬的力度便越强。
兵痞一刀刀劈砍在他的后背，一拳拳击打在他的脊梁上。
刀刀深入骨髓，拳拳击打在脏腑。
良久后，姬凌飞终于被迫松开了口。
此时的他背后血肉模糊，等他倒下时，那拿刀的兵痞这才发现，少年的意识早已溃散。
而此时的兵痞，半截手掌已经被啃咬的失去了原本的模样。
这一场战斗没有赢家，没有输家。
唯独受利的，是那早已不知去向的老妇与少女。
被啃咬的兵痞拿起同伴的长刀，在少年昏倒的身体上尽情泄愤。
足足一刻钟后，在同僚的劝说下，他赶忙转身离开，朝着军营的医馆跑去。
少年的尸骨暴露在烟火之中，那些藏在各个隐蔽之处的人儿，却再也没有看他一眼的念头。
这种场景，他们每天都要瞧见许多遍。
多一遍不多，少一遍，却也不少。
只是……
在他们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
尘土中，这个名叫姬凌飞的少年，缓缓吸了一口气……
他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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