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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只有他和多达,见了两样东西:
一个大瓮,一只山魈。
……
梦中的场景并不是夜晚,而是日暮时分。
“多达”也并不是小猴子本尊,衰老得多,穿着一身老旧僧袍。
它身材高大,在前方带头一路缓行,气势沉稳老辣,
可视之为,一名修为多年的“猴僧”!
……
猴僧带着厉海,走在去往藏经楼峰顶的路上。
寺还是竹峰寺,更加荒废。石砖缝里,野草像水一样溅出来,四下流淌。
法堂与藏经楼之前,是一片荒庭,有松、柏、菩提树。
均极高大,浓荫压地,绿到近乎黑。
厉海抬头上望:枝叶如浓墨,凭空堆积;
树上有鸟鸣上下,却不见飞禽的踪影。
又热闹又荒凉的样子。
……
藏经楼在寺庙最高处,虽算完好,也一副废弃多年的样子。
厉海踏入时,黑暗中像有什么小动物,一哄而散。
楼梯上人时,木制踏板呻yin不已,仿佛随时有崩坏之虞。
厉海耳边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是“猴僧”,他在出声解释:
“那些是传说中的魈,身形如小狗大小——有见过的人说,长得像猴子。它们行动迅捷无比,性子顽皮;常闯入人家,打翻油灯,开一些无恶意的玩笑。”
……
厉海上到藏经楼二楼时,听到角落被经书架挡住的地方,传来奇怪的声响。
很像小孩赤脚跑过木地板……咚咚的声音,像战鼓一样。
他刚竖起耳朵想再听,却又安静了。
……
不知怎么又身处藏经楼外,月亮已经升起。
回望过去,楼阁的黑影突兀而森严。月亮已移到檐角,像一只淡黄的灯笼。
猴僧又将厉海领到山腰,一块埋在深草中的大石头前面。
他示意男人将大石头搬开,揭开石头下面的木板。
是一个瓮,空空如也,底部只有一层干掉的泥。
看样子是下雨天,泥水渗进去留下的。
好大一个瓮!能蹲下一个人。
……
猴僧示意厉海下去钻进瓮里,继续解释:
“这是听瓮。过去行军打仗,一般是埋个小陶罐在土里,罐口蒙层牛皮,人伏在地上,耳朵凑上去听——远处如有兵马动静,自然就听到了。
“效果最好的,就是像埋这样的大瓮在地下。整个人躲进去听,能听到十几里开外的声响。
“这个瓮,我小时候就在这里了,也钻进去玩过。据说很久以前,这寺被一伙土匪山贼霸占过。
“他们埋下这个大瓮,是防山下官兵来剿,能提前听到。
“……这些,是从前我师父告诉我的。”
……
厉海已然在瓮里了,由然而生一种安全感:
像是一只动物,回到了自己的洞穴。
他抬头看,头顶只有小小的一片天,四周则一片漆黑。
耳朵变得敏锐无比,能听到空气的流动声,遥远地下水冰凉的音节。
甚至有溪流,抚过水底草叶的繁响,如泣如诉。
土壤深处也有种种奇妙的声音,仿佛有无数的地下暗河,奔涌不息。
有时听见黑暗中传来“隆隆”的响声,像厚重的石门被缓缓推开,片刻又寂然了。
……
“这是山峰生长的声音。”仿佛能听到厉海的心声,猴僧解释道:
“它们不是一点点匀速长高的,而是像雨后的竹笋,一下一下地拨高,也许几个月拨一次,也许几年。”
厉海第一次开口跟他搭话:“你哪里听来的?也是你师父告诉你的?”
猴僧在瓮口那边天,俯看着男人,答了两个字:
“百度!”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厉海从瓮中爬出来。
天好像快亮了,又像处在黎明前最黑的时候。
他周身浸在一种敏锐、清冷的知觉里,仿佛刚从深渊里归来。
四周的场景已经改变,到了野外。
有正在消散的雾,荒草间的小径,依稀可辨。
猴僧也不知去向。
……
他只望见远处山坡下,有一点橘红色的光,闪烁摇摆——
也许,是某个农舍的窗口……但没有路过去。
厉海在一片深可及膝的铁芒萁里,艰难地向前挪动着。
他穿过一片彬树林,走近一看,是个塌陷下去的小山谷。
火光在谷底。
火边一个佝偻的身影。
……
厉海觉得有些诡异,便大着胆子凑上去,先喊了两声。
那人回头看他一眼,神情吊滞,又转过身去。
从身后打量他头发灰白蓬乱,衣着古怪。
双臂果露在外,被火焰红光勾勒出:
皮肤之下,异常结实筋肉的丘壑。
……
厉海感觉有些冷,便在火边坐了下来,想暖和一下,等天大亮了再走。
这人也不搭理他,兀自痴痴地看火。
厉海烤了一会,暖意和困意一同袭来……
迷糊中,他注意到一件事情,顿时坐直了身子。
那火底下没有灰烬,干干净净的——
火焰像平地里,涌出的一朵红莲。
……
厉海知道不对,自己可能遇到鬼了!
江州老人有言,五更天,又叫鬼吡牙。天将亮未亮之际,阴阳交界,鬼物多在这时活跃。
他不动声色,慢慢地站起身来,脚无声一点点向后退去。
那人(鬼)头是抬着,盯着火团上方的天发愣,像全无察觉。
……
厉海愈退愈快,到了山坡,便转身飞奔而上。
跑了一阵儿,他回头望火边那人:
他仍待在原地,火光颤动。
影子在地上,一伸一缩。
厉海才放下心来,转身又跑——
却一脚踏空,醒了过来!
清晨,厉海和陆璐相拥着醒来,就着昨晚剩余的凉水,简单洗涮完毕。
……
早斋时,两人终于见着一灯和二慧——老和尚淡淡地看了男人一眼。
厉海对这个眼神无比熟悉,好像就是梦中那只猴僧的眼神。
他一开口,也是厉海所熟悉的,苍老的口音。
……
作为长辈,他感谢过男人对佐玛和多达的照顾后,就开始逐客了:
“上午可以逛逛这庙,然后就带小佐玛一起下山吧。”
过堂(就是佛门中的“吃饭”)自然是禁言的——
三个僧人与这座庙,已经浑然一体。
让人看着,不生丝毫尘世之心。
……
三宝、二慧收走钵具后,厉海还是没忍住,向一灯师父请教问题:
自己昨晚在寺中梦见的,大瓮和后边烤火的人,作何解释?
老和尚深深地看着厉海,沉默了大约有一分钟的时间。
然后他才吩咐三宝:
“上午带他们在寺内游览时,去看一下那个瓮。”
……
接着他又用厉海所熟悉的苍老声音,缓缓说道:
“你后面遇到的那个烤火者,不是人,也不是鬼——是山魈,一种精怪。
“它在做的事情,叫‘熬夜’!是真的熬,熬粥那样熬。
“你看黑黑的天,像不像一口锅底?
“那是它在修炼,吸天地的精华。”
……
老和尚又转头,跟藏族小姑娘吩咐道:
“佐玛,你再在江州多待些日子!别担心寺里,你师父说一切都好。
“倒是雾灵山地底,像发生了什么事情……可能有不好的东西,会从那里出来!
“我昨晚告诉过你,师叔为什么来到这里……‘门’再次打开了!这个年轻人的梦,就是一个预兆!
“就待在这位施主身边。你的医术,还有多达,应该能帮得上忙!”
……
藏族小姑娘安静地“望”着一灯,轻轻点了下头,用藏语说了声“好”!
她又转头来“看”着男人,用汉语说道:
“厉海,要打扰你,一段时间了!”
陆璐,全程听着没有说话。
上午由三宝做导游,领厉海、陆璐和小佐玛,一起游览了整个竹峰寺。
终于看清了整座竹峰寺的全貌:
峰以竹名,倒不是因为峰上多竹,而是峰的形状,像一截上端被斜斜劈去的竹茬子。
厉海的目光,能穿透南方常年浓绿的密林,看到草木之下的苍然岩壁。
确实是一峰孤绝,宛若削成,像一截巨大的竹茬,直指云天。
这比喻不知什么人想出来的,倒也传神。
……
峰顶是一块倾斜的平面,竹峰寺就建在这块斜面上。
最低处是山门,山门进来,照例是大雄宝殿、观音堂、法堂。
渐次升高,最高处,就是北面的藏经楼。
寺院不大,前后落差却有十来米。
……
厉海心中其实充满了疑问,但在老和尚仿佛洞察一切的目光面前,无法再发问。
一灯算藏地僧人吧?他如何当了这座始建于北宋,汉传寺院的住持?
这里面的故事,让厉海浮现连篇:
是来寻找绿草丛中那具前辈高人的骸骨?
他在守护山谷里异族基地,这个惊天秘密?
还是要镇压,那些在地底的异族遗兽?
……
还有这座庙。早在一灯来之前就应该建成,那又是谁在深山里,修建了它?
从现在”半座“竹峰寺来看,当年可不是个小工程,必花了不少银钱。
钱从何来?建它的目的,是信徒的还愿?或者赎罪?……
……
浏览中,依师父吩咐,三宝带着他们去看了寺里的那处大瓮。
搬开石头,那下面确实是,很大的一只瓮!
里面空空如也,完全装得下一个成人。
……
游戏僧已无昨晚的健谈,他看厉海的眼神。
和看小佐玛一样,有某种敬畏。
(本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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