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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三年一个代沟，本该相差四十几个代沟的君臣二人，谈论间却都没产生什么一样的感觉，皆是一片和谐。
老太监不知从何时开始破了戒，今天竟主动带了两壶酒来，自顾拿起一壶开始大口喝了起来，与白乾品日喝酒的模样如出一辙。
此举打破了白乾对这老太监的固有印象，大赞一声“魏老好性情”之后，也拿起另一壶开始喝了起来。
凝视着月色，魏忠缓缓问道：
“发生这些事儿，殿下有什么想问的吗？”
白乾悠悠摇头，笑道：
“想问，还挺多……”
魏忠苍白脸色无悲无喜，不知在想些什么，静静地等着白乾说下去。
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白乾思索片刻后，却只说了一句：
“想归想，不问，若什么都知道就没意思了，这点相信魏老深有体会。”
魏忠哑然，学着皇帝的口吻笑骂道：
“你小子……别做作扭捏，又不是叫你问什么天机，无伤大雅，再说老臣与老天爷关系挺好，泄露点天机也无妨。”
白乾抬头望了望星空，干笑一声才道：
“你是两朝老臣……算上我应该是三朝，天下需你坐镇，白家缺你更不可，今天小子欠你个人情，再让你折寿漏天机，我也真没那个脸皮。故而大问题我是无路如何也不能问的，就问个小问题……”
他转头看着魏忠的无奈的老脸，皱眉道：
“当年北齐东葛部是得罪了何人才被群起攻之，最后导致满门被灭的？东西两厂的资料我都翻了几遍，皆无看到有关这道密辛的记录。”
说是个小问题，其实内部包含的细枝末节还不少，解释起来有一定困难，饶是作为前儒家圣人大弟子的老太监，也需要思索良久才能回道：
“那人确为一个大人物，不过那人发于畎亩，和拓跋家没有什么关系，北齐皇家自始至终都是看客，或许有参与，但大概只出了点谋略，没有出兵卒。”
“对了，那大人物你刚刚就见过。”
老太监一语震惊白乾，让他眼睛瞪得巨大。
“夏侯醇？！”
魏忠笑着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夏侯醇进入十二境瓶颈多年，只需一个契机便可化道，遂在姬家麾下做了个大将，权柄应该相当于丽州的谢世忠，不大不小，借此机会，得了拓跋家的老皇帝赏识，最后也不出意外地同意让他化道，但北齐选化道人需要九部皆同意，皇帝才可宣布执行化道仪式。”
“当时东葛部的统领，姬家族长……也就是这女娃娃的爷爷，在公堂上公然反对，且以死为要挟，其间原因有些模糊，老臣自己估计的话，姬家老人是不想让手下大将流入拓跋家的田地，就此断绝了逐鹿草原的机会才反对的。”
“其后，因其不愿在图腾上滴血，化道仪式多年不可进行，所以……后来的事儿你也知道。”
白乾听完老太监的话，瞬间恍然大悟，眨眼沉吟道：
“所以齐帝就设计将其抹去，换了个心腹上位？”
“正是如此。”魏忠点点头，“若说得细些，姬家灭族的根源，其实不在拓跋家，而在当时的已超皇权的宰相谢缙，不过是夏侯主动找的他，那时的谢缙敛财成瘾，猜是夏侯许诺了些条件，而谢缙能活到今天，也正是因那些不为人知的条件作祟。”
白乾听后，啧啧道：
“未曾想，这夏侯老儿还有这般手段。”
魏忠脸色如常道：
“其实每个走到至臻境的人，无一不是心性极好之辈，殿下数遍历史上有名的大能，又有哪个是寻常人呢？而夏侯这种能与皇家挂钩的化道人，则更为不凡。不过也正因他此举，让两朝皇帝都心生介怀，多年不敢重用，至多要打仗了才拉出来撑撑门面，让他一身谋略无处可施展。”
白乾苦笑道：
“我说凭先帝时的国力，怎能挡住如日中天的北齐嘞，原来问题出在此处，若夏侯老儿入了北齐的谋士阁，只怕天下如今已姓拓跋了。”
兴许是酒量不行，魏忠今日被打开了话匣子，不像寻常那样惜字如金。
他摇头笑道：
“不至于，白家家大业大，还不至于因一个夏侯就改天换地，殿下无需妄自菲薄。”
白乾悠悠道：
“魏老真是瞧得起姓白的。”
老人正色道：
“是瞧得起你。”
白乾思索片刻，突然来了一句：
“魏老莫非想着有朝一日，小子能一统天下？”
“殿下决心北上，难道是只是去玩的？”老太监反问一句。
白乾咧嘴一笑，没有说话，打了个哑谜。
老太监心照不宣，径自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凝视着方才夏侯醇所在的方位，眯眼道：
“人已回，给了他一次机会，应该不敢再来了，殿下何时准备好，就安心去吧，陛下那边也已谈妥，无需担忧。”
白乾瞪大眼睛，问了一句和张不言一样的话。
“你许诺了些什么给皇上？”
“这是老臣自己的事，殿下无需操这个心。老臣提前告知殿下，去了那边，切莫和顾玄礼打照面，其他人都行，还有，殿下想杀谁都没问题，天道那边老臣帮你挡着！”
老人挺直腰杆，气势昂然，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初拿大刀的时候，他手持酒壶，缓缓迈步向前京城方向走去，嘴里哼着百年前风靡一时的戏歌。
尽管已一百五十的年岁，但曾做过戏子的老人，今日哼起歌来还是中气十足，全然宝刀未老。
白乾微微一笑，起身又对他作了一揖。
这一揖，是感谢老人为了洛朝大好河山，不惜自宫入深宫，一坐是百年。
也是敬老人敢于天斗的魄力。
这天下，有会刀枪剑戟的武神，来无影去无踪；有学识渊博，以读书文道又凡入圣的圣人，为天下建设呕心沥血；也有释道两家的大能，深居简出或是行走天下，为自家香火费尽心思。
但这些要让江湖仰望几十载岁月的人，到头来还不如一个连名字都被官家和他自己亲手抹去的老太监，属实可悲。
“好难看的江湖。”
挺起身子的白乾看了看一旁熟睡的姬如雪，不自觉地摇头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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