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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轻描淡写地尸体上扫过，语气同样是轻描淡写的。
“什么？”
芭芭拉的注意力，原本全在尸体身上。
听到童萤藿说话，她抬起头，略略不满地看向同伴，想要再确认一遍。
其实不止这一次。
相处的大半个月里，对方的言行，有好几次都让她觉得，太过冷漠了。
那人似乎完全不把生命看在眼里。
就像一颗燃烧殆尽的恒星，在漫长时光中，变成了冷却的白矮星。
也许旧人类就是如此……
由于童萤藿是芭芭拉唯一接触的地球人类，她不由得那样想到。
不过，芭芭拉并不讨厌自己的船客。
她天然地对任何活着的生物，怀着好感。
芭芭拉是在宇宙中诞生的。
准确地说，是在一艘宇宙飞船上诞生，并成长起来的。
自人类文明进入银河殖民阶段，那些在宇宙中诞生的人类，便被称为新人类，以和地球诞生的旧人类相区别。
芭芭拉从未在太空城，或者殖民星球定居过。
她自称古老的游牧民族的子民，在银河系各处流浪。
而在广袤的银河系里，生命是最为稀少而珍贵的。
正因如此，芭芭拉才会将童萤藿“捡”回去吧。
“真是可悲呢。”
童萤藿重复了一遍，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我是说碳基生物。无论科技如何发展，我们始终无法摆脱对氧气的依赖。”
芭芭拉耸了耸肩。
“这也是至今为止，银河系内殖民星球，仍旧极其稀少的原因。不过，如果你有足够多的钱，完全可以把身体改造成机械的。”
这么说着，她放开尸体，起身往船舱更深处走去，“最重要的是，这样做还可以长生不老。”
童萤藿跟了上去，与芭芭拉并肩而行。
“这样就不算是人类了吧？”
芭芭拉奇怪地瞥了同伴一眼。
她不清楚旧人类的情况，但在新人类中，只有最顶层的超富裕阶层，能实现身体的机械化改造。
总之，那是普通人无比向往的奢侈行为。
说起来，她的船客从来没有正面回应过，她是地球人类这件事情。
关于地球，芭芭拉只从传说中了解过一点。
地球自行切断与新世界的联系，早已是一千多年前的往事了。
如今地球上究竟是什么情况，新世界中恐怕无人知晓。
就算芭芭拉各种旁敲侧击，想从童萤藿那里满足一下好奇心。
对方要么顾左右而言他，要么干脆就不予理睬。
总体上，芭芭拉觉得，童萤藿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女人。
芭芭拉想起，她驾驶探测器，接近漂浮在太空中的童萤藿时，透过宇航服的面罩，她看见对方合着双眼安详的神情。
要不是她注意到对方的胸口，有着极其微弱的起伏，她一定以为对方是一具实施了“宇宙葬”的尸体。
“小萤，那个时候……”
芭芭拉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右手的金属镯子，在驾驶舱的舱门前晃了晃。
她知道童萤藿在听着。
随着她的动作，镯子发出一道白光，舱门自动开启了。
芭芭拉毫不犹豫地跨进门。
“就是我遇到你的时候，你的氧气明明已经用光了，为什么……”她的话戛然而止。
驾驶舱内，倒着七八具尸体，全是二十至三十岁左右，穿着统一制服的人类男性。
芭芭拉快步走到操纵台前，拉起一个人的胳膊—紫光下，小臂同样显现出烟斗骷髅的纹身。
“看来这些人，全部是伪装成修拉斯员工的宇宙海盗。”
童萤藿看着芭芭拉，检查完所有尸体。
芭芭拉点了点头。
这些人死因，和她们发现的第一具尸体一样，都是窒息而亡。
她想不明白，横行整个银河系的最强海盗团，为何要伪装成民间的商用货船？
难道是海盗针对修拉斯集团的什么阴谋？
更让她感到奇怪的是，飞船的智能控制系统被人为关闭了。
芭芭拉重新启动主电脑，发现数据全部恢复到了出厂设定。
她打开通讯设备，联系星期三查询该艘商船的原始信息。星期三很快传回结果。
商船原本属于一家从事星际贸易的企业，两年前在英仙臂外侧区域被海盗劫持，从此不知所踪。
也就是说，普鲁托将商船改造成小型海盗船。
后来不知什么缘故，又将它伪装成了修拉斯集团的货船……
芭芭拉命令主电脑，搜出商船最初的立体设计图。
当她的目光掠过屏幕，她察觉到了异样。
3D影像显示，驾驶舱右侧有一个暗门。
“里面有什么？”
商船的主电脑，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没有做出回复。
芭芭拉的好奇心，再度升至最高点。
她回头看了眼童萤藿，见她蹲在地上专注地检查一具尸体，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
芭芭拉的嘴角扬起一抹弧度。
她不动声色地起身，小心翼翼地朝驾驶舱右侧走过去。
另一边，童萤藿盯着驾驶舱正中央的尸体，若有所思。
她抬起死者的胳膊，端详小臂的皮肤。
她的目光，顺着对方果露的皮肤，一路向上，在死者脖颈处停了半秒钟。
接着，她又翻过尸体，拉开死者的衣领。
后颈的皮肤下，隐约能见到荧光色的数字。
童萤藿漆黑的瞳孔，微微闪烁了一下。
她刚把尸体放下，一声尖叫，差点让她心脏骤停。
是芭芭拉！
意识到这一点的童萤藿，嚯地站了起来，严厉的目光投向声音来处。
驾驶舱右侧，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一道小门，宽度仅容一人通过。
门内黑漆漆的，隐约能看到某个奇形怪状的东西，悬浮在半空中。
“芭芭拉？”
童萤藿扫视了一遍舱内，没有发现同伴的身影。
“嗯……”
暗门内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紧接着，是芭芭拉带着哭腔的哀语，“小萤，我要死了……”
几乎是在话音落地的同时，童萤藿毫不犹豫地跑向了暗门。
跨进门的瞬间，也许是触碰到什么开关，室内赫然亮了起来。
刺目的白光，使童萤藿下意识地眯起眼睛，抬起手臂遮挡。
“哈哈哈。”耳边响起芭芭拉欢快的笑声。
童萤藿缓缓睁开眼睛，但马上又半眯了起来——似乎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吓到了。
芭芭拉笑起来很好看，灿烂得犹如三月的阳光，但此时笑得未免过分了一些，俨然一个傻瓜。
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奇怪的生物。
小小的，类似地球上的黑足猫，但又长着一对长长的、垂下的兔耳朵。
小东西的脖子上，戴着粉红色的金属项圈，背部有一对金色的翅膀，头上戴着奇怪的帽子。
高高耸立的保龄球分瓶状的白帽子两侧，装饰着夸张的鸵鸟羽毛。
童萤藿认出，那是古埃及法老的王冠，阿特芙王冠。
“它简直太可爱了，不是吗？啊，我要死了！”
芭芭拉抚摸着奇怪生物的脑袋，那个小东西，享受般地从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呼噜声。
童萤藿的目光，从芭芭拉的脸上，移动到奇怪生物的脸上，停顿三秒又移回去。
如此反复了两次，最后她摇了摇头，接受了现实。
只要芭芭拉没有遇到危险，其他事情都不值一提。
不过，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埃及法老猫……兔？
“小莹。”
芭芭拉抱着小东西，走到童萤藿跟前，两只眼睛涌动着奇异的光彩，“我们发大财了！”
“什么？”
芭芭拉轻轻摇晃了一下怀里的生物，“就是这个！”
她再度欢快地笑了起来。
那神情，仿佛中了银河系博彩中心最大金额的彩票。
……
豪华的反重力飞船垂直起飞，很快升到距离地面一千米高空。
飞船驾轻就熟地绕着悬浮在空中的天堂岛飞行一周，随后缓缓朝悬浮岛东侧的港口降落。
透过飞船的舷窗，童萤藿看到了熟悉的风景：地毯般的草甸似乎铺满了整个悬浮岛的表面，其上散落着悠闲吃草的牛群和羊群。
岛屿中央耸立着一座山丘，山丘边是月牙形的人工湖。
湖面波光粼粼，倒映着山顶蓝顶白墙的欧式城堡。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如此类似地球的风景。
如果自己不是坐着飞船，靠近这座悬浮岛，她恐怕会误以为自己回到了地球。
童萤藿盯着下方的景色出神，芭芭拉突然凑了过来。
“那个是什么？造型太奇怪了。”芭芭拉兴奋地指着山丘上的尖顶建筑物。
她的头顶，一只既像猫又像兔子的生物，像人工岛那般悬浮在飞船的客舱内，正不断扇动着金色的翅膀。
童萤藿扫了一眼那个生物。
再奇怪也没有它奇怪吧？
不过，她并没有将这个想法说出来，而是回答了芭芭拉的问题。
“那是模仿了地球十九世纪的城堡。”
芭芭拉转了转琥珀色的眼珠，似有所悟。
她笑眯眯地朝空中的“猫兔”勾了勾手指。
那只小动物，立刻飞到了她的怀里，乖巧地用脑袋，蹭了蹭芭芭拉的手背。
芭芭拉抚摸着它脖子后细软的绒毛，低头对怀里的动物，亲昵地说道：“嗯，看来你的主人对地球很有兴趣呢。他设计这个岛，一定参考了不少古老文献，你说是吧，小可爱？”
“吱吱。”
小动物抖了抖嘴边的胡须，发出老鼠般的回应。
童萤藿看着眼前这副景象。
她至今无法相信，她们在那艘改造商船内，发现了银河系最值钱的非人生物——
它的项圈上，篆刻着“ERDA”的字样。
那是银河系最著名的新型宠物制造与贩卖公司。
ERDA利用最先进的生物技术，制造新物种作为人类的宠物。
在新世界中，ERDA出产的人造宠物，可谓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是有闲阶级争相追逐的无上珍宝。
芭芭拉命令星期三，读取了“猫兔”项圈上的芯片。
确认这只名贵宠物的主人，是距此0.2光年，且距离X117太空城最近的一颗殖民星球的首富。
就在两天前，根据银河联邦新闻社的报道，该首富最爱的宠物Kiki遭到普鲁托海盗团绑架，并要求了三亿格鲁的赎金。
显然，她们遇到的这艘落难的改装商船，应该就是实施了绑架的海盗船。
芭芭拉从自己的船客口中，首次听闻了“天上掉馅饼”这样的地球俗语。
她弯着眸子傻笑，觉得自己捡到了一个天大的馅饼。
原本期待的太空城捡漏落了空，如今终于时来运转了！
只要把爱宠送回原主人身边，一定能得到一笔庞大的感谢金。
芭芭拉绝不会和钱过不去。
她马上驾驶着鲁滨逊号，载着船客童萤藿和名叫Kiki的人造宠物，飞向了殖民星球Y304。
YB04位于银河系人马臂外围，是一颗天然卫星，直径是月球的三分之二。
Kiki的主人，居住在星球唯一的人造悬浮岛上。
岛屿名叫天堂岛，据说整个岛屿，都是由本人亲自设计的。
芭芭拉和童萤藿二人，在殖民星球的太空港，进行了入境登记。
随后，一艘私人反重力飞船，前来迎接。
飞船在天堂岛降落。
接下来的场景，让芭芭拉感到惊奇：一辆古老的马车停在出口。
“我的主人正恭候着两位美丽的女士，请上车吧。”
戴着高高的绅士帽，穿着燕尾服的马车车夫，站在马车边。
戴着白手套的右手，拉开了车厢的贴金雕花木门。
芭芭拉瞪大了眼睛，抱着Kiki一动不动。
她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纯粹靠马力驱动的原始交通工具。
与她的瞠目结舌相反，童萤藿越过芭芭拉，从容不迫地登上了马车。
她优雅地在车厢里落了座，然后侧头注视着芭芭拉，那眼神似乎是在邀请她。
“吱～”Kiki挣脱芭芭拉的怀抱，扑棱棱地扇动着翅膀，一个劲儿往车厢里飞。
“啊！”芭芭拉下意识地扑上前，想要抓住它，不想下一秒，却抓住了童萤藿伸来的手。
“还不上车？”
芭芭拉仰头，映入琥珀色瞳孔的，仍旧是那副没有表情的冷淡面孔。
然而，右手上传来的，的确是非常舒适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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