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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灯昏暗，直接打在了女儿的脸上，一半煞白，一半阴黄，?得慌。
宁龄被女儿吓了一跳，问道：“大半夜的，你站在这里干嘛？”
“爸爸临时出差，我一个人在家，有点不放心你。”赵晨晨低垂着双眼，有点委屈地看着宁龄。
宁龄莞尔一笑，打开了客厅的灯，揽过女儿的肩膀又说：“那你可以给我打电话啊。”
“我给你发了微信。你没回我，”顿了一下，赵晨晨又解释道，“我怕你在执行任务，因此没敢给你打电话。”
宁龄眯着双眼，打量了女儿好几眼，又伸手撩了撩女儿的刘海，又说：“晨晨啊……”
“啊？怎么了？”
宁龄嘱咐道：“刘海太长了啊，抽空去剪一下吧。”
“切——”赵晨晨对自己的发型很满意，嘀咕道，“妈，我这是空气刘海。再短就不能见人了。这个长度刚刚好。”
宁龄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是不是给你剪发的托尼说的？你现在是读书的孩子，刘海留那么长，遮着眼睛……”
见妈妈又要唠叨不停，赵晨晨连忙打断了她，说：“妈，停停停！我耳朵都要长茧了，你不是说除了学习之外，生活上你都会给我足够的自由吗？”
宁龄无奈笑了一声，伸手点了点女儿的额头，提醒道：“都那么迟了，赶紧睡吧。”
“妈。你晚上吃饭了吗？”赵晨晨关心地问道。
宁龄有点感动地看着女儿，笑着道：“当然，我吃了。你放心吧。”
“不会又去家门口前的便利店随便糊弄了吧？”赵晨晨嘟囔着问道。
宁龄坚决地否认道：“没，天天吃泡面我也吃不消啊。你放心吧，妈对自己可好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但愿吧。”赵晨晨“嗤”了一声，明显不信。
“那你赶紧睡吧，我也洗洗睡了。”
见宁龄就要去浴室，赵晨晨忽然喊住了妈妈：“妈，我能和你聊聊吗？”
宁龄微微一滞，看了看客厅上挂钟上的时间，已经是凌晨12点了，便道：“时间有点晚了，有些话不能明天说吗？”
“妈，我怕明天和你碰不到面。你工作那么忙，早出晚归的。有些话……”赵晨晨顿了顿，又坦白道，“我藏在心里好久了。如果今天我不说，我可能很难睡着。”
赵晨晨难得一本正经的模样，让宁龄有些惊讶。说实话，宁龄也很想和女儿谈一谈孟濯的事情，但一直找不到时机。
那天，在班主任的办公室，女儿同孟濯还有刘璐明明争论不休，分外眼红。过了几天，她送女儿去学校的时候，在学校大门，她看到了孟濯和女儿毫无间隙，亲如密友，而孟濯还特地分给女儿一盒牛奶。
“好吧。我们聊会儿。”宁龄答应了下来。
母女二人端端正正地坐在了餐桌上，面对面地看着对方，赵晨晨目光闪烁，犹豫了会儿，支支吾吾地说：“妈妈，我撒谎了。”
宁龄心里也猜到了八九不离十，但还是保持淡定：“晨晨，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赵晨晨蹙了蹙眉，沉吟了很久说：“我……我其实和刘璐没有矛盾……”
她的猜测不错，原来三个小孩故意在办公室演了一出戏。即使如此，宁龄还是感到有些难过，女儿骗了自己。她心里的几分怒气更盛。她努力稳定情绪，没有表现在脸上。她神色如常又问：“晨晨，你的意思是说，那天在办公室，你在演戏吗？”
赵晨晨低垂着脑袋，半天没有说话。
宁龄喉咙滚疼，心里着急又问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现在告诉妈妈。你和刘璐打架是假的。你和刘璐、孟濯在办公室里故意争吵，就为了在我面前演一出戏吗？”
“妈妈，我只是希望你退出刘璐的绑架案。”赵晨晨陡然抬头看向宁龄，双眼已经红了。
宁龄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儿，追问道：“晨晨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妈妈是一名警察。你这样做会对妈妈的工作造成多大的困扰。”
宁龄没有告诉女儿，因为她的原因，她退出了专案组。
“正因为我知道你是一名警察，正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徇私枉法。我更希望你不要参与这个案子。”赵晨晨紧紧攥住双手成拳，叫嚣道。
“为什么？”宁龄难以理解。
“因为，我不想破坏我和璐璐的友情。”
女儿振振有词，让宁龄难以控制情绪，她倏然起身，伸出食指，颤颤巍巍地指着女儿：“你——”
“妈妈。我拥有爸爸妈妈。可璐璐真的很可怜，她的爸爸绑架了她，你能想象一个她最爱的亲人为了钱绑架了她吗？”
“璐璐的爸爸就是个坏人，为什么你要去找寻杀害坏人的凶手呢？”
“刘璐告诉你谁是你的凶手了？”宁龄抬高声调，逼问道。她一直以为女儿和刘璐没有往来，没想到女儿之前故意对自己试探关于刘璐的看法。
赵晨晨摇摇头，直言不讳道：“我不想知道。我只是希望刘璐接下来的生活是平静的。她马上要高考了，她和我，和孟濯一样拥有很多梦想，拥有很多可能，拥有很光明的未来。”
赵晨晨的话让宁龄突然不说话。她缓缓坐回了位置，似乎冷静了几秒，才道：“你去睡吧，晨晨。我有点累了。”
“妈妈——”赵晨晨欲言又止。
宁龄半阖着眼，疲惫不堪地又说：“晨晨，妈妈真的累了。”
看着宁龄虚脱的模样，赵晨晨知道妈妈是真的疲惫了，她已经无力与自己的争吵。赵晨晨不再说话，趿着拖鞋慢吞吞地往卧室去，走到半途，她又回头看了看仰靠在餐椅上的宁龄，弱弱道了一声：“妈妈，晚安。”
等到女儿卧室的门合上，宁龄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去了浴室。她双手搭在盥洗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黑眼圈黑深，眼睛毫无光彩。她想起了女儿刚刚说的话。
“她的爸爸绑架了她，你能想象一个她最爱的亲人为了钱绑架了她吗？”
她又叹了口气，揉了揉眼睛，然后打开水龙头，双手捧着冷水，往脸上拍了拍。
等她清醒了差不多，她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往书房去。她打开了案头的台灯，澄黄的灯光悄悄地弥漫了整个书房。她从大衣口袋取出了那枚u盘，插进了电脑。
u盘里存着一张图片和一个word文档。宁龄打开了word文档，才发现那是一封苏则情写的信。
宁警官，你好。
我本来想手写一封信给你的，但奈何字太丑了，心想还是打下这些字吧。
23年前，我坐在了派出所长廊的椅子上，而你是第一个和我说话的人。你和我提起你的父亲，你说，你的父亲也在很早去世了，时至今日，你仍然会很想念父亲，无论是父亲留下的任何东西，都容易让你触景生情。当时我很感动也很感慨，说了一句话，“宁警官，一定有一位很好的爸爸吧。”
看到你错愕的神情，我就知道，你一定在想，每个人不都应该拥有一位很好的爸爸吗？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为什么这么感慨呢？是啊，当我看到别人拥有一位和蔼可亲的父亲，他们督促孩子学习，关心孩子生活，花钱让孩子上各种兴趣班和补习班。甚至训斥孩子的模样，都让我感到羡慕。我也想拥有一个对我关心的父亲。可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我并未拥有。
人人都希望他们的父亲健康长寿，而我早早就希望我的父亲能够永远离开我的人生。我是怎样的小孩呢？可能有些变态的孩子吧。当一个最亲的亲人不断地伤害自己，把自己当成商品卖给别人的时候，我已经心如死灰，想过自杀，想过报警。但最后怯步了，我知道我暂时只能忍耐，我只能相信母亲的小吃店能够生意兴隆，她能够存够钱带我和妹妹逃离那个恶魔。
可是父亲还是没想过松手，他已经把卖女儿当成一门生财之道的生意，他阻止母亲的事业，怕母亲逃离他的魔掌。他要让我和妹妹弃学，成为一次又一次可以卖的商品，替他还债。我的母亲反抗过，报警过。但最后只是“家务事”草草了事，而警察走后，我母亲只会遭遇更加猛烈地伤害。因此我的母亲私下和她的好朋友郑斐制定了交换杀死对方丈夫的计划。但谁也没想到，另外一个深陷泥潭的女人，她先出了手。
她开着车准备带着我的父亲去死，但谁也没想到，我的父亲死里逃生，他逃回了家中。那天只有我和妹妹在家里，妹妹一直躲在卧室。而我却遭遇了父亲的质问、谩骂和殴打。他怀疑我和母亲也参与了这件事。我一路逃到了屋外头的厨房，失手杀了他。接下来，我开着他的清洁车，把他的尸体埋在了山上。这件事上，我的妹妹只是一个目击者，当天她受到了太大的刺激，并非因为车祸才会患上“逆行性遗忘”
整整23年，我才能坦荡荡地说出这个真相，而就在打出这些话的时候，我也感到了解脱。
我并未拥有一个完整的童年，却又没给女儿一个很好的家庭。我一路跌跌撞撞，却越走越错，嫁给了刘慕平。错在他屡次的家暴下，仍然在咬牙等女儿高考完再打算离婚，错在委身于丈夫的公司工作，没有分开工作和生活，使得自己失去了经济独立的机会。
我越来越错，错到最后竟然没有发现丈夫居然绑架了女儿。
谁能想象枕边人一次一次地算计着自己，他让我去物业管理处接电话，故意观察我的反应，让我经受精神的考验，逼着我低头向前男友江宋渝借钱。就这样，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而在我发觉他就是匪徒，试图救回女儿的那天。我同他发生了激烈的争执，他恳求我不要报警，他只不过想要一笔巨款偿还债务，才会出此下策。而我坚决报警，在我同他争吵拉扯的瞬间，他失足坠崖。
因此刘慕平的死，同璐璐和则谊都没有关系。我才是两个案子的真凶。
则谊为了保护我和璐璐，才会做出这样的傻事。我也在这段时间，有机会跟璐璐一起拍了张母女合照，也为她做了毕业旅行的规划。我完成了大多数想和女儿一起做的事情，除此之外，就是遗憾自己没有机会送她进考场。
希望她高考顺利，实现自己的梦想。
而我理应一力承担自己的错误，接受法律的制裁。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写这封信给你，可能是因为，宁警官是我最为羡慕的那种人，羡慕你拥有一个好的父亲，好的丈夫，好的家庭，羡慕你满眼都是光，永远有走出黑暗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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