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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这么转过头看了一眼崇文帝，嘴角有一丝淡淡的笑，却不知她那一抹笑意究竟是讥讽多一些，还是自嘲多一些。
她就这么看着崇文帝，反问道：“陛下以为呢？”
崇文的确好像是得到了一个答案，他那双枯瘦的手，就那么紧紧的抓着面前的茶杯，一声声的咳一声声的咳。
咳到最后生生吐出了一口血。
然而从前那个看他咳嗽一下都会心疼的直掉眼泪的人，如今眼见他咳得吐了血，却依旧是面无表情，冷冷静静的。
崇文帝不知为何，忽地就双目赤红，摁住了皇后的肩膀，“皇后，你为什么关心朕了？”
“朕从前稍稍着凉，你都会心疼，都会怕朕病着，怎么如今朕吐血了，你却一点也不在意朕，皇后，你看看朕！”
“朕是你的夫君！”
他眼眸猩红，语气激动之处，甚至又带来那么一丝丝微不可见的委屈。
又仿佛是带着几分茫然。
他手虽然枯瘦，但因着从前习过武，手劲还是有些大的，这样摁着皇后的肩膀，其实也能让人感觉到钻心的疼。
可皇后不愧是皇后，便是这样，她也不过是轻轻皱了皱眉。
她看着双目赤红的崇文帝，没回应他的话，只是淡淡的别过了眼。
北风混着她的声音，一道落入崇文帝的耳朵里，他听见她带着几分叹息的道：“陛下，如今早不是当时，你我也不再是孩子了。”
“臣妾从前问过您的，是您说臣妾不懂大局，也是您说臣妾妇人之仁，道不同既不相为谋，从那时候起，臣妾便不打扰陛下了。”
她看着这华贵的未央宫，看着崇文帝那衣裳上的龙纹。
那龙纹真漂亮啊，用金灿灿的绣线绣出来的，就像是这金灿灿的皇宫。
也像那金灿灿的囚笼。
她唇齿一开一合，就这么看着崇文帝，“求仁得仁，这都是皇上自己选的路，怎么到如今，皇上又这样问臣妾。”
她这样问，唇边却浮现出了一丝极轻的带着嘲讽的笑意。
崇文帝顿时像泄了气一般，一时间连质问的话都问不出口了。
他也不知道是想起了哪段往事，就这么一直笑一直笑，“你果然还是恨着朕的。”
“皇后，你果然恨朕，以至于这么多年，你还是耿耿于怀，还是未曾原谅过朕。”
皇后那一直冷静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皴裂，她就这么盯着崇文帝，忽然之间便笑了，“皇上要臣妾如何原谅您？”
“臣妾没有你那样的大局观，臣妾也没有您那样的心胸，臣妾只知道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姐姐姐夫都死了。”
“而臣妾的外甥和外甥女，早就对臣妾生疏了，他们甚至还恨着臣妾，您要臣妾如何原谅您？”
姜珩和沈清宜的母亲，其实是她的亲姐姐。
只是她若是不说，旁人只怕也早就忘了。
她自生下来就胆子小，喜欢跟在姐姐后面。
可是往后那么多年，她却再也没有机会跟在姐姐后面了。
她姐姐怀着沈清宜时，她一件一件手缝的衣裳，一直到今时也未能送得出去。
可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说什么也毫无意义。
她懒得再与崇文帝争辩对错。
皇后一向不是个喜欢与人吵架的性子，她说完这句话，突然间也如崇文帝那样，脸上浮现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她没再同对方距离力争什么，只是话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叹息，“陛下，这么多年，臣妾早就累了也疲惫了，您不来打扰臣妾，臣妾其实过得很好。”
“咱们何苦再这样互相折磨呢？从前那样不是很好吗？”
崇文帝其实明白她的心结在哪。
只是他偏偏就不愿承认自己当初的选择错了。
“是我对不住我们当初的那个孩子，可是皇后，咱们如今已经有了第二个孩子了。”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原本面容已然恢复冷静的皇后，突然之间又变得扭曲起来。
他就这么抓着手里的茶杯，将那杯子里的茶水尽数泼在了崇文帝脸上，她这泼出去时的力道，像是积攒了陈年的怨气。
以至于泼完后她的手还有些抖。
皇后目眦尽裂，就这样定定的看着崇文帝，“是不是在皇上心中，这世间一切的东西都是可以替代的？”
“我的孩子没了，你是不是以为丽妃生下了一个孩子，就能抵消你心底的愧疚？你是不是以为这个孩子就可以代替我自己的孩子？”
说到这里，她忽然笑出了眼泪，“就像我失去了姐姐，你是不是觉得你多纳几个妃子，让宫里多几个陪我说话的人，我就真的可以当做姐姐，从来不曾存在这个世间？”
她满身疲惫，事到如今，她竟然连恨崇文帝的力气都没有了，“臣妾也不是怪您，臣妾只是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您若无事，便放过臣妾吧。”
她的孩子四岁那年，入宫去找她的阿珩哥哥玩，可是不知怎的，她的孩子就掉进了水里没救回来。
因为这件事，先皇和先皇后一直对那时还是王爷的崇文帝心中有愧。
以至于无论他做什么，他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
她那时哭的差点晕死过去，亲手将那被拖出来顶罪的小太监活活打死。
可是就算打死了千个万个小太监，又有什么用呢？
她的孩子照样回不来。
皇后是在后来才想明白的，她孩子的死，崇文帝其实功不可没。
只是她当时太年轻，又太过蠢笨，无论如何都未能想到过这一层。
等后来想明白了，一切便已然追悔莫及了。
崇文帝头发花白，此时此刻却如同一个孩子一般手足无措，“朕……朕没有这么想！”
“皇后，你信朕，朕没有这么想。”
可惜如今的皇后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小姑娘。
她闻言只是冷笑了一声，“是吗？可皇上您究竟如何想的已经不重要了，臣妾只知道臣妾和您不是一路人，臣妾要护的人，您只想送他去死，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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