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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伦没有急着回答。
蜀帝虽未明言，但从他对白乾的态度却不难看出，他确实是支持公主的选择的，如若江伦明说皇帝不知晓皇后的决定，那就算黄秋山权倾朝野，也不敢就此简单同意，他们都很清楚，这天下到底还是苏九山说了算的。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婉转地回道：
“大人，你也知道皇后娘娘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她说的话陛下可曾有半句不听？就是老夫这种远居蜀山的人，也听到了不少风声，这里就咱两人，老夫也不怕被人听去，这些年娘娘的话在朝堂上的决定权，恐怕与陛下的差不了太多，所以你觉得陛下知晓与不知晓，对大局又有何影响呢？”
黄秋山四指敲击着桌案，眉头蹙起，眼神深邃，概是在思考江伦言语间的深意。
黄宗熙作为他的独子，打出生以来，就得到了这天底下最好的教育，作为首辅的他日理万机，但不管再忙，他每天也都会抽出时间来亲自教导儿子。
正因如此，他才知道自己儿子从小便对公主苏忆有着不一样的情愫，如今这情感是多了还是少了他不知，不过从黄宗熙房间里那一沓沓画像中也能看出，这小子大概率是从未死过心的。
接受皇后的建议撮合两人，其实是一桩绝美的事儿，成全了自己的儿子不说，还能卖个人情给裴雨，但是从政几十载，他确实没有碰到过这么一件大好事儿。
或许是看出了黄秋山的犹豫，江伦道：
“大人心之犹豫，老夫也知晓半点，当初娘娘安排我来，我也很是疑惑，不怕大人怪罪，这种舍了闺女又得不到啥好处的事儿，属实不好理解。”
“老夫来京城的途中，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直至当天见到大人的那一刻才想通。”
他从棋篓中捏起一颗白子，在手中掂了掂，继续道：
“正如这下棋对弈，如今大蜀的朝堂分成了黑白两拨，在蜀地这座棋盘上打得不开交，自家的两军争锋，你说陛下该站在哪边，自是哪边都不可站。否则当初在蜀山就不可能还需要借着大洛太子的手，才敢动那些长老的性命了。”
“现如今，让苏家最为恼火无力的，就数这朝堂之斗，他们治可以，不过会死很多人，但蜀山之前死了这么多中流砥柱，西翎又虎视眈眈，若是要动朝廷重臣的性命，大蜀的元气可就要大伤了，说不好还会又灭国的风险。”
他把白棋轻轻落在棋盘的某处角落，又拿起一颗黑棋，放到黄秋山的手边，又道：
“要想和平解决此次内乱，既不伤及根本，又能保住大蜀国运，陛下两兄弟不行，娘娘不行，他们的一对子女更不行，因此放眼全国上下，除了大人你这个能力，确实再找不出任何一个可解这盘死局之人。”
黄秋山盯着江伦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找出一点异样之色，但最后仍旧一无所获。
活到他这个年纪，有如此高的成就，最关键的不是靠计谋，而是那份时刻谨记心头的小心谨慎。这个念头，只有每件事儿都留个心眼，方可使得万年船。
他说道：
“裴……皇后对担忧朝政，一心想帮皇上分忧，这点我知道，不过与其找上我黄家，为何不直接让那洛朝太子来，那不更为干脆简洁？”
江伦早就预料到黄秋山会有这么一问，笑着回道：
“咱们大蜀这块肥肉，洛朝想吃多久了？公主进洛朝和亲，再让那太子插手西蜀内务，大人觉得按那白家皇帝的性子，他苏家的江山社稷还能维持多少年？”
黄秋山捡起江伦递过来的白棋，拿在眼前沉吟许久，最后终于点下了头。
他觉得就算裴雨再怎么傻，也不会拿她丈夫的江山来开玩笑。
他长处一口气，道：
“宗熙那边本官会与他好好说道说道，你带话回去，就说本官答应了，不过你也得告诉她，陛下若是哪天见我不顺眼，还望她莫要过河拆桥。”
江伦大喜，举起茶杯，以茶代酒，笑道：
“请！”
茶水下肚，江伦起身抱拳道：
“那就有劳大人找些机会撮合撮合二人，老夫就先走一步了。”
说罢，他拿起拐杖，亦如他当初离开蜀山一般，一瘸一拐地走出了书房。
他走后，那隔绝在外的声音再度传入书房内，下人交谈声，府中丫鬟私语声，几房夫人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黄秋山本想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忽然他猛地眉头一皱，眼睛死死地盯着桌上的白棋。
屋内的气氛霎时阴翳下来，这一刻的黄秋山就如坐镇内阁的阴桀首辅，一个眼神便能让一众下官们噤若寒蝉，他脸色阴沉得让刚刚来到书房里的黄宗熙也不由屏住了呼吸。
只听他狐疑道：
“父亲，发生什么了？”
黄秋山沉吟许久，最终冷笑一声，眯眼道：
“没什么，就是……有个女人想谋害你老子。”
“什么？！是谁这么大胆子！”黄宗熙惊呼一声，他在父亲的管教下长大，从小到大除了习得了一套高超的处世之道外，他还知道，这个严谨的父亲平时不会开任何和一个玩笑。所以说他的惊讶道没有过多做作，都是真情实意。
黄秋山道：
“是个大人物……”
“人身在何处？宗熙这就带兵将人给您抓来。”
黄宗熙急躁地问道。
黄秋山摇头以示不同意。
“这人咱们还惹不起……”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暂时惹不起。”
黄宗熙满心疑惑，父亲做事向来不会拖泥带水，无论是在抄哪位死对头的家，还是在杀人一事上，皆不会含糊，且都是先斩后奏，怎么今天还会因一个女人而犹豫。
然他毕竟师出其父，再者说虎父无犬子，绕圈思考两周后，他便瞪大了眼睛。
惊道：
“莫非是……是皇后？”
不过话一说完，他就觉得自己有些欠考虑了，裴雨与他家素无冤仇，若是真要害他们，前些日子又怎会私下召见自己，让自己好好看着她的女儿呢？
不过见父亲一直沉默不语，他却又知道自己猜的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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