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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网 > 别问没爱过 > 他为我种十里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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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起身,在屋里翻箱倒柜找了把大伞和一根绳子,推开门,走到那棵海棠树前,踮起脚,将伞插进树枝里,再用绳子固定住。

    地上的花瓣全都染了泥土,我弯腰一片一片拾起,用宽大的衣袖盛着。

    绿瑶撑着伞追出来,焦急道:“小公主,这么大的雨您怎么能自己跑出来呢,您看看,都淋湿了,万一染了风寒可怎么办才好。”

    雨势愈来愈大,我起身对绿瑶道:“走吧。”

    刚转身,就见陆庭诀撑着把伞站在庭前,长身玉立,正眸光深沉的望着我们。

    也不知道是何时来的,伞面已经湿得不成了样子。

    他身边没有如平常一般跟一大群人,只有他自己,站在厚重的雨幕中,身形挺拔,像一棵高大的参天古树。

    他就那般望着我,神色与目光俱是复杂。

    那样的神色与目光,在很多年后我也见到过,里面掺和着许多我年幼时曾看不懂的东西,我后来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明白,那里面的东西,叫做欢喜,叫做悲哀,叫做怀念,更多的,叫做无奈。

    “奴婢给王上请安,王上万岁。”绿瑶慌忙朝他行礼。

    我也伏身朝他施礼,他说过,我必须要乖巧听话才能活着,这话我每日都会提醒自己一遍。

    “以后有什么事交给底下的人去做就行了,仔细别着了凉。”

    我以沉默作答。

    回到屋内,我打了一小盆水,将海棠花瓣放进去洗净,等到天晴了,可以将它们晒干,制成锦囊。

    这是念安娘娘教我的。

    “喜欢海棠花?”陆庭决走到我身旁,嗓音难得有些柔和。

    “嗯。”

    “海棠无香,外形也不比别的花儿娇艳,为何喜欢它?”

    “阿娘说,不是所有花儿都美丽娇艳有香味的,有的花儿天生便不美不艳,可是它们清丽脱尘,也自有一股天然去雕饰的清浅之美,其中海棠花便为典型。况且海棠花有舒心静气之功效,食之可解郁气,戴之可静心气,怎么就比不上别的花儿了?”我一边洗花瓣,一边说,一口气说完,抬眸发现陆庭决目不转睛的盯着我,也不接话,我有些后怕的想,这算不算是顶撞他?

    谁知,半晌,他伸出手摸摸我的头:“小小年纪懂得如此之多,不错。”

    我被他的举动吓到,下意识地往旁边缩了缩。

    那日他说要杀了我时的情形,我可还记得清清楚楚。

    “孤有这么可怕?”他的声音里似乎带了几分不满。

    我仰头看他,他在笑,他笑起来眉目舒展,眼尾上扬,分明是个干净明媚的少年郎,哪里像那日我在北洲见到的杀气凌凌的他,哪里像两个月前一脚将我踢翻在地还说要杀了我的冷酷无情的他。

    他到底有多少面,为何可以一边杀人一边笑得这么灿烂呢?他这个杀人凶手,怎么可以笑得这么灿烂呢?

    我不知作何回答,思虑一番,只摇了摇头。

    我怕说错话,怕他当真一声令下杀了我。

    半月后,绿瑶告诉我,陆庭诀命人造了一片海棠园,就在南宫尽头,占地数十亩,已经完工。

    “小公主,您瞧王上多宠爱您,恕奴婢多嘴,日后您就别再与王上作对了,奴婢瞧着,王上是十分在意您的,若……”

    “你出去,我不想听你说话。”不等她说完,我打断她。

    什么宠爱,他不过是因着对念安娘娘与我的愧疚罢了。

    我没有去看过那片海棠园,一次也没有去过,仿佛要以此来证明自己反抗敌人的决心一般。

    多年后,我年迈的梦境里总是出现这一幕——小小的一棵海棠树在风雨里摇曳,它原本完美盛开在指头上的粉白色花瓣被重重打进泥泞里,沾染一身污垢。

    无数次半夜惊醒,冷汗淋漓,我才后知后觉,那棵海棠树,那些海棠花瓣,不就是我命运的真实写照吗?

    即便被人捡了起来洗干净,它也再回不到枝头上去,它只会慢慢枯萎,老去,死去。

    陆庭决还没有解我的禁足,我哪里也去不了,连清欢殿的大门都出不去,便日日夜夜将自己关在寝屋。

    依然是夜夜噩梦,醒来后便陷入无边无际的痛恨与自责之中,明明敌人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自己却没有能力杀了他。

    我爱的人,爱我的人,都已经死去,而我,却安然无恙的与敌人共同呼吸一方空气,不该是这样的,这一切都不该是这样的……

    就这样被关到了二月,乍暖还寒之际,我不幸染上了风寒,高热难退,食不下咽,寝不入安,久病不愈。

    陆庭决知道之后,清欢殿立马被太医挤得水泄不通。

    那几日,所有丫鬟奴才都终日惶惶不安,因为陆庭诀随时都在发火,杖毙了一批又一批奴才。

    果然是个杀人如麻的魔鬼,我躺在榻上迷迷糊糊如是想。

    虽说头晕目眩,可我没记错的话,他已经连着好几日没上早朝了,一直昼夜不分守在我榻前,我一睁开眼便能见着他眉头紧锁薄唇紧抿的模样。

    可他不知道,我并不想看见他,一分一刻也不想。

    一看见他,我便会想起想起阿爹,想起哥哥,想起那日被鲜血浸透的北王宫。

    感觉到眼角似乎有东西划落,我抬起绵软无力的手抚了抚,湿漉漉的,是眼泪。

    身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燥热,夹杂着沉闷的疼痛感,难受至极。

    我恍惚听见自己低吟出声,旋即,一只冰凉的手掌覆上我的额头,使我滚烫的知觉暂得一丝舒适。

    “再等等,太医马上就到了。”陆庭决用温柔的语调哄着我。

    我想起在北洲那日,他从尸体堆里抱起我,说带我回家,也是用的这般温柔的语气。

    他总是这样,时而冷漠时而温柔。

    殿内不停有人走来走去,脚步急促,好似格外不耐。

    我听见自己持续的低吟,模糊的意识中,有人抱起我,冰凉宽阔的怀抱将我围住,淡淡的檀香萦绕在我鼻间。

    我费力睁开眼,看见陆庭决那张近在咫尺的冷峻的脸。

    后来绿瑶告诉我,是陆庭决一次又一次跑出去站在风口,让风吹凉了身子,再进来抱着我,为我降温。

    “王上,左太医到了。”程公公快步从外面走进来,身后跟着个雪鬓霜鬟的老者。

    “微臣左立樟扣见王上,王上万岁。”

    “请起,左太医,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你了。”

    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烧出了幻觉,陆庭决竟然会这般低声下气的说话?

    绿瑶说,左太医在敬文帝在世时便闻名天下,后来因为年岁大了,厌倦宫中生活,不得已携妻子儿女辞官归隐,而我病重,陆庭决特地命人快马加鞭前去远乡请了他回宫。

    左太医上前来为我把脉,良久,他起身走到陆庭诀面前跪下:“王上,依臣诊断,小公主乃肝气郁结之症,换言之,是心疾作祟,再加上染了风寒,心病还须心药医,至于风寒,臣立马去开方子。”

    送走左太医后,陆庭诀遣散了屋子里一众人。

    他走到我面前,依然冷着一张脸,语调却温软,他说:“关你禁闭,是孤不好,日后孤便允了你出入王宫自由,可好?”

    我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只听得他又接着说:“等你好起来,孤带你出宫玩,可好?”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他的神色竟然有几分焦急。

    见我不说话,他眸中很快便又染上不耐之色。

    趁他发火之前,我点点头,轻道:“好。”

    疲惫至极,我闭上眼睛,想让自己进入梦乡,却因着知道陆庭决还坐在榻边看着我,始终睡不着。

    绿瑶端着药碗走进来,陆庭诀伸手抱起我,接过碗,“来,先把药喝了再睡。”

    声音低沉喑哑,带着丝不容置喙的意味,又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宠溺。

    关于他面对我时态度前后巨大的变化,我虽然忐忑,却也不敢质疑。

    所以,即便那药再苦,我也一口气喝完。

    那几日,陆庭决日日守在清欢殿,从早到晚,从晚到早,引得前朝大臣一片议论。

    我心中欷吁,面上却不动声色。

    为了出宫,我努力喝药,所以我的病很快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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