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页   夜间
乐书网 > 别问没爱过 > 他伤我,又一次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乐书网] https://www.leshuxs.org/最快更新!无广告!

    三月落了整整一个月的雨,方才停下,清欢殿前院里围墙边的那棵略有参天之势的大梨树便一夜之间开了花。

    我记得汉文里有句古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想来,也不过是此般情景了吧。

    累累满枝的白色,像极了北洲冬春里的大雪。

    即便隔着一个院子与一堵墙,坐在屋里的窗户边,也能闻到被风带起的淡淡的清香味。

    我就是在这时看见的顾翊。

    白色的梨花花瓣被风吹得漫天飞舞,我坐在窗前看得正出神,原本平静的视线内恍然出现一颗黑黢黢的脑袋,紧接着,一张清隽的面孔印进花间。

    少年一袭白衫,墨发银冠,翩翩小公子的模样。

    只是他的行为却鬼鬼祟祟的,攀爬在梨树枝上,东瞧瞧,西望望。

    我打开门,走到墙根下,抬头唤他:“喂,你是谁?”

    “本王是……”他一边挠头,一边对着我嘿嘿笑。

    听到头两个字,再加上他一直嘿嘿傻笑,我大概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

    “那你在此处做什……”

    我话未说完,墙头上的少年突然惊呼一声,然后直直朝我砸了下来,我只感觉眼前一片黑色……

    即便我用尽了体内所有浅薄的功力来支撑,依然被少年砸了个狗啃屎。

    赶来的绿瑶见此情景,慌忙朝我身上的人行礼:“奴婢见过王爷。”

    “免了。”这两个字他倒是说得利索。

    “王爷,您……您能不能先起来……”绿瑶一脸为难的看一眼他身下气若游丝的我。

    少年这才弹了起来,又伸手将我扶起,还知道替我拍净裙子上沾着的泥土灰尘。

    “你无故爬到那上头去做什么?那墙那般高,你知不知道那很危险?若是摔了个残废怎么办?”我双手叉腰,对着他劈头盖脸一顿斥责。

    其实,我这般生气倒不是因为关心她,只是因为,我骨头疼,全身上下都疼。

    “对……对不起……”少年飞快垂下头,神色有些慌张急促,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脚滑了。”

    瞧他傻乎乎的模样,我不打算与他计较。

    “算了,不怪你。”

    “那就好,那就好,你……你就是……你就是我那个小外甥女吗?”他复又抬头望向我,面色微微有些潮红。

    我扬起头:“对。”

    “真好看。”他又挠起了头。

    我心里有些高兴,被夸好看,还是被一个比我还好看的人夸好看,怎么会不高兴呢。

    “嘿嘿,我……我叫顾翊,立翅高飞的翊。”

    “我叫白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玉。”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是我前些时日在汉书里读到的一句成语,意思是宁为玉器被打碎,也不为瓦器而保全。

    多么讽刺,我全然与之相反。

    即便我再三强调自己的病已经完全好了,太医院依然坚持每日给我开药。

    陆庭诀下了旨,我每日必须要当着大家伙的面把药喝下去才行。

    这时我才知道,上次回宫前他买那么多零嘴所为何用了,原来是拿来哄我喝药的。

    每当我一鼓作气喝完那碗黑乎乎的液体,他便变戏法似的拿出一颗蜜饯喂到我嘴里。

    生病那段期间,我几乎忘了陆庭诀是个残忍的刽子手了,因为他实在是太温柔了,温柔得让我不知所措。

    他会耐心哄我喝药,会给我念画本子听,还会讲笑话逗我开心。

    只是这份温柔,很快被打破。

    春天的尾巴上,我的病才算是彻底好全,陆庭诀将我送去了太学宫读书。

    老夫子将我打伤同孰的状告到他跟前时,他正在朝殿里与重臣议事。

    那一次,对于我的乖张叛逆,他终于动了怒。

    北洲初见那日,我用刀子捅他,他没动怒,还说要带我回家。

    回中原的马上,我狠狠咬了他一口,他没动怒,到中原后还封我为公主。

    后来我试图用茶盏碎片刺死他,他似乎也没太动怒,只是踢了我一脚,不痛不痒的一脚。最后,他也只是关了我两个月禁闭,禁闭解除之后,绿瑶又告诉我,他种了海棠园给我。

    除了面对我时态度差了一点儿,我似乎还没见过他真正动怒的样子。

    而这一次,他终于真正动怒了。

    本来,我是敌国前朝皇室余孽,当初所有人都不赞同他将我养在宫中,只是他一意孤行,加之大家也畏惧忌惮他杀伐果断的性子,便不敢再反复阻拦。

    现下我行为如此嚣张跋扈,自然让他面子上挂不住。

    其实我知道,在太学宫读书的人都是那些朝中重臣的儿女子孙,我此举若陆庭决不罚我,无疑会伤了与他们的和气。

    君王治理国家,权利方面讲究的便是制衡,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需要笼络人心。

    可我还是觉得委屈,因为他没有问过我一句事情的前因后果。

    我不是无缘无故出手伤人的,从一开始他们就不待见我,不与我说话,这倒无妨,我根本也不稀罕融入他们的圈子。

    可是,竟然还有人骂我是野种,从北洲来的野种。

    野种,何为野种?我也曾是被阿爹阿娘捧在手心里的明珠,也曾是北洲国身份尊贵的公主,何为野种?

    我以为对方多少会些傍身的功夫,毕竟我与哥哥从小就跟着阿爹的武将练武术,所有我以为他们也是如此,所以我出手重了点,没想到对方被我两三招便打倒在地。

    陆庭诀发了很大的火,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生气,他命奴才用皮鞭狠狠地抽我,无论我哭得多么撕心裂肺,他都坐在椅子上冷眼旁观无动于衷。

    “陆庭诀!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哭着吼道。

    我恨他,恨他不相信我的解释,恨他为了他的江山天下不分青红皂白。

    “再打!使劲打!孤就不信管不了她了。”愠怒的声音响彻大殿。

    “住手!”一道略微熟悉的声音响起。

    顾翊不知道从哪跑过来,他着一身湖蓝色长衫,腰间别着的翠玉正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他走到我身边跪下,腰背挺得笔直:“王兄,臣弟……臣弟可以作证是他们……他们先欺负霁月公主的。”

    “那她就可以打伤人了?错了就得罚。”陆庭诀睨他一眼,冷冷道。

    “臣弟不服!”顾翊猛地提高音量,结结巴巴,“明明……明明是他们先对霁月公主出言不逊的!”

    陆庭诀不再看他,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慢悠悠道:“连王爷一起打。”

    鞭子落下来的时候,顾翊微微侧身将我的身子挡住一半,减去我不少痛苦。我都不敢哭出声了,只呆呆望着他。

    他没有看我,垂着眸子,睫毛随着鞭子落在身上的节奏微微颤动。

    还果真是个傻子,无故跑来挨一顿打,多不划算。

    身上火辣辣的疼,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我再也没有力气支撑住身体,皮鞭终于没有再落下来。

    那一夜,我以为自己一定会死掉,因为伤口疼得我根本睡不着。

    绿瑶一遍遍替我换药,一边换,一边掉眼泪。

    直到东方的天边露出鱼肚白,我才感觉有淡淡的困意来袭。

    我又做了那个梦,梦里有北洲的大草原,还有阿爹与哥哥,我坐在他们怀里,劲马飞快奔腾在风里,我的发辫被风吹得高高扬起。

    白玉站在宫门前的海棠树下安静的望着我,小小的脸上依旧同从前一样布满冷淡与疏离。

    冰凉的触感使我渐渐清醒,我睁开眼,陆庭诀精雕玉琢般轮廓分明的脸上毫无表情。

    见我醒,他收回手,薄唇轻启:“知道错了吗?”

    我将头偏在一侧不去看他,眼泪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顺着鼻梁从眼尾滚落,挠得我的脸痒痒的。

    陆庭诀叹口气:“你真是同她一点也不像。”

    我知道他所说的是念安娘娘,我们自然是不像的,因为我根本不是她的女儿。

    “你是在恨孤害死了你母亲?”

    不,不止她,你还害死了我阿爹,害死了我妹妹,害死了我哥哥,害死了整个北洲。

    “霁月,孤到底该拿你怎么办?你到底要孤怎么做?”

    我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你去死,我想要你去死。

    陆庭诀的手掌很粗糙,我能感觉到上面有许多茧,它们重重摩擦过我的脸颊,使我心里生起阵阵热意。

    那热意与心里的凉意互相碰撞,流出鲜红的粘稠的血液。

    “或许,孤不该带你来这里。”说这句话时,他望着窗外的天空,那里暖阳新生,一片晴和之象。

    “霁月,不要恨孤。”他的声音很轻,轻到我以为是自己产生的幻觉。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