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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床上的人，灰周深吸了一口气，他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无数个画面，它们堆积在一起，又很快一闪而过。
等他开口时，语气中有些无奈：“严千帆，我们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严千帆是现任妖王的名字，而舟惑则是灰周以前的名字，他们两个在很久之前，是互相认识的，而且还算得上是很熟悉。
那时严千帆还没有跟着霍肃的父亲修炼，他那时还只是一个修为不精的小妖怪，而灰周则刚刚被带到妖界。
相识的那日，是严千帆被兄长的手下欺负，想要去上任妖王那里告状，却又被拦下打了一顿的时候。
那个时候灰周也只是一个没有一点儿修为的普通人，是他的父亲将严千帆救下的，但因为上任妖王那时候还很宠爱他兄长的母亲的缘故，所以他就没有帮严千帆去向妖王禀报这件事，只是赶走了那个手下。
因为母亲身份的缘故，严千帆从小身子就弱，虽然后来他母亲想法设法让他恢复了过来，但那毕竟是后来的事了，那时候他身子弱根本不能修炼，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在妖王那里并不怎么受宠，反倒是他的兄长更得他们父亲的宠爱。
但尽管如此严千帆毕竟还是个小皇子，就算他再不受宠，也还是妖王的儿子，所以那个得了他兄长命令的手下并没有在表面上怎么伤他。
被救下来时，严千帆受了很重的伤，但那些伤都伤在内里，他面上依旧如常，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本来灰周的父亲在救下他之后，并不打算为他医治的，但那时他对刚接回妖界的儿子还算是喜爱，为了能在儿子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善心，所以他就勉为其难的施法治好了严千帆受的那些伤。
伤好之后的严千帆后来就一直关注着灰周的消息，在得知他留在了妖界后，就时不时跑到他住的地方去找他，同他一起说说话，看着他练习那些他根本学不得的术法，然后两人再一起去到严千帆母亲那里，舒舒服服的吃上一顿晚饭，最后各自回房睡觉。
说起来他认识严千帆要比认识烛简和盛吾弦他们都早的多的多，但他们之间的友谊却并没有像他和他们之间的那样持续很久，很快就因为严千帆的缘故，在一顿冷嘲热讽中早早地夭折了。
其实灰周会有做妖王的执念，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因为严千帆，尽管他很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他心里其实还是挺感激严千帆的。
毕竟如果没有他当时那些话的刺激的话，他那时根本不会拼命修炼，更不会在后来族人的嫌恶轻蔑中凭借着一己之力渡过天雷劫，跻身地仙之位。
虽然那只是一个小小的仙职，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个神仙，而且也正是因为成了神仙，他才能修得更高的术法，才有了和面前这人交手的机会。
“严千帆，说真的我其实挺感谢你的，如果不是你那日说的话，我也不会决定走上这条路。如果没有走上这条路，很可能我现在早就已经被那些妖怪们打死了，根本不可能拥有现在所拥有的这一切。所以……”灰周看着他，说的认真极了，“我是真的很感谢你。”
“……”严千帆至始至终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他看着灰周，听着他一字一句的将那些话说完。
他的记忆力早就已经开始衰弱了，有很多关于过往的记忆，他都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不知为何，那些关于灰周的记忆，他却是记得十分清楚。
“小严，父亲今日带我见了一个看起来和你兄长差不多大的姑娘。我以为那是他看我一个人呆在这里修炼太无聊，所以给我找来的玩伴，结果他却告诉我，那是他的小夫人，我的七娘。”
“小严，父亲今日教我修习了一个很奇怪的术法，我学了一上午，都没能学会，他好像有点儿失望，在我旁边站了会儿后，就直接背手离开了。”
“小严，父亲是个骗子，带我回来的时候他明明告诉我会接母亲也回来的，但他根本就没有那样的意思，他根本不打算接母亲回来。”
“小严，我……被放弃了。”
……
过往的记忆尽数出现在眼前，严千帆看着记忆里的灰周认真的和那时的自己说着心事，他将自己的开心或是不开心全部都告诉了他，但他是怎么做的，他糟践了他的一片真心，羞辱了他不说，甚至在知道了他的身世后，根本没有再把他当做过朋友。
想到这里，严千帆突然勾起唇角自嘲般的低笑了一声。
说真的，他会走到如今这一步，还真的是自己活该。
但就算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是他活该，他也依旧不想就这样消失在这世间。
“舟惑。”他抬眼看着不远处的灰周，轻轻叫了他一声。
“……”灰周抬头朝他看来，一脸漠然。
“离开妖界之后，你都去了哪里？”严千帆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在我坐上这个位置之后，我曾派人去找过你，但却是一点儿关于你的消息都没有。”
他皱着眉头，说的满腹感情，灰周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他的心里一直以来都有一个心结，那个心结是严千帆种下的，而且还种的很深，让他一直记挂着，就算是到了这个时候，他都释怀不了。
所以。
对于严千帆说的那些话，以及他那或是真情流露，又或是故意而为的态度，他根本没有一点儿触动。
在他说话的时候，灰周全程都保持着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淡然的站在那里，盯着他看。
“舟惑，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想跟你道声歉的，那时我年纪小，见识短浅又着实不懂事，口无遮拦地对你说了那样的话，对不起。”严千帆一脸真诚地看着灰周，眼中尽是歉意，就好像事实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似得。
尽管他看起来是真的在跟他道歉，态度虔诚，语气诚恳，但灰周能感觉的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严千帆那样高傲自大的人，哪里可能会和他诚心诚意的道歉，他之所以会说出这样的话，不过是为了能多拖延点儿时间，好等着他的那些将军们来救他罢了。
要知道灰周丝毫没有要配合他演戏的心情，既然已经看穿了他的意图，他就直接把事实挑到了明处。
“严千帆，你心里很清楚，你的那些将军们不会来了。”这句话灰周已经想说很久了，但在进来后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说出口，所以他就一直没说。
听见他这话，严千帆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但怎么说也是在风风雨雨里走了这么多年的人了，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他还是能轻而易举就做到的，所以那僵硬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就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
“舟惑，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和你道歉的。”他一边说着，一边皱起了眉头，仍旧死心不改，“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在怨恨我，竟然连这一份真诚的歉意都不愿意收下。也罢，看来还是我不够诚心，这事怪我，都是我的错。”
他的话里满是责怪的意思，偏偏没有一个字是在责怪他。
灰周听的一愣一愣的，不得不感叹一句，面前这人还真的是会装。
他张了张嘴，原本是想和他说些什么的，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现在不管说什么，他都绝对能将话题转移到别的事情上面的，所以就直接放弃了那个想法。
严千帆一直注视着灰周，紧紧盯着他的脸，观察着他的情绪变化，特别是在自己说到重要的事情时，但盯了一会儿后，他就知道自己失败了。
不管他说什么，面前那人都根本没有半分触动，他全程就那样淡然的站在那里，就像是一个看客一样，冷漠的看着他表演。
严千帆此时终于意识到，面前这个的舟惑早就已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舟惑了。他认识的那个舟惑，曾经捧着一颗真心出现在他面前，但他非但没有去珍惜，还重重的伤害了他。想来，他这人还真是混蛋的很啊！
一个回忆勾起了他过往的全部记忆，在那些还记得清的记忆里，他像当初伤害灰周那样伤害了好多人，那些人曾经都是将他当做挚友的人，但他却根本没有珍惜过他们。
一滴清泪不知不觉顺着眼角落下，严千帆怔愣了一会儿，扭头重新看向一旁的灰周：“舟惑，对不起。”
他知道灰周现在可能并不想听见他这句话，但他还是说了，并且这次是真的发自内心的。
他是真的意识到自己以前做错了，也是真诚的想要和自己伤害过的人道声歉，但回首过往，如今能让他说出这句歉意的“挚友”早就已经没剩几个了。
不知为何，严千帆的心里突然出现了一抹怅然若失的感觉，他觉得自己一路走来，好像错过了很多东西，但一时间却想不明白，那些东西里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
他依旧保持着那副迷茫而又认真的神情，灰周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久，才勘勘从他那句道歉中回过神来。
面前这人明明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严千帆，却又好像已经不再是他认识的那个严千帆了，他一瞬间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不管这其中的转变是不是真的，都够他另眼相看许久了。
等严千帆回过神来，准备开口询问自己的下场时，灰周的声音找他一步响了起来：“严千帆，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能收到你一句道歉，我心里还是很开心的，不过……”
严千帆抬头看着灰周，他此时正盯着自己，眼中的笑意在说到这里时瞬间散去：“并不是所有的道歉都能得到原谅的。”
一句年龄小不懂事就能抹去他曾经做过的那些混蛋事吗？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那些被他伤害过得人又当如何？
一句道歉就能抹去他们受到的伤害吗？答案自然是不能。
“严千帆，这世间没有哪件事是可以因为年龄小而摆脱掉责任的。你一句不懂事难道就能抵了我们这些人曾经遭受过的那些伤害吗？”
“……”
严千帆愣住了，他没有想到灰周居然会和他说这样的话，他原本以为他根本没有听他说那些的耐心，肯定会直接转移话题的，但他现在却是万分真实的听到了这些话。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觉得他们好像回到了以前，面前站着的那人还是他曾经的挚友，那个不管修炼多累，都毫不在意的继续和他谈天说地，分享心事的挚友。
“严千帆，我没想到你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幡然醒悟，很遗憾你马上就要消失在这世间了，而那些曾经被你伤害过得人，没有机会听你说一句抱歉了。”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灰周就直接将话题重新转向了最开始的局面上，他此番前来是为了杀他的，不是来和他讲大道理的，虽然过程中思绪有那么一瞬间偏离了，但他不能让它们继续偏离下去，得将它们拉回来才行。
不同于他，严千帆的思绪此时依旧沉浸在过去，因为之前受的那些伤的缘故，他的反应能力也比以前慢了好多。
他重新躺回了床上，脑海中全部都是灰周说的那些话。
是啊！这世间没有哪件事是可以因为一句年龄小就抹去的！
他跟灰周道了歉，也并不是让灰周心里舒服了，而是让他少了份愧疚。说到底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一些罢了。
严千帆算是真的什么都想明白了，但他明白的太晚，一切都要结束了。
警钟敲响的时候，何鱼渊已经从南何那里回到了他需要看着的地方。
李将军和他的夫人还在房间里，但此时已经不再只是他离开时的那样单单站在那里了，他们交起了手来，打的不可开交。
那个隔绝声音的结界早就已经将那间屋子包裹了起来，所以当警钟敲响的时候，里面的两人根本没有丝毫察觉。
何鱼渊坐在墙头上，百无聊赖的看着屋子里正在交手的两人，他原本是不打算回来的，但南何那边的确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他也没有什么地方好去，也不想去哪里，所以就只能回来了。
那间屋子的房门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打开了，李夜安和林幽月各自站在一边，术法和各种招式纠缠在一起，他们两个却始终不正眼看对方一眼。
李夜安是因为对她彻底失望了，而林幽月则是因为愧疚。
她现在终于明白自己之前为何会出现那种奇怪的心情了，但就算明白了也已经晚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再也回不去了。
李夜安早就对她失望透顶，就算她现在将心里的那些想法说出来，他也只会以为她是在骗他，除了对她更加厌恶外，不可能会再有其他的什么情绪。
所以他们之间只有以这样的方式结束，才是对他们两个最好的结局。
何鱼渊离开的时候，正是警钟刚刚敲响之时，在他离开后，南何就直接隐去了身影，站在这个幻境的入口处等着罗景的到来。
虽然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但她还是有些不确定罗景会不会被困住，不过有一点她是可以保证的，那就是如果罗景听到了警钟的声音，肯定会出来然后在不知不觉中进入这个幻境。
只要他能进来，那一切都好说，大不了她到时候直接现身再拖延他一段时间就是了，反正这次的行动总觉得好像会挺容易的，应该也用不了多久。
这么想着，南何的注意力就更是紧盯着幻境外面的情况了，由于太过于认真，她丝毫没有感觉到那个她前不久才让他好好站着的帝何，又不声不响地来到了她身后。
警钟的声音足足持续了半刻钟之久，在它渐渐弱下来时，南何已经站累了。
她一直紧盯着外面的情况，守着从罗景的府邸往这边来的那条路，但却始终没有看见罗景的身影。
不应该啊！按理说这时候他早就应该出来了啊！为何这么久都还没看见他的身影！？
南何皱着眉头，不明白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
就在她打算出去看看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道术法的波动。
南何顿时心中一喜，扭头朝那波动传来的地方看去，这一看之下就看见一个男人拿着一把长剑正在朝这边走来。
现在这个时候会出现在这里的，除了罗景之外南何想不出其他人来。
况且来人看起来也根本不像是一个普通人，虽然他此时的表情过于淡然，还走的不紧不慢，但他周身却是萦绕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凌厉气势，乍一看之下甚至还有些令人生畏。
这样的感觉和她初见霍肃时的感觉差不多，属于那种常年带兵之人特有的，所以南何还是很肯定，来人就是她一直在等着的罗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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