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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坐落于落水河畔三十里外的中型草场，依稀可见昔年北方草地的美景，不过这是官家特意建造，用于养牛羊的地儿，寻常百姓要想看体验这里的景色，只能远远观望，不可走进。
草场深处，白乾与李仙灵对视而立，各自眼神闪烁，不知正在思考盘算着什么。
毕竟是自己先找上人家的，白乾放下架子，主动开口道：
“东西都拿走了？”
李仙灵点点头：
“嗯。”
“可有留下点什么？”白乾又问。
“留了点种子。本想等发了牙再走，殿下送了梨，我便不好再待下去。”
李仙灵之话带有些许抱怨，似在抱怨白乾的梨送早了，又像在表示说这批兰花若是死了，都是他太子殿下的错。
白乾顷刻听出了李仙灵话里的意思，却未怪罪，这家伙若是屁都不敢放，还真冤枉了他跑一趟。
他脸色如常道：
“呆了这么多天，也够了。”
李仙灵装着胆子道：
“缸还没修好，哪儿够。”
白乾愣了片刻，不禁嗤笑一声，道：
“派你出来普度人间，那老秃驴就一分钱都没给你？”
李仙灵摸了摸腰怀中荷包里的几两碎银，认真地摇了摇头。
“佛门已经穷到了这般田地？”白乾讥讽道。
李仙灵抱了抱拳，说道：
“都托殿下的福。”
白乾收起笑意，将斗笠取下放在地上。
“还以为你会说先后的不是。”
李仙灵亦将背上行囊取下，放在了略显湿润的草地上，正色道：
“是佛门对不起娘娘。她没有错。”
白乾甩了甩手，满脸厌恶道：
“人都没了，说这些还有你佛祖的卵用？”
“贫僧只是阐述事实，并非要讨个空空用处。”
“好一个‘空空用处’。”白乾冷笑道：“尔等讲究四大皆空，六根清净，又给天下设立因果规矩，果真恬不知耻。”
李仙灵并不恼，知晓与太子殿下讲不通道理，遂默念一声“善哉”，扯开话题问道：
“恕贫僧还需北上，殿下有什么可否直说？”
白乾摘下腰间天子剑，轻轻放在斗笠之上，起身笑盈盈道：
“本宫喜欢坐着。”
李仙灵微微一愣，随后也笑着双手合十，道：
“阿弥陀佛，殿下，请。”
话音一落，以二人脚跟之处为圆心，周围百步的泥土顷刻掠起，一道肉眼可见的圆心气浪，带着万千草叶泥土飞扬远去。
草场某处的羊棚里，两位瘦弱老汉正数着花魁楼今天的买羊钱。
其中一人抬头之时，笑意便立刻僵在脸上，他捂嘴指着远处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灰尘，张嘴几次仍没有发出声。另一人刚想寻手望去，却被一股夹杂着青草气息的热浪掀飞到了羊棚里，惊叫一声后便失去了意识。
远方，白乾与李仙灵的气息已经变了，眨眼望去，两人的眼神已全然不似和尚与太子。
三清若是在此，定然会发现李仙灵的眼睛里正有一尊金色佛陀团坐与莲花台上；而白乾的双眼里，是一个他全然没有见过的陌生……仙人。
草场之上犹如仙地，一半天晴朗，金光普照。一半天狂风大作，天雷呼啸。
李仙灵的气势随着脖上佛珠的左右荡动而不断攀升，数息之后，他已浑身冒着金光，似佛陀转世，又似十八罗汉降临人间。
反观白乾，脸色变得病态苍白，满头白发随风狂动，仿佛一个回光返照的将死之人。
他张开嘴，声音自草场而起，迅速远去，没有荡回来。
“请。”
两人身影消失在原地，下一刻便出现在天空上，两人右拳逐渐交汇，从远处看，就似两个放慢了动作打闹的孩童。
而实际上，两人拳头之间的空气已近乎凝固，每将拳头送进一寸，都会消耗大量灵气。
白乾舔了舔嘴唇，咧嘴一笑。
“北齐人又来提亲了，算上前两年的，已有三次，这次是当她面提的。”
两拳终于触及，一道闪电划过，两人弹开至远方，又再度向对方冲去。
再度交拳之事，二人嘴角竟然都出现了血丝。
李仙灵盯着白乾的眼睛，目不转睛地吐出了八个字。
“吾已为佛，不问俗世。”
白乾大恶，加重了手中力道。两拳再度交汇，又是一道闷雷划过天际，这次，半壁晴朗天空缩减了不少。
两人都没有罢休的意思。
第三拳至。
白乾脸色已有怒气。
“既已不问俗世，那你来京城作甚？”
李仙灵额头青筋暴起，由于他是个光头，那青筋格外醒目。
“我……”
他没有说话……晴空范围再度缩减。
第四拳至。
白乾已来到了李仙灵头顶上。
“本宫最恨心口不一之辈！李仙灵你问问自己，你他娘的若就这样走了，会不会后悔！”
李仙灵仰头出拳，却被白乾砸地猛然一沉，眨眼便已落到了地上
至此，天空上已全是乌云，不见晴天。
李仙灵呆坐在地上，只觉喉咙一阵腥味，低头望去，青衣上已然全是口鼻中溢出的血，拳头也早已血肉模糊。
白乾悬空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李仙灵，似君王又似仙人。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将移位的四根手指骨头板正，最后轻轻一挥手，天上翻滚的乌云便迅速散去。
在剑拔弩张刚刚过去的气氛里，他却咬牙大骂道：
“你佛祖的，骨头真硬！”
他落至地面，围着李仙灵转圈，啧啧称奇，随后一语惊人道：
“红尘佛转世，竟然不敢走有情道，白瞎了梵天王器重你。”
李仙灵猛地抬头盯着白乾的眼睛，良久后又低下头沉默不语。
白乾嗤笑道：
“算了，你滚吧，这样的怂货，就算你想，本宫绝不同意我姐嫁给你的。”
他走到一旁，将长剑挂回腰间，又把斗笠重新戴上，回望李仙灵一眼，转身往京城方向走去，悠悠道：
“你我万般相同，皆从上面而来，但我真瞧不起你。对了，有件事儿必须要告诉你，今年过年，皇家要灭佛。”
他举目寻找着什么，忽然意识到这季节没有狗尾巴草，百般无赖，只好唱起了齐人流传到洛朝的歌谣：
“天见阳，地不凉。青葱草场现牛羊哟……”
身后，李仙灵失去了力气，就此倒在地上，双眼睁大怔怔凝视着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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