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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陌远风站直身子，拿手捂住了雪颜的嘴道：“这里离魔界不远，小心给人听到。”
“嗯……”雪颜好不容易压下心里的激动，放低了声音，感激地对陌远风道：“陌公子，谢谢你！”
“不用客气。”陌远风道：“这么说，君后与你是同门？”
“不但是同门，而且是最好的朋友。”雪颜道：“我师父昊天神君座下弟子无多，两千多年前，只啸风师兄、小雅和我三人而已。啸风师兄长年在外对付怨灵，师父那时神力衰微，常常闭关修炼。整个繇山上下，平日便只有我与小雅二人相伴。”
“原来姑娘乃众神之首——昊天神君之裔。”陌远风忽然对着雪颜躬身揖了一揖，神情恭敬地道：“请姑娘受在下一拜。”
雪颜垂下了眸子，看着自己倒映在水潭里的影子道：“我现在落到这般境地，其实比你好不到哪儿去，你何必拜我？”
“姑娘难道不是奉昊天神君之命，前来寻回诸神裔魂魄的么？”陌远风讶然道：“姑娘这一回去，神君自会还姑娘原身，姑娘何必如此伤感？”
“我师父……我师父……”想起师父的魂魄正在大荒之地受苦，雪颜鼻子一酸，眼泪禁不住潸潸而落。
二百年的魂魄飘泊，长久的压抑苦楚，对师父煎心的思念……使她早就想大哭一场，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今日重返人界，心情蓦然放松，是以顾不得当着陌远风的面，她便抹着眼睛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你师父怎么了？”陌远风掏了掏袖子，却并没有掏出什么来，索性撕下一块衣裾代替帕子递给了她。
雪颜接过陌远风的衣裾，勉强擦干眼泪，从头讲了师父自神寂之地归来后发生的一切。待讲到灵烟阁中，自己被夜川烧焦的原身时，止不住再次泪如断线。
“真真是难为了你……”听完雪颜的叙述，陌远风同情地揽住雪颜的肩，拿衣裾帮她擦了擦眼泪道：“雪颜姑娘，咱们两个也算同病相怜……你莫要太过悲伤，一切总会好起来。”
“嗯。”雪颜点了点头，喉中泪水哽咽，说不出话。
面前这个坚强的男子，遭遇比她更加悲惨，此刻却在这里安慰她，不由令她有些惭愧。
陌远风道：“你师父虽下落不明，好在你在世上还有师兄和君后两位亲人，不似我一身残躯，一无所有……”
“陌公子——”雪颜抽了抽鼻子，握住陌远风的手道：“从今往后，你也不再是一无所有，至少你还有我这个朋友。”
“是……”陌远风也红了眼圈，却不曾像雪颜一样哭得毫无顾忌，只含泪笑道：“从今往后，我不再是一无所有……”
“请你不要杀死夜川，好么？”雪颜恳求地道：“如今夜川是小雅的全部，你若杀了他，小雅即便能够活下去，余生也不会再有快乐的日子。”
“你以为我杀得了他吗？”陌远风凄然笑道：“在他身边待得越久，才发现要杀死他越发无望。”
“那你为何还要留在他身边？”雪颜松开陌远风的手，不解地道：“天天看着仇人却又不能将他杀死，甚至还要违心地为他做事，那不是会过得很痛苦吗？”
想想自己知道欧阳寂和身份后，短短一段时间内心里所受的折磨，真不知陌远风长年累月跟随在夜川身边，该过得何等生不如死。
“原本的确很痛苦，后来便麻木了，再后来……”陌远风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意味，顿了一下道：“数百年前，我白日里对他俯首贴耳，夜里从合眼到黎明，无不在想着弄死他的法子。那样的日子，他无知无觉，我却差点儿发狂。”
“据我所知——”雪颜道：“夜川为人十分多疑，你天天想着弄死他，他竟毫无察觉吗？”
“有一次差点儿被他察觉。”陌远风道：“生死一线之际我突然明白，除非我能够完全忘记过去，否则我的目标绝不可能实现。从那之后我装作忘记了自己是谁，卖力地为他做事，想方设法取信于他。直到现在，若非得知诸神裔的魂魄在幽魂破尽剑中，我几乎已经完全把他当作了我的主上。”
“戏演得久了，自己也难免会以假作真……”雪颜怅然喃喃了一句，忽然看着陌远风的眼睛道：“陌公子，即便给你得着机会杀死夜川，若他成心与你为难，你恐怕也拿不回他体内那滴神之血。我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帮到你……”
“什么办法？”陌远风眼睛一亮，一瞬不瞬地看着雪颜问。
“你忘了，小雅是我最好的朋友——”雪颜道：“我原本不想告诉她真相，希望她能在夜川身边永远无忧无虑、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你想利用君后？”陌远风讶声问道。
“不是‘利用’……”雪颜不爱听这两个字，纠正陌远风道：“而是她有权利知道真相。再者，我在她身边的那段日子，知道她一直迷茫于自己的出身，并时常为此闷闷不乐。让她忆起往事、明了真相，作为神的弟子，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帮你拿到夜川体内的那滴神之血。”
“话虽如此，可如何才能令她忆起往事、明了真相？”陌远风问。
“小雅喜欢四处游玩。”雪颜道：“如今欧阳寂和之乱已平定，魔界应该暂时无事。你找个机会告诉她，说小青鱼带着阿獭去了人界剑仙城，并邀请她到剑仙城游玩。以她的性子，定会缠着夜川前来人界，其时我自有办法。”
“你不回繇山么？”陌远风疑惑地道：“我以为你会先回繇山练功，再去大荒之地救你师父。”
“我当然会回繇山。”雪颜叹了口气道：“你这么笨，难为如何在夜川身边待了数百年。”
“明白了……”陌远风汗颜道：“若直说叫她去繇山找你，夜川定然不允，而且还会察觉真相……远风一时糊涂，还是姑娘想得周到。”
“嗯……”雪颜当之无愧地收下了陌远风的恭维，道：“只是你现在回去，会引起夜川的怀疑吗？你私自送我出魔界，回去会不会有危险？”
“你不必为我担心，这些我都能应付。”陌远风道：“倒是你，以后要走的路艰难而危险，记得时时刻刻保重自己。”
“我会的，咱们后会有期——”雪颜拱手道。
“后会有期——”陌远风没有拱手，只紧紧握了握雪颜的双手，转身大步向魔界入口走去。
“哎……”雪颜追了两步道：“这里往繇山去，该怎么走？”
“先往东八百里，再往南……”陌远风回过头来，仔细为雪颜指了前往繇山的路，这才再次离去。
看着陌远风孤独的背影消失在山峦之后，雪颜回过头来，但见原本靠树而眠的阿獭往下滑了许多，此刻正肚皮朝上、沐浴着灿烂的阳光睡得香甜无比。
“真能睡……”雪颜走到阿獭身边蹲下身子，轻轻解了他的昏睡穴，点着他的脑袋道：“太阳晒肚皮了，还不起床。”
“啊……啊啊……”阿獭张开眼睛，一连打了两个长长的哈欠，又伸了个懒腰，这才满脸迷茫地用小眼睛瞧着四周道：“小青鱼，咱们这是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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