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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拉仔细想了想，“是的，我们能记住所有事，除非，我们的电子脑发生了故障，或者我们向机器人管理局提出申请。”
“申请一旦通过，管理局会安排专门的工程，删除我们脑中的数据。”
她停顿了一下，“我不知道其他机器人的情况。不过就我来说，我没有想要忘记的事情。”
白娜听完，单手托腮，眼角向下弯了起来。
“果然，还是当机器人最好了。”
……
晚餐结束后，两人逛了商场。
白娜买了一大堆东西，其中的一半，交给维拉提着。
“说起来，和维拉在一起的时候，完全感觉不到那个视线呢。”
晚上九点半，两人在商场门口等待网约车的时候，白娜说道。
“对不起，娜娜，有件事没告诉你。其实今晚，我开启了远视探查功能，不过没发现我们周围有奇怪的人物。”
“大概是因为机器人的电子眼，能够随时录影和拍照，那个人担心被发现，所以不敢跟上来吧。”
维拉点头。
她的眼睛的确有那样的功能，比起人类的肉眼，电子眼要敏锐得多。
此外，她的眼睛，还具有红外夜视和远视功能，能清楚地看见两千米范围内的人物面孔。
“要不，我今晚去你家吧。”考虑了一会儿，维拉提议。
“不行哦，虽然我很希望维拉能过来。”
白娜露出为难的神色，“就算条例颁布了两年多，有些人还是强烈反感机器人的。我租住的小区，是传统的人类社区。”
白娜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没有明说的理由，维拉很清楚。
机器人打算搬进传统的人类社区，可是遭到了大部分业主的联名抵制，最后不得不放弃入住。
这样的新闻，屡见不鲜。
维拉的电子脑，可以轻松地从大数据中得出结果：
至今为止，该市仍旧有超过一半的居住小区，是纯人类社会。
至少有百分之三十的的住宅安保系统，将机器人列为严禁入内者。
“那么，娜娜来我家暂住吧。”
“才不要呢！维拉你不是说过，因为自己是机器人，对居住环境完全没要求吗？不用洗澡，所以不需要热水；不用吃饭，所以不需要厨房；不怕热不怕冷，所以不需要室内温度调节装置……”
“最夸张的是，你家甚至没有床！维拉，你难道要我睡在你家地板上吗？”
白娜瞪着眼睛，连珠炮似地吐出一长串话。
拒绝的理由充分，维拉哑口无言了。
街道上，不断有智能汽车驶过，车灯的白光，在维拉毫无破绽的人造面庞上闪过。
她眨了眨眼睛，给人一种十分无辜的感觉。
在那一瞬间，白娜的内心，仿佛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触动了。
她知道，眼前的机器人小姐是在担心她。
她用自己没有提东西的左手，握住了维拉空着的右手。
机器人小姐的手，也是柔软而有温度的。
“谢谢你，维拉。其实你不用为我担心，无人驾驶汽车会自动送我回家。家里的安保系统也很完备，不会有事的。”她轻轻地宽慰同伴。
“而且，那个跟·踪狂，说不定根本不存在。也许只是我疑神疑鬼……你知道的，我最近状态不太好。有时候我自己也会怀疑，那到底是不是我臆想出来的？”
“臆想？”
就在这时，预约的汽车停在了道旁，车门自动打开了。
白娜上了车，转身又接过维拉递过来的四个礼袋。
“明天见，维拉。”她笑着朝同伴摆了摆手。
车门慢慢关上了。
直到汽车的尾灯消失在夜色中，维拉还呆呆地站在道旁。
这时如果有人靠近她，一定能听见机器人小姐的自言自语。
“娜娜，电子脑会臆想吗？”
没有人回答她。
她转头去看那个“臆想”的东西。
它对维拉露出了无辜的神情——就像不久前，映入白娜眼中的那一幕。
……
凌晨四点过三分，维拉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屋子。
这是一栋年代久远的旧楼，隐蔽在巷子深处。
当你看见它，一定会惊讶。
繁华的大都市里，竟然还残留着两百年前的非智能建筑。
顺着灰色的水泥楼梯向上，穿过二楼的大门，是一条窄窄的走道，走道的尽头就是维拉的房间。
她走路没有声音，像一只夜猫，走道上的感应灯没有亮。
她用钥匙开了门，皮鞋踏在没有铺地砖的水泥地面上，仍旧没有发出声音。
黑暗中，维拉的眼睛冒着红光，她的眼珠用极小的幅度转动着。
这个17平米的房间呈长方形，靠近北墙的地上，放置着一个长宽高约为50CM的快递纸箱。
纸箱中间，放着一个NF091型机器人专用的充电器和袖珍打印机，旁边是一摞纸质书。
每一本的书脊上都贴着标签，大概有七八本。
除此之外，房间里找不到第二件家俱——如果纸箱算得上家俱的话。
北墙上挂着四套一模一样的衣服，和维拉身上所穿的是一样的。
她脱掉鞋，肉色的丝·袜踩在地板上，门在身后轻轻关上了。
她走到纸箱旁，弯腰拿起充电器，将插头插·入了左墙的电源插孔。
充电器发出滴滴两声，维拉的眼睛，同时闪烁了两下，无线充电模式启动了。
她坐到水泥地板上，曲起膝盖，右手胳膊碰到了纸箱粗糙的表面。
在向白娜提出建议之前，她就知道她会拒绝。
正因为知道她不会来，所以她才提出建议。
维拉抬起头，双眼直视南墙。
她的电子眼发出两点红光，在那微弱的光线下，能看到墙面的左侧贴满了照片。
维拉的视线，蜻蜓点水般地在照片上掠过。
随后，她的目光移向右侧，雪白的墙面上顿时出现了一个光圈。
光圈内，隐约可见高低不一的建筑群。
光圈逐渐变大，镜头不断被拉近，景象越来越清晰：亮着灯光的六层建筑，晾着女士内衣的阳台，窗帘后晃动的人影。
光圈的左上角，是一行不断跳动的时间。
维拉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睛持续射出两个光束。
光束在墙面上重叠了，正是那个播放着录影的光圈。
视角变动，视野也在变大变小。
看得出来，那是一个园林住宅小区。
红外摄像的画面里，林木森森，榕树恣意伸展着无数枝桠，犹如重重叠叠的张牙舞爪的鬼影。
维拉眨了眨眼，视频快进过去。
她的眼珠飞快地左右移动。
不断闪过的画面，因为晃动得太厉害，给人扭曲变形的感觉。
五分钟后，维拉合上眼。墙上的光圈消失了。
与此同时，纸箱上的打印机自动启动了。
机器的运转声，像是暗夜里的神秘电波。
很快，打印出口吐出了几张照片。
维拉站起身，将新的照片，贴到了南墙的左侧。
她拿起笔，在那些灰白黑的色块上，画上了红圈。
随后，她将电子脑中的视频文件用日期命名，放入存储区，归档在名为Nana的文件夹里。
她闭着眼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仿佛刚结束一件重要的工作。
“Stalking，对目标实施的跟踪行为。”
墙角突然冒出的冰冷声音，令维拉咻地睁开了眼睛。
“跟·踪狂的五大类型。”那个声音继续说道。
维拉扯动嘴角，在她的电子眼中，墙角伫立着一个比周边黑暗更加漆黑的影子。
“一，亲密拒绝型：与受害者曾有亲密关系，跟踪受害者，是为了继续或挽回破裂的关系，例如离婚、分居、分手，自认为其侵害行为，是为了求复合。”
“二，怨恨报复型：对受害者心怀怨恨，跟踪受害者，使其感到压力和恐惧。”
“三，钟情妄想型：希望与受害者组成一种亲密的、爱慕的关系，常常相信，受害者是他们的灵魂伴侣，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
“该类型危险度较高，伴随极端行为，常常有各种情绪失调，乃至精神疾患……”
“精神疾患？”维拉打断了对方。
她扭头盯着角落，机械的脖子，在寂静的凌晨，发出轻微的咔咔声。
“只有人类才会患上精神疾病。你认为机器人会精神分裂吗？”
对方沉默着。
维拉看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每当她凝视对方，她都觉得自己在凝视着一只怪物。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呢？既然你出现了，总得有理由。”
那个怪物出现在维拉的生活中，是在五个月前。
维拉找不到原因。
“你认为我是臆想出来的吗？”怪物反问。
这次换做维拉沉默了。
“根据人类医生的描述，臆想是精神分裂的其中一个症状。”怪物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它仰头扫了一圈天花板。
房间里的灯亮了起来，白光瞬间洒满整个屋子。
怪物像是从黑暗中，突然走到了光明里。
它来到维拉面前，伸出双手，亲密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然后钩住了她的脖子。
整个身体贴近，暖·昧得近似于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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