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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雪颜这句话，桑成默然许久，低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师命不可违，是吗？”雪颜脊背生凉，冷了声音道：“我不会嫁你这样一个没有担当、糊涂懦弱的男子！我雪颜所爱之人，必视我如珍宝，且心里有我有天下。哪怕我现今容貌丑陋，落魄至此，也决然瞧不上你这样只知唯师命是从的男子，你就死了心吧！”
“好。”桑成倦然道：“你若不嫁，我亦不会迫你。时辰不早，安歇了吧……”
“我饿了。”雪颜满肚子气，哪里睡得着觉，掀开了身上被子道：“我要出去找点儿吃的，你放了我，还是陪我去？”
“你等着，我做饭给你吃。”桑成打开两人手上镣铐，起身向洞口走去。
趁着桑成做饭的时间，雪颜扶着墙壁慢慢走到洞穴深处，顺着滴水的地方往下摸索，竟摸到一个半圆形的小水池。
洞中长年滴水，小水池却不溢不盈，可知下方必有连接别处的通道。
不知那通道通向何处？倘若化出原身，顺着通道一直向前游去，说不定能够逃离桑成身边，设法回到繇山寻找师父。
然而，雪颜刚刚兴起这个念头，便听桑成在洞口说道：“雪颜，我已用法术禁锢了你身上仅存的一点儿魔力，你现在只是个普通的凡人，既不会被人识出魔界中人的身份，也无法化出原身。”
雪颜暗暗试了一试，果然再也化不出鱼的形状。心中不由失望至极，口中却道：“好端端的，我化出原身做什么？我又不喜欢做一条鱼……”
“饭熟了，来吃吧。”桑成道。
雪颜走到洞口，灶堂里的火尚未熄灭，桑成已经盛好两碗饭放在灶台上。
她端起一碗，肚子里明明饿得要命，可吃了两口，便有些吃不下。
师父和冰魅回到玄月洞看不到她，不知要急成什么样子？他们现在一定在到处找她，她怎么能够坐在这里安心吃饭？
“是不是不好吃？”见雪颜定定看着碗里的饭泪眼迷蒙，桑成关切地问道。
雪颜的泪水滴落在碗里，强吃了两口，只觉心里发苦、喉中泛酸，索性将碗放在了脚边，抱住自己的膝盖低声道：“桑成，我想师父……好想好想……”
桑成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雪颜抬起头，见桑成端着饭碗一动不动，炉火的光在他的脸上明明灭灭，闪烁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刻入骨髓的悲伤。
“你也很想你师父，是吗？”雪颜看着桑成的脸问。
桑成低着头，良久方道：“没有……我只想她过得幸福。”
“你觉得她嫁给我师父，就一定能过得幸福吗？”雪颜挪近了桑成道：“一个女子嫁给不爱自己的男子，没有关心，没有怜惜，能有什么幸福可言？”
“关心和怜惜，那是你想要的，未必是我师父想要的。”桑成木然道：“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看着便是欢喜，陪伴便是幸福，至于其他的，有什么要紧？”
“可是桑成，就算你师父觉得幸福，我师父呢？”雪颜道：“日日对着一个不爱的人，你有没有想过，那对我师父是一种怎样的折磨？”
“我师父值得任何人爱——”桑成道：“总有一天，你师父会爱上我师父，到时他便只会觉得幸福，不会再有痛苦。”
“说这样的话，你能骗得过自己吗？”雪颜道：“他们相识不知已有多少万年，倘若能够爱上，何用等到现在？”
桑成沉默了一下，道：“我顾不得那么多……雪颜，不要再跟我说这些。能不能相爱是他们的事，我这做弟子的，只知师命难违。”
言罢，桑成快速吃起了饭，任凭雪颜再说什么，都不作一声。
雪颜慢慢吃完了自己的饭，灶堂里的火也渐渐熄灭，桑成站起身洗刷完毕，看着雪颜迟疑了一会儿道：“你还不去休息？”
“我不困。”雪颜唯恐桑成再把自己的手和他的手铐在一起，双臂交抱在胸前道：“你若困了，自去休息便是。你若担心我趁你睡熟时逃掉，不妨在洞口设个封印。”
“不用了。”桑成道：“我知你不愿与我同床共枕，既如此，你去床上休息，我在洞口守着。”
“好，那就有劳你了。”雪颜立即站起身子，拖着脚步回到了床上。
夜里，有风自峡谷中呼啸而过，枝枝叶叶碰撞出嘈杂的声响，更有大大小小的石头、扎根不深的树木从悬崖上滚落，时不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雪颜本就睡得很不安稳，听着这些声音，更加难以入眠。
她张大了眼睛朝洞口望去，趁着微弱的天光，但见桑成的影子犹如一块黑色的石头，靠在洞口墙壁上一动不动。
没来由地，她想起大荒之地人肉相食的情景，又想起桑成被蚀骨白蚁噬咬得体无完肤的情景。
说起来，桑成被流放大荒之地，虽是欧阳寂和精心设计，却未必没有她的一分过错在里面。今日自己被桑成囚禁此处，莫非就是偿付当年欠下的债？
当这个念头在脑子里闪过，雪颜的心情不觉平和了许多。
她今日所受之苦，比起桑成在大荒之地所受的苦算得了什么？桑成并未因当年之事对她有丝毫怨言，她又何必一心视他如仇寇？
一切都是九宸天姬的错，桑成只是一个可怜的、执迷不悟的痴情男子罢了。
看着那个石头般沉默隐忍的影子，雪颜心里渐渐升起一股悲悯，她抱了被子，慢慢走到桑成身边，轻轻盖在了桑成身上。
桑成一直睁着眼睛，直到雪颜转身离去，方低声道：“雪颜，谢谢你——”
雪颜顿了脚步，忍着鼻子里一丝酸涩淡淡道：“桑成，若有一天我师父寻至此处，要你性命，我一定会拼死护你。你能因你师父忘了从前情义，我却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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