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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今夜的御书房没有灯火，只有一名随行太监站在门口，似在等着某人，见太子走来，他眯眼一笑。
“参见殿下。”
白乾小声道：
“睡了？”
那太监回道：
“陛下在宁寿山上等您。”
白乾回望一眼宁寿山方向，那处紫气萦绕。
他点头一笑，朝那太监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便当着他的面缓缓消失在原地。
那太监笑而不语，似乎对这情景毫不惊讶。
……
站在城外三十里的宁寿山上，可纵观整座京城的夜景。
洛河一人工支流穿城而过，长而宽的几座拱桥连接南北两端，数不尽的灯火在支流上阑珊，那是商船货船的身影。
宁寿山很安静，依稀可听到脚下洛河主流浪拍堤岸的悦耳声音。
身着丝绸素衣白川席地而坐，静看着他亲手打下来的天下。
“小乾的母亲喜欢安静，又喜看风景，朕便选了此处以做她长眠之地，如何，依你们齐人的眼光来看，这里风水行不行？”
在他身后，姬如雪微微一笑。
“陛下，北齐人不信风水，民女更是一窍不通，不过单从这处风景和安静程度来看，便知您确对娘娘很好。”
她的话音不再带着敬而远之之意，这与她第一次见到白川时的表现截然不同。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俩早就交集，殊不知不算那日在东宫的问话，今天才算是这位独臂老人与自己真意义上的交流。
起先受了北齐人对南朝皇帝的描述所影响，她一直以为这老人是个凶神恶煞的暴君，见人不悦便推去杀头，而今朝皇帝亲自来东宫请她一道前来见个重要的人，非但没有强行带她走，反而言下皆是和善，至此相处一个时辰下来，她便知道那些不轨之人说的话有多荒唐。
白川没有心思关心这些，一心回忆着和爱妻的过往曾经，转念又想到姬如雪和白乾的事，不禁问道：
“朕问你，你对小乾到底有几分真心？”
姬如雪陷入短暂的沉默，脑子里的记忆片段迅速闪逝，最终定格在一张白衣白发立江头的画面。
她认真回道：
“八分。”
白川满意点头，随意摆了摆手，似在发着什么命令。
姬如雪身后，一个手持苗刀的黑影得令而走。
年轻花魁这才知道，方才一直在脖子上流转的刀意从何而来，故而脸色不由变得有些许惨白。
对此，白川并未出言作解释，仍旧面无表情地开口道：
“十分当死，因为得算上你师傅师娘进去；九分不死，不过你今晚就得出京；八分……倒也还行，可以留下。”
“民女不敢欺瞒陛下。”姬如雪低头回道。
白川无悲无喜地瞥了她一眼，又转头望着远处，道：
“你在那边的名字可是叫姬萨仁。”
姬如雪神色一屏，呼吸霎时变得驳杂起来，却也没做什么出格反应，低头乖乖回道：
“是，出生二十年前的东葛部姬家。”
白川抬手示意她不用说太多。
“洛朝探子的能力很高，你的资料朕都看了。”
“陛下。”姬如雪凝神道：“民女……”
“朕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他既饶了你，便有他的道理，但朕这做父亲的还是要告诫你一句，不管你那八分情是因恨而生，还是故意演戏，若入齐之后敢不听命行事，后果你是知道的。朕指的是你救命恩人的后果。”
姬如雪起身又缓缓跪下。
“不敢。”
……
远处一道白光似流星一般划过京城上空，朝着宁寿山脚笔直坠去。
在京城胆敢如此放肆的，除了太子殿下也便再无他人。
但如此胆儿肥的他，也不敢直接落在宁寿山山上，因为这里是老爹明令规定甚至写入了《大洛律例》里，不准飞行的地界儿。
先年有个祁连剑宗的长老御剑飞过山头，传达京城有玉川人的消息，刚一飞出宁寿山界，便被一把飞天而来的不知名长刀斩落了人头，惨死当场。
不多时，白乾提着菜篮和酒从山脚快步走来。
早就有些坐立难安的姬如雪见到他，就如见到了救星一般，不动神色地长松一口气。
白乾心知老爹定是把人姑娘吓着了，于是笑着打了个圆场。
“爹啊，在娘这里可不兴骂人嘞。”
说着，他拿出篮子里的酒菜，问道：
“整一杯？”
白川也不怪他帮着姬如雪说话，毕竟自己当年也是个护内的主。
谁让这小子随了自己呢？他无奈叹气一声，特意给姬如雪递了一个酒杯，后者受宠若惊地接过，旋即懂事地为这父子俩和自己都倒了一杯。
再不见白乾又举杯动作时，她愣了片刻，又在坟前放上了一杯。
白乾这才微微一笑，举杯道：
“走一个。”
……
三人一坐就至午夜子时，山脚的护卫都已换了三五次火把，才见三人缓缓走下山来。
姬如雪不胜酒力，已然脸色微红，尽力保持着仪态，不让自己走得晃荡。
白川毕竟是白乾的老爹，定然也有不凡的酒力。
若非身上无法掩盖的酒气，还真看不出他喝了酒。
其实及至下山时，白乾才知道，老爹今天特意吃了两口饭才来，为的就是要喝上几杯。
问其原因，他说是践行。
回宫的路上，白川走在前头，姬如雪和白乾走在后头。
白乾看着老爹的背影，忽觉有些惭愧。
自己这位性格洒脱的父亲，却自始至终没得一日逍遥，困在龙椅之上十几年没成脱身。
而自己这做儿子的，混球了这么多年才决定干点事为他分担，不曾想，人已带着遗憾老了，但自己真正能做的实在事，也不过是早些继承皇位，或是如今天这样，倍老人家多喝几杯，等到将来的某天，亲自送老爹来宁寿山，为其盖上那没有意思的棺盖。
情至此处，他甚想大吼出声，但最后也只是把姬如雪的手握得紧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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