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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秋冬,逐渐冷寂的寒风被如沸如腾的流言沾染得带上了窃窃的温意,那是含着脂粉香气的口舌之间的刀光剑影,仿佛每一阵风过,都能听见遥遥被风吹来的关于后位的种种揣测与猜度。出身高贵备受恩宠的胡蕴蓉亦被众人推向云端,暗自揣度她飞凤凌云的预兆。
为平息众人对后位的揣测,胡蕴蓉也曾将玉璧拿出来给众人观赏,希望借此平息流言,“此璧上所雕绘的的图案乃是东方发明神鸟,意指本宫此生福气至多登临贵妃之位,实在与后位无干。”
?嫔捧在手心细细欣赏,极是虔诚,“娘娘说笑了,嫔妾所看到的的确是凤凰,而非发明神鸟,凤主女中极贵,娘娘的福分怎会只是贵妃之位?”
?嫔一语惊人,韵贵嫔忙忙凑上去看,惊异道:“果真呢?谁说是发明神鸟,的的确确的凤凰。”她问,“娘娘听谁说这玉璧上的是发明神鸟?”
蕴蓉亦吃惊,忙道:“是本宫幼时所识的一位道士,他言此是东方发明神鸟,主人间极贵。”
“老道士糊涂了吧,既是人间极贵,又怎会只是一只发明神鸟可比,必定是他老眼昏花看错了,是凤凰无疑。”韵贵嫔似有不屑。
?嫔忙去握她的嘴,啐道:“道家仙风道骨,说话极有深意,怎会老眼昏花满口胡言。夫人幼时那是纯元皇后位主中宫之时,中宫凤凰有主,夫人的玉璧上只能是被说成发明神鸟,可是那位仙师定然十分灵验,晓得娘娘来日富贵,所以也说主人间极贵,至于前言后语自相矛盾,那是不可乱泄天象之意。等纯元皇后仙逝,贵妃继位中宫,如今中宫动摇,只怕废后之后,娘娘便主人间极贵,那发明神鸟便也成为凤凰一般尊贵了。”
众人半信半疑,然而那玉璧上的图案却是越看越像凤凰无疑,不由凑趣,“?嫔出身王府,的确有些见识。”
蕴蓉含笑不语,?嫔微微得意,“嫔妾在王府时,也曾见岐山王常与道家仙师说话,那些仙师有时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可等时日久了,竟确确实实都有应验,可见是咱们凡俗之人见识浅薄罢了,那些话原都是有道行的人才懂得的。”
花宜将这番言论一五一十告知我时,我正在佛前虔诚地燃上一缕青烟,祭悼我腹中的未能见世的胎儿。纤长的手指点燃一卷檀香,手腕上珊瑚红镯顺势滑落袖中,我用清水浣净双手,方才出声道:“花宜,你在民间时未曾听说过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么?麻雀都能变,何况是发明神鸟,轻而易举之事。”
花宜托着腮道:“奴婢只是不服韵贵嫔罢了,皇后得势时跟着皇后,如今皇后一失势她便马不停蹄地去奉承庄敏夫人。”
槿汐恰巧换了奉在香台上的时新水果,温言不觉笑出声来,指着窗外凛凛寒风中随风摆动的墙头衰草道:“没有这样的人,何来墙头草两边倒之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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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被禁足之后,一向往昭阳殿往来勤快的荣嫔也安静了不少。这一日庆贵嫔周?来请安时不觉笑言,“当年瞧她策马闯入明苑也是个有胆量的人,如今皇后被禁足,她也一声不吭起来。”
周?言语间不免有些得色,荣嫔得宠之后玄凌不免将她冷落几分。如今荣嫔安分了,周?在玄凌面前侍奉的日子愈多,不觉有些春风得意之意。我打量她几眼,柔仪殿中暖洋如春,她脱去了大裳,只穿着色彩丰饶的刺绣织金棠色长裙,缠枝宝相花缀珠刺绣领缘里是层层色泽明艳的绢罗纱衣,一层粉一层紫,恰似彩虹双色,格外娇娆。一枚赤金云头合钗从轻挽的乌色迎春髻中斜飞而出,垂下数串长长的红宝珠珞,云鬓上珠翠玉环铮铮,映着眉心金色额黄,更显皎洁明亮。
所谓深宫华裳贵妇,因着帝王宠爱,才能容光满京华。
我微微含笑,双手覆在压裙的双耳同心白玉莲花佩上,温然叮嘱,“得意也好失意也好,不骄不矜安分度心驰神醉,不意春残后还有此花开不败之景。一缕宝珠山茶的暖香幽幽荡进心扉间,呼吸时只觉甘甜宁静,箜篌声何时停顿竟无知无觉,唯听得回声柔靡,方知一曲已毕,而心神犹自飘浮在云端。
静娴费力欠身,花烛光焰被歌女翻飞的衣风带得忽明忽暗,唯见如水光艳下她神态安宁而满足,双眸盈盈望向玄清,容颜柔美,胜于往昔所见。
玄清轻轻颔首,“比之从前又精进了少许,我已叮嘱过你,平时多养胎,勿要只惦记着箜篌技艺。”
静娴双颊微红,“妾身知道王爷喜欢听,练习几曲不算费力。”她低头抚一抚高高隆起的腹部,婉约而笑,“孩子似乎也喜欢听呢。”
玄清目光柔和看着她的腹部,温和道:“你也累了,先坐下歇息吧。”
静娴温柔一笑,看着一旁的玉隐道:“姐姐让一让吧。”
玉隐一直握着白璧酒杯发怔,蓦然惊觉自己的位子挡住了静娴的路,只得起身相让,“静妃小心。”玉隐的声音低而无力,旋即被歌舞乐声湮没,丝毫不闻。
酒食饱腹,宫人们一一奉上甜点,皆是妃嫔素日各自所爱,贵妃的金丝燕窝,德妃的樱桃酒酿,蕴蓉的红枣血燕,我与予涵则是平素养身所饮的旋覆花汤。
旋覆花汤以旋覆花、蜜糖、新绛煮成,主治肝脏气血郁滞,不惟香味清,亦有所益。眉庄在世时,温实初亦常用此汤为她调理身体。德妃一见,不觉轻轻叹道:“一见这汤,不觉想起惠仪贵妃在世时的情景,淑妃真是有心。”
我轻轻舀动花汤,抚摩着予润头顶柔软的头发,“润儿还小些,等他长大我也会叮嘱他多吃些生母喜爱的东西。”我停一停笑道:“姐姐不习惯这个味道,否则吃惯了,养身是极好的。”
我正要饮下,忽见予涵躲在盘龙金柱后头不肯出来,连忙招手唤他,“涵儿,怎么躲在那里?”
平娘急得鼻尖沁出汗来,苦笑道:“殿下调皮,不肯喝汤呢。”
予涵从柱子后探出半个头来,吐着舌头道:“儿臣不喝,那汤喝絮了,儿臣不喜欢。”
平娘哄着道:“殿下快喝吧,凉了喝伤胃呢。”
予涵一径摇着头不肯,在柱子后绕圈儿,平娘急得手忙脚乱,一叠声地唤着“小祖宗”。予涵淘气,予润看得欢喜,也瞪大了乌溜溜的眼珠目不转睛,嘴里“咯咯”直笑。妃嫔们亦看得有趣,唯独一直坐在?嫔身边的一语不发的荣嫔亦和予润一般目不转睛,面色青白如她身上一袭深青色缀石榴红芍药暗纹宫装。大风小说
予涵一径调皮,殿中温暖,不觉额头沁出晶亮汗珠。静娴遥遥向他招手笑,“涵儿,婶母喂你可好?”
予涵今日最喜欢静娴,一下飞扑到她身边,嚷着道:“我要婶母喂,我要婶母喂。”
静娴握着绢子轻柔为予涵拭去汗珠,一壁柔声叮嘱道:“跑那么快摔着了可怎么好?快坐婶母旁边吧。”
予涵极听话,忙端端正正坐好了,牵住静娴的裙裾笑容满面看着她。静娴从平娘手中接过青花白玉盏,用赤金小勺舀起微微金黄的汤汁,轻轻吹了又吹。她神色柔和,似还有些不放心的样子,舀了一勺含在口中试着温度,觉得不甚满意,又舀起一勺细细吹了才喂到予涵唇边。“涵儿,可以喝了。”她含笑说出,话未完,她眉心一蹙,似是极痛楚的样子,唇角一径流下暗红色的血沫,一滴滴融进她茜素红的宫装之中,转瞬不见。
予涵吓得面无人色,一把抓住她的手愣愣大哭,“婶母!婶母!你怎么了?”
静娴说不出话来,口中一口一口呕出血沫来,面孔苍白而僵直,身子软软地向玄清怀中倒去,手中的白玉盏倏然滑落。玄清尚不知发生何事,急得面色铁青,一把抱住静娴,喝问道:“太医!太医呢?”
玉隐急忙起身,足下倏地一滑,险险滑倒,玢儿急忙扶住她,一眼向地上看去,不觉惊呼道:“不好了,静妃见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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