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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得令而走，脚步比来时快了许多。
那名年龄约莫二十多的丫鬟站在原处，如往常一样紧紧等待着夫人说话。
假山下的水塘里金鱼游动，倪红一心两用，不时抓起一把干果扔到水中。
林尚书官邸里，尽是一片安逸祥和之景象。
不知过去多久，太阳落了山头，那名丫鬟见倪红揉了揉眼，于是贴心拿来了两盏点燃的铜油灯。
一个八尺高的中年男人迈步走了进来，将手中两篮吃食放到桌上，轻轻摸了摸那名丫鬟的头，又走到倪红背后，见她又在看县志，柔声道：
“都说政坛上有我就行，娘子何故整日翻书，操劳个不停，快吃东西吧，我特意从百宴楼给你捎回来的。”
倪红折起书页再把书合上，抬头温柔看着林武道：
“夫君在干大事，做妻子的不帮衬点怎么行。咦？今天为何回来得这么早，李旬今天没发难？”
说着，她起身将篮子中的酒肉拿出摆在桌上。
林武走到桌边缓缓坐下，打开了那坛老酒，缓声道：
“今天陛下来了，走得都挺早。”
倪红看着丈夫喝酒的动作，皱眉道：
“大夫不是说你这身体不可再饮酒吗……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林武抬头将她拉倒一旁坐下，沉默着叹气几声，心事重重道：
“陛下今朝与我们六个谈了许多，话里话外明显都表示他退位之前会施行大赦，让我们安心当好这最后几年的尚书，结束后就回家去养老。”
倪红眉头皱起道：
“施行大赦……他是看出什么了吗？”
林武摇头道：
“不知，李旬今朝没说话，很奇怪，不过既然说的是大赦，便表示肯定前罪不计的意思，虽不知他是不是抓到了什么罪柄，但怀疑肯定是有的。否则没理由要将我们六个都换了。”
“会不会是太子的意思？”倪红小声问道。
林武喝下一口气，忧忧道：
“他哪儿有那个心机。换他宫里的女人还差不多。”
“也是。”倪红沉思片刻，担忧道：“若真如陛下的意思，几年之后咱们就要离开京城，那这些年做的事不就……”
“唉……”林武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好不容易将这天下商贾的混局收拢，如今要我计划拱手让出去，谁有能力接手不说，主要是我意难平呐！”
说到此处，他一掌拍在桌上，震得上面的餐碟碰撞，不少菜肉都洒落了出来。
倪红拍着他的手背安慰道：
“不是还有王爷在吗？”
想到南青那两父子，林武冷哼一声道：
“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子都不得，还让谢世忠的大军把南方五州都踩了个遍，各地商人现在谁敢交这批货，怕是我亲自出面都请不动！指望他？那我还不如现在就去刑部自首。不过……”
他顿了顿，继续道：
“他那儿子还行，诸葛修给他的评价很高，我给了他冯家这条线试试手，表现也还勉强说得过去，据说前些日子还将北齐的夏侯醇请了过来……确实比他父亲要强许多，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可能真的要把全国事务都交到他手里。”
听到这儿，倪红终于松了一口气，笑道：
“什么时候请他来坐坐？”
林武摆手道：
“暂时不可，诸葛修传来消息，人已回了青州，估计遇上了什么事，咱们这边人手终是不够，这几月消息闭塞得很，想要查个究竟也难，等事情明了了再说，我总觉得这段时间不对劲，感觉有双手在搅这潭水。”
这话让倪红想到了下午那老人说的话，旋即颦眉道：
“对了，下午许斌来过，说姚岸宽拒绝了韩文山，不允他女儿嫁给世子。”
林武好不震惊，笑道：
“意料之中，当年拒绝先帝入主内阁便能看出，他知道先帝对胡庸有愧，更知道自己做了那个位子之后，必然成为胡庸的替死鬼，死在白川手下的绝计是他，如此精明之人，老实说，第一次让韩文山游说的时候我便没有想过他会答应。”
“那为何还要浪费这个时间？让韩文山在文坛把火烧旺一些也好啊，说不定今天士林里对白家父子就是一片骂声了。”倪红疑惑道。
戒酒多年的林武大口喝下一口，灼肠感涌入心头，令他脸色通红，啧嘴道：
“许斌在姚家这么多年，可有发现过什么实质性东西？”
倪红皱着眉缓缓摇头，这还真没有。
林武又道：
“许斌这人素来办事高效，传来的大小消息大多都是天下棋局的关键，但你想，这么一个人在姚家呆了几十年，姚家不但屁事没有，反倒是隐隐有一鸣惊天下的意思，要单纯说这是姚岸宽的运气好，谁信？”
倪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也是，一个蠢货也不可能牢牢将自己绑在东宫的客卿位置上。当年还以为青阳王重回京城的可能性大，你我还笑姚家眼睛是瞎的，现在看来，白家这位这年轻人未来在皇位上坐个三五几年是全然没问题的，而这几年时间，足够姚岸宽完成他的家族‘中兴’了。”
“反倒是选了青阳王的那批人……在接下来的五六年里，可就难做了。”
林武小嘬一口，对此深表同意。
“按照姚老怪的性子，下一步估计得布局西蜀了吧……”
倪红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地笑道：
“还是夫君你算得深。”
“怎么突然来个马屁？”林武笑着打趣道。
倪红佯装生气地拍他一把，没好气道：
“什么马屁，是许斌，他说姚家下月要去西蜀做生意了……”
“你可有替我安排下去？”林武问道。
倪红点点头。
“当然，我叫他跟着一起去，看看是哪家，哦对了，你不是说城里气氛有些怪吗，我叫他查个大概就回来，怕到时出了什么事，咱们没人跑腿的话，反应不过来。”
林武满意一笑，将椅子向倪红挪了挪，随后将她挽进怀里，悠悠道：
“遇上你属实乃我林武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年若无你帮衬，恐怕我连南青之变也撑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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